04 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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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半小时光景,他听到邻车有动静。他坐了起来。他看见是明俭、一飘尼莎正在往他们车里进。他看出明俭和一飘都很不高兴的样子,他以为他们两口子又闹别扭了。他们俩闹别扭从不避着孩子,也不避着大伙。其实也没什么,谁家夫妻又不会闹别扭呢。

    郝正川正要放下玻璃和他们说,“我到处找你们,你们到哪去了呢?”他听见有人敲他另一边的车窗。他赶忙开车门让陈笑铃和小范进来。小范今天搭他们的车。

    他告诉陈笑铃和小范:“明俭他们可能又吵架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陈笑铃没有搭理他,风风火火地在司机的位置上坐下。

    小范说:“他们怪咱没等他,主要是怪我。他对我说叫我们等他,我们进去了,在找不着,所以很生气。”

    郝正川说:“这生啥气呀,他要找咱,怎么会找不着呢。奇怪,我到处找遍了也找不着他们。”

    小范说:“他们说他们看见你了。”

    郝正川问:“他们看见我了,怎么不打招呼呢?”

    小范说:“他们生气了呗。”

    郝正川又问:“你们怎么就出来了呢,你们都转一圈啦?”

    陈笑铃明显有些生气地对郝正川说:“就你嚷嚷,走走走。”

    郝正川很不高兴,他觉得他并没有嚷着要大家走。他想陈笑铃也许输了钱。他觉得输了钱更好,输了好给她一个教训。虽然输钱也是输他的,但花钱给她一个教训,他觉得值得。

    小范说:“我们转了一下,但没转完。”

    陈笑铃轰的一声踏动了发动机,正在用目光询问康涛和明俭他们的车是否准备好了。

    郝正川忙说:“大家饿了吧,别忘了刚才还有许多东西没吃完呢。”

    陈笑铃装着没听见。

    小范笑着说:“不用啦,康涛请我们吃大螃蟹和龙虾。”

    郝正川问:“康涛赚啦?赚多少啦?”

    小范说:“康涛赚了175美圆。你们家笑铃也赚了,赚了二十几,对吧,笑铃?”他转向陈笑铃。

    陈笑铃说:“只有十九块。”

    郝正川问小范:“那你赚多少了?”

    小范说:“哈哈,我输了。我输了十八块,我输了的正好被笑铃赚去了。”

    两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康涛耿萍家。他们买回来了四个共七磅的大蟹和一个重六磅的龙虾。美国这些东西在专卖店便宜得出奇,全部货色一共才花了四十几美圆。康涛清水煮好了螃蟹和龙虾之后,又开始煮面条和烹他自己做好的馒头。郝正川和小范一边用钳子把蟹壳和龙虾壳夹碎,把肉放到一起,一边讨论着什么样的押押赌方法赢得概率大一点。大家有的看电视,有的围观解剖大蟹和龙虾。无论解剖的还是围观的都啧啧感慨大龙虾徒有空壳,全部虾肉还抵不过两只螃蟹。一会儿大家欢欢喜喜地吃开了,左一句右一句地夸赞康涛好运气。康涛兴高采烈地和大家打着哈哈:“大家好运气,不然我赢不着,大家也吃不上。”临散伙回家时,大家眉舒眼展地向康涛道谢,康涛兴犹未尽地说:“大家运气好,下次能更好。”

    出到门外时,郝正川感慨地说:“赢真好,赢了大家都欢天喜地。输了恐怕就热闹不起来了。”

    陈笑铃很不屑地说:“谁不知有赢有输,我们可没想去光赢不输。”

    郝正川十分不悦,他心想,“我到底得罪她什么啦,怎么这么咄咄逼人”。

    他想前些天也没什么惹她不高兴,今天充其量也就是在她玩老虎机时劝她浅尝则止不要贪赢。她怎么一整天都是气鼓鼓的?他又想,她这样也不是第一次。她这人就那样,只要她和他情趣相左时,他绝不能表示鄙视那情趣。但是,他觉得他今天已经非常注意了,除了一开始无意中说了一声“这么无聊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之外,他并没有说什么可能得罪她的。他心里很难过,他觉得这样真没意思。

    晚上躺到床上,郝正川还在想。是的,他们的情趣是很不一样。郝正川认为,夫妻之间情趣不一样就应该互相尊重对方的情趣,容忍对方与自己相异的情趣,努力培养共同的情趣。他觉得他自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就说今天的事,她喜欢赌博,他不喜欢赌博,他并没有干涉她玩,她却为什么对他横竖都是气呢。他觉得赌博要花钱,花钱是一个家庭中两个人共同的事,按理说,她应该考虑和迁就他不想赌博的意见才对。不赌博,不需要花钱,也就不需要两个人共同决策,因此他觉得他应该有更多的自由和主动才对。再说散步吧,或者说晚饭后的活动吧,再干脆更具有概括性地说一般的活动吧。他觉得夫妻之间在一起活动,比如饭后一起散步、一起逛街、一起打球、一起打牌、一起聊天、一起看电视,这都是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事。可是在陈笑铃那里几乎都行不通,要么不愿意,要么弄得非常没意思。想起来就像做噩wWw.梦似的,你想什么什么就一定做不成,不管看似有多么合理,多么简单,多么自然的事情,只要一经他提议,她不是直接反对就是间接反对,或者她既没有直接反对也没有间接反对,但她做起来就是没兴致,没精神,显得特别勉强。

