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夜抒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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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逢甲突然有些悲哀起来,他告诉众人,一位从安徽来的故人告诉他,刘铭传已经去世了。

    “刘铭传,”任天翔叫道,“就是那位台湾首任巡抚刘大人?”

    丘逢甲点点头。

    “他是怎么死的?”刘永福问。

    “他本就身体有恙,离职回安徽老家养病时,突然得悉朝廷割让台湾给日本的消息,急怒交加,致使病情加重,吐血而亡!”

    刘永福静默许久,方道:“刘传铭属淮军,是李鸿章的下属,与李又同是安徽老乡,但据说在台湾的弃和保之问题上,两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这也难怪,”丘逢甲道,“自台湾建为行省后,刘铭传作为首任台湾巡抚,日夜操劳,着手加紧了军防、交通、农耕等建设,期间还挫败了法军企图占领台湾的企图,使台湾成为屏蔽东南沿海的重地。这一切,花去了他多少心血呀,但后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自己顶头上司的主持下,台湾被割让出去了,那种悲愤――真不知该如何言表呢!”

    “刘公恐是――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哇!”

    任天翔见刘永福有些悲愤,忙调转话头道:“国逢巨变,台湾被割,不少朋辈为此抗争捐躯,我等这些劫后余生者,逢此佳节,礼应先敬他们一杯的。”

    众人闻言立起。

    只见任天翔满斟一杯酒,递向刘永福道:“大哥,你来吧。”

    刘永福道:“就由老弟代劳吧。”

    任天翔也不推辞,摆放好酒杯,恭礼拈香,率众人望月祈祝道:“诸位护台英灵在上,值此中秋团圆之际,谨敬诸位一杯,愿众英灵保佑护台事业,令隔水同胞早日团圆!”

    说罢,上前将香条插入炉内,然后取杯将酒酹于地上。

    众人重新就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丘逢甲道,“正所谓故人隔天涯,‘千里共婵娟。’苏东坡的水调歌头,真乃千古绝唱。”

    “是啊,桂华流瓦,故友重逢,更难得是英雄聚会,岂可无诗。”刘永福道,“丘先生乃此中高手,不妨让在座者一睹风采。”

    “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一想到流落台湾的亲朋,作出之诗便带有忧愤之气,恐会煞WWW.soudu.org了风景。”

    “诗乃心声,有感而发方可动人,你我都是过来之人,不必拘泥,尽管作来!”

    “算了吧,”丘逢甲见众人尚在期待,便道,“先前作了首《春愁》,众位如不嫌弃,我就吟唱一番以为应命吧。”

    “好,好!”众人侧耳倾听――

    “春愁难遣强看山,往事惊心泪欲潸。四百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

    吟罢,满座俱静。

    许久,方闻任天翔叫道:“好诗,此诗道出了台民的心声,他们连做梦都想着回归华夏呢。”

    刘永福道:“此诗道出了国民的共同心声也。”

    丘逢甲喟叹道:“台湾土地饶沃,物产丰瞻,袤延数千里,港道纡回,且南接闽?,北连?会,乃海外天险。其落入日本之手,我国?南顿失左护,让人担心也。”

    任天翔道:“朝廷无能,国贼当权,致使台湾落入日本之手,国势日微,殊可恨也!”

    “日本狼子野心,占我台湾,其后必然进而窥我华夏,但愿将来会有志士仁人和栋梁之才,奋身而起,变法强我国民,收回台湾也。”刘永福道,“任老弟,丘先生想了解一下台湾目前的情势,你就给他讲讲吧。”

    任天翔告诉丘逢甲,台南失守后,一部分黑旗士兵和义军战士,在留台首领的带领下,随陈凤昌等人退入内山,继续抵抗。台湾各地反日事件也不断发生,林少猫在凤山一带抗拒日军,颇具威望。几支自发的民军也在该地区举事,与之互为呼应,一同抗日。

    就在总督桦山资纪宣告“台湾本岛全归平定”,得意忘形地准备在元旦举行庆祝大会时,风云突变――

    林李成、林大北率军举义,向日军发动攻击,附近各地抗日军蜂起响应,在短短的数天内,席卷了自金包里至苏澳一带的市镇和村庄,并一度攻占瑞芳,进围宜兰达八天之久。

    还有许绍文、简大狮和詹振及陈秋菊等,于元旦之日清晨率部围攻日本总督驻在地台北,逼得桦山资纪把总督府的人员都武装起来,并亲率卫队参与守城抵御。

    日军被义军的浩大声势和勇猛进攻,打得惊慌失措狼狈不堪,最后只得电告日本政府,赶紧从国内调来第二师团和混成第七旅团等大批援军增援,此时距日本近卫师团“凯旋”回国才只一个月。

    日军国内的援兵赶到,才将义军击退。但台北周围的深坑、锡口、士林、三角涌诸镇皆为抗日军所攻占。

    后来由于日军优势兵力的进逼,抗日军旋即退入深山,辗转游动,伺机出击。日军的驻屯宪兵、派出所的巡逻警察,不时遭受袭击,伤亡累累,长期处于戒备状态,寝食难安。

    另外,有不少山地番社土著,也对日军进行了武装抵抗。如高雄阿斯本社和台中丘则卡斯社,就公开反日,逼得日军多次来回‘讨伐’‘镇压’,疲于奔命且伤亡严重。另外据说花莲港太鲁阁社和台北大??社也不满日人的欺榨压迫,不时与之发生武装冲突,令日人当局头疼不已。

    风起云涌的抗日风潮终于震动了日本朝野,闹的日本国当局认为桦山资纪措施不力,难当总督重任,竟于数月前以桂太郎取代桦山资纪出任台湾总督,致使桦山资纪黯然离去。

    “换了总督形势如何?”丘逢甲关切地问。

    “还不是一样,正如俗语所说的,黑布上着墨――毫不起色。”任天翔道,“我看这桂太郎也干不了多久。”

    “这么说来,台湾反日风潮犹存?”

