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兴风作浪


本站公告

    舍舟登岸,任天翔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在万般风险中,刘永福如得慈航引渡,终于??虎口安然登岸,令人不?欣幸。

    却说此时的任天翔和刘永福,还有丁一山与亚庆,都已乔装改换了模样。

    任天翔想,只要踏上厦门,就自在多了。虽然日本在厦门定然安插有一些密探和汉奸,但他们总不致于敢明目张胆地搜捕追杀吧。只要自己冷静对付,在气势上就已占了上风。

    清凉的海风迎WWW.soudu.org面拂过,走在任天翔身后的刘永福长长舒出一口气,一路上的窝囊气消去不少。他明白,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只须尽速离开厦门,就安全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寻个落脚处来过夜。

    “任老弟,”刘永福道:“来前曾与程湘全约好,两拨人在那什么――鹭江客栈会齐,也不知良儿他们到了没有。”

    “依我看,恐怕不宜去客栈过夜,很可能已有日谍或汉奸细作被安插在这些地方窥视。”任天翔道,“实在不行的话,就干脆直接去拜访本地官府,先留宿在衙门里,然后再动身搭船过渡去同安。”

    “那眼下该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歇脚,然后派个人到鹭江客栈去探探虚实,看刘公子他们到了没有,再作决断。”

    厦门港码头上,环顾的丁一山忽瞥见人群中似乎有个熟悉的背影,赶过去一瞧,却是程湘全。

    丁一山上前,在正四下张望的程湘全肩上拍了一下,程湘全回头大喜道:“丁兄,你们也到了,一切都顺利吧,众人都急死了。”

    “刘公子、罗先生和众兄弟都到了吧。”丁一山问。

    “是的,刚到不久,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鹭江客栈歇待呢。”程湘全低声道,“刘帅呢?”

    “此地不是说话处,请随我来。”

    原来,那第二拨人是在迪利士号启行的当天夜间,搭乘某外轮离台的,那外轮较小且行驶甚快,而迪利士号由于先前出现故障泊修了两个小时,接下来又被日舰八重山丸号拦截临检耽搁了九个多小时,加上后来开船后又故意放慢速度,拖到夜晚才驶抵厦门,故而反倒是刘成良和罗六琴一拨人先一步抵达厦门的。

    话说程湘全尾随丁一山拐过两条街,在一巷口的小吃摊棚内,与正吃着饭等候消息的刘永福、任天翔和亚庆会在一处。

    这时天上却下起了蒙蒙细雨。

    程湘全与任天翔低声商量了一下,开口道:“我与此地的朋友合股开有一间茶坊,不如先去那里歇歇脚。”

    任天翔道:“人靠得住吗?”

    “没问题,只是那里人杂,耽久了怕走漏风声。”

    “先去落脚,”任天翔道,“然后我到本地衙门探看一下动静,再作定夺。”

    于是众人向摊主转买了两个斗笠和一柄油纸伞,拥挤着冒雨离去。

    正是:且先喝茶歇疲足,再探动静定去向。

    闲话略过。

    只说任天翔探完路回到茶坊,告诉众人,在通往衙门的左右两边路上,都有些可疑的人在徘徊,还瞥见有人扛着些包扎的,似乎是步枪的长家伙进入某阁楼,看来不宜冒失前去衙门,以防半途遭遇突袭。只是若前往鹭江客栈住宿,似乎也不太稳妥。

    “那今夜怎么办?”刘永福道。

    任天翔想了一阵道:“我倒知道有个地方,管吃管住,就算是深夜光临也不会引人怀疑的。”

    “你是说妓院!”

    “那可是个隐身的好处所。”

    “这合适吗?”刘永福道。

    “再合适不过了,”任天翔道,“事急从权,大哥又何必拘泥。”

    “两里外有家绮香楼,”程湘全道,“不怕大家笑话,那里我有个相好的,不如干脆就去那里,有熟人也方便些。”

    “刘公子他们怎么办?”亚庆问。

    “我想,咱可以同时分头行事。程兄你可先带刘帅和我还有亚庆前往绮香楼,”任天翔转头对丁一山道,“拜托丁兄寻去鹭江客栈知会刘公子一行,让他们赶来相会。”

    “行。”丁一山答应道。

    “这样也好,”刘永福道,“只是――那鹭江客栈好找吗?