    郝正川又想起了他经常重复的那个打电话的噩梦。他记得陈笑铃也告诉过他,她也经常重复同样的噩梦。最初他把这个噩梦的情景描绘给陈笑铃时,她笑着说她也有同样的梦。他没太在意,也没有把这算作是一件罕见的巧合事。他以为她只是有类似的梦,至于梦境相似到什么程度,他压根没关心。他甚至连他自己梦见的是给她打电话,而她是否梦见的也是给他打电话这样的问题都没问。他想差别肯定很大,只是类似而已。后来他多次重复做那个梦,他就把这个梦境的重复归结为,她对他的潜意识造成了精神压迫。他读过关于佛洛依德的书。他知道佛洛依德是精神分析学家。他从中知道梦和精神压迫有关。他把他的理解告诉陈笑铃时,她说他也让他做噩梦。他觉得她说的不是真的,只不过是打嘴仗而已。他想她经常不讲道理,回避和他说理,因而才会对他的潜意识造成堵闷的印象,或者说伤害。然而他自己总是主动和她讲道理,怎么可能造成她潜意识的伤害呢。前几天小范夫妇在他们家吃饭,郝正川纯粹把它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惟妙惟肖地描绘了一次。小范夫妇笑得前伏后仰,他们说他是太想念陈笑铃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笑铃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实在忍不住稀罕事似地说,“对,对,简直和我的梦一模一样”。

    小范说:“难怪,难怪,原来是天生的一对情种”。

    他觉得很可怕,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做同样的噩梦。这就和闹鬼差不多。他经常重复的梦有这么几个,其一可谓飞梦,其二可谓瘫梦,其三可谓甜梦,其四可谓噩梦。所谓飞梦,他在梦里会飞。他飞的姿势十分特别。他无法想像会有人那样飞。他骑着自行车或者是独轮车,突然从路上骑到了树梢上。在树梢上骑,没有其他任何车辆。噢,在这骑这么省力呀,又轻又快。再轻一点,再轻一点,车子还在滑,滑得这么快。前面有个坡,不用力看看它能不能过去。噫,过去了。倒着踏看它还能不能前进。哦,照样前进。这车子会飞。该停下了,一会儿车子撞上什么可不好。松开手,让车飞,自己下来。车子掉下去了。自己的双腿像车把手一样自动向前张开,身体半仰半坐,屁股像帆船板,在空中既像滑又像飞。噢,行,只要扭动双臂调节平衡就能改变飞行的方向。这个动作只有自己掌握得了,世界上没有别人知道。飞,好痛快,飞,。。。。。。。

    无论这个梦是如何开始的,他最后飞的动作几乎是不变的。

    在瘫梦里,他想走总走不动,或者他想跑,但他就必须小步小步地挪。他气得挥动双剑猛砍,但身下除了自己的双腿别无他物。他撂下剑用手在地上爬,但爬不快。他知道是梦,他只能放弃。放弃,绝不留恋!行了,醒了。

    每次他决定放弃,他就会醒来。

    甜梦最富有变化,每次开始都不一样。一群女生蜂拥挤巴士。那女孩怎么那么野,都把同伴挤倒了,踏着同伴也不顾。快挤到他这了,哎呀,挤得他那么紧。好了WWW.soudu.org,她自己的裙子都挤破了。噢,像自动打气筒似的,停都停不下来。真舒服,甜丝丝的。不用管它,反正就是那事。

    情景可以千变万化,但每次都有一个女的。每次都不是他自己故意的。每次他意识到了就是那事时,他都决定不管它,由它去吧。他的甜梦重复得最频繁,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就有一次。梦中的女人每次都不一样,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时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有时只是女人身体的某一部分。

    他不太经常做噩梦,近半年的噩梦几乎都在开车。在弯道上开车,手端着方向盘,坐在座位上就像骑在火箭上似的。用力小了,车会从右边飞出去;用力大了,车会从左边飞出去。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的力度总把握不好,总要飞出去。不是掉下悬崖,就是掉进山谷。

    好多年前,他有一个重复的噩梦就是,睡着的床板突然断了,他直往黑漆漆的死亡里掉。自从有了陈笑铃以来,他多了一个噩梦。他有急得要死的事,要给她打电话,但怎么打也打不通。

    他的梦中极少有她。不仅甜梦中几乎从未有过她,其它的梦中,不管是经常重复的旧梦还是新梦,几乎都和她无关。惟独那个打电话的梦,每次都是给她打。他想着有些害怕,难道这说明他们的确不适合生活在一起吗?他坚决地否定了自己潜意识层的问题,他绝不相信迷信。他觉得一切都事在人为。他想,这是不是说明,她对他的潜意识层造成压抑和堵闷呢?那么,这又如何解释她也有同样的噩梦呢?

    唉,怎么越想越气越扯越远呢。他幡然醒悟,主动止住思绪。今天的事主要是性格情趣相异的问题。他觉得性格情趣相异并不是处理不了的大问题。正确的解决途径也有了,现在的问题就出在陈笑铃不能有意识有理智地去做。应该和她谈谈,如果她意识到了就慢慢会好起来。然而他又立即想到了两个困难。其一是,陈笑铃主张情趣相异就应该互相容忍,各玩各的,没必要捆在一起。也谈不上什么培养共同兴趣,人的性格兴趣不是想改变就改变得了的。其二是,陈笑铃已经多次表示反感总是说问题。说说说,日子不是“说”的,而是“过”的;都“说”了,“过”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唉,不说怎么行。不说就像今天这样过来,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今天的事也不是一个孤立的事,类似的情况太多啦。不过,他想到最近两三个月来他们之间的确融洽了许多,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胸气平缓了许多。是的,关键是要找到方法,好好地和她谈谈。胸气平了,睡意来了,他今天的想法终于停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