    “何止犹存,可说是方兴未艾呢!噢,对了,”任天翔侧首对刘永福道,“大哥,”那林昆冈和其长子捐躯后,其次子林朝炭、三子林朝处,也汇集数百人据身于沤汪附近,准备起事。这次回台,我会去看看他们,并送点银两过去。”

    “好哇,记得代我向林老英雄和其长子敬炷香。”

    任天翔点点头。

    “没想到局势发展这么快,“丘逢甲道,”如今义军就差个有号召力的中坚,否则,事尚可为呀。”

    “已经出现了。”

    “真的!”

    “不久前出了个铁国山,你等没听说过吧。”

    “铁国山?”刘永福道,“听这名号就痛快,快讲来听听。”

    “在云林县治斗街东南二十余里有个地方叫太平顶,那里山深林密地势险要,不少溃散的官兵和民军及惧倭逃难的台民,都逃避其间,共拥一位叫做柯铁的人为统领,抗击日军。”

    “那柯铁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没见过,因我年初到台湾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寻找徐骧的妻女,一是寻访王德标的下落。”

    “找到了吗?”

    “没有,”任天翔摇头道,“难哪!”

    “这种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据我辗转得到的消息,那王德标似乎还活着。”

    “真的!”

    “不过这只是从间接得来的消息推测的,作不得准,”任天翔道,“这趟回台湾后,我会尽力寻找的。我还想到铁国山去看看,或许能与那柯铁交个朋友。”

    “可先寻个与柯铁熟悉的朋友来引路,那可省却许多麻烦。”

    “我有个现成的,”任天翔道。

    “谁?”

    “柯铁的堂弟,叫柯锡。”

    “如何认识的?”

    “是在嘉义之战时认识的,我指点过他的双节棍。”

    “这么巧哇,”丘逢甲道,“那柯铁立足铁国山,能使众人服膺,想必是个有本事的人物。”

    “据说此人本是个制纸工,身手矫捷,精于射击。最初为避日兵的淫虐,携新妇匿于太平顶。有一天日军搜山,柯铁先在树下放火惊扰敌人,然后潜伏丛莽中择日军密集处发枪,当场击杀数人。日军大惊,以为遇上伏击,慌忙退走。那柯铁尚不罢休,抄小径追截,林木间行走如飞,倏东倏西,其来闪急,枪无定处,数百日兵仓皇逃窜,连同伴的尸首也丢弃不顾。自此柯铁威名远播,人誉‘铁虎’。”

    “果然是英雄豪杰。”丘逢甲赞叹道。

    “由于不少零散的官兵和散走义军投入柯铁麾下,加上附近小股的起义民军也前去加盟,简精华也率部汇依,柯铁的力量日益壮大。今年六月十四日,铁国山大会群雄,杀牲祭告天地,称天运元年,制“铁国旗”,誓师抗日。柯铁以‘奉天征倭镇守台湾铁国山总统各路义勇军柯’的名义飞檄南北,声讨日寇,各地义军呼吁响应,声势大振。”

    众人听得眼睛熠熠生光。

    “对了。原台东守将刘德杓,也率手下越过高山峻岭,来参加铁国山之抗日阵营,以其出身行伍,熟谙战理,在战斗中多次使计破敌,被铁国山群雄礼为军师。”任天翔又道,“由于铁国山声势日大,引起日军警觉,遂派重兵前去镇压。那刘德杓可真有他的,在与众头领认真分析后,巧妙运筹,利用险峻地形,设伏待敌。当日军陷入伏击圈时,四山枪炮齐鸣,义军灵活穿插,或前或后或中间,频频出击。日军慌乱败退,溃不成军。据说是役共杀死日军尉官多名,兵丁杂役三百余人,由是铁国山威名更震。”

    “干得真过瘾!”刘永福赞叹道。

    “到后来,铁国山的义军更是主动出击,攻袭日军,而附近自发的抗日武也装纷纷响应,到处袭击日本宪兵队、守备队,一时声势浩大。先是陷集集街,围南投街,袭台中,克北斗;然后相继收复员林、永靖;接着又围攻鹿港街,日军节节败退,自彰化以南直至大莆林,完全是抗日军的天下。”

    “这种局面不知能维持多久?”刘永福道。

    “这就不好说了,”任天翔道,“总之目前铁国山的义军越战越勇,已多次打败日军的进攻和反扑,扩展了地盘,日人一时也奈何他不得也。”

    “真是好样的。”

    “我想,”任天翔道,“明年(1897年)的四月初七(5月8日)前后,必将有重大事件发生。”

    “噢,为什么?”

    “因为那天是台民决定国籍的最后期限,台民素来不满日人的残暴统治,铁国山等义军,到那时必定会有大行动!”

    丘逢甲道:“好,太好了,连我都跃跃欲试了。来,干一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