    “挺好找的,”程湘全对丁一山道,“你只须循此街道径直往前走,到交叉路口即右拐,走一段路后,再左拐,就到了。至于绮香楼,附近的人都知道的,俗语说,路在嘴上,寻不着就问。”

    丁一山点点头。

    “对了,丁兄,”任天翔想起道,“你告诉刘公子,让众人扮作客商、富绅或纨绔子弟什么的,好遮人耳目。”

    雨尚未停,丁一山便即离去,而刘永福一行也冒雨疾行,赶往绮香楼。

    闲话省略。

    只说刘永福他们到了绮香楼,刚坐定,一壶茶还未喝完,商贾装束的刘成良一行就在丁一山的带领下赶到了,众人汇在一处。

    “刘帅,”程湘全道,“到了此地,就要摆出模样来,我看每个人都包个房间,也便于照应,只是有一点重要的,就是得召妓相陪,才不会引起怀疑。”

    “那怎么行。”刘永福叫道。

    任天翔道:“有姑娘相陪,聊天下棋,听曲解闷,正是常言所说的红袖添香,素为佳话,有何不好。”

    “众兄弟出生入死,今日就让他们在温柔乡销魂一阵也不为过,所有费用,就由我来付好了。”程湘全道,“我这就去安排。”

    “众人我不管,”刘永福道,“让我独自清闲就行!”

    丁一山对任天翔道:“难道我们也需淌这趟混水?”

    “哪有这心思,夜间的巡护警戒之事,还须靠丁大侠和高云兄来帮忙呢。”

    “那是,可来在房中的姐儿怎么办?”

    “你还想怎么办?”任天翔笑道,“常言道,姐儿爱钱,你就推脱有生意之类的事在等老板叫唤商量,拼着贴给点私房钱,谅来那姐儿也是乐得独守空房的。至于其他人,就随其自便了。”

    “好。”

    “程兄,”任天翔吩咐道,“你须交代众人,不许喝酒,以免嘴不严走漏风声。”

    “任大侠请放心,我这就去吩咐。”

    一切安顿妥当后,刘成良即过来陪义父聊天,说起在迪利士号经历的风险和奇遇,众人咋舌不已,都说是有神灵暗中庇佑。

    刘永福问起自己离台后台南的情景。

    罗六琴道:“还算平静,那日在衙中我还特地询问了一下,听说老花匠那天也没来府衙修剪花枝了,我料得他一家子不会再出现,也就作罢了。”

    刘成良道:“当日晌午,我和高云兄及罗先生等人还特地到安平炮台转了一圈,又下令将三艘载满石块沙袋的旧桅船驶入主航道凿沉,以堵塞通道阻止日本军舰的强行登陆,一直到夜间,众人才隐踪附上外轮内渡,所幸一路平安。”

    “黑旗军众兄弟若得悉我内渡,不知会作何猜想。”刘永福愧疚地摇头道,“真是对不起他们了!”

    “对了,”刘成良道,“当天午后,简精华带部分手下赶到台南来,他突围后,在深山藏匿了数天,避过日兵的搜捕,然后收拾残兵,准备重整旗鼓。在来台南的路上,他们还袭击了日军的一个小分队,带了二十个首级来领赏。我暗中告诉他,说父帅已经内渡了,劝他也一起走。”

    刘永福问:“那他怎么说?”

    刘成良迟疑了一下,道:“他先是楞了一下,随即道:‘刘公离台内渡,必有他的原由。但我是不走的,死也死在台湾。’”

    “是我对不起他们!”刘永福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我知道,弟兄们一定会埋怨我的!”

    “父帅不要过于自责,局势那样困窘,我们又能怎么样?”刘成良劝慰道,“要说埋怨,我们要埋怨何人呢,埋怨沿海诸省的督抚言而无信、袖手旁观和见死不救?而督抚要埋怨谁,埋怨朝廷严禁援台?而朝廷呢……”

    正是:走难留也难,长叹复何言。千古是非事,留待后人谈。

    “对了,”刘永福想起道:“后来简精华如何了?”

    “我嘱他将父帅内渡的消息保密,并把库房尚存的一百杆毛瑟枪和配备的弹药,尽数交与他,他随即带手下离去了。”刘成良顿了一下,转而道,“父帅旅途劳累,还是早点安歇吧。

    把落脚点选在妓院确是明智之举,果然一夜无事。

    众人本准备翌日就起行离开厦门,谁知事情多舛,又出了件意外之事。

    原来刘永福由于在水泡舱遭险折腾,昨夜又淋了雨,感了风寒,半夜里头疼发热。天亮后,自觉筋骨酸软难以行动。

    众人无奈,只得暗中延医,因此不得不暂时耽搁下来。

    毕竟妓院人杂,不宜久留。所以天亮后程湘全便先行离开绮香楼,去找开办商号的挚友商量,另行安排了住处,然后接出刘永福一行前去歇宿。

    由于商号不大,因此除了任天翔、丁一山和刘成良还有高云同刘永福住在一块外,其余的人则被安排住到与商号隔着一条街的货栈中。

    话说众人就去留之事商量了一番,刘永福觉得厦门局势复杂,龙蛇混杂,也无须再去拜会官府衙门,引起不便,所幸吃药后病情自觉略有改观,干脆等到翌日,即悄悄雇船,搭渡到同安,直接取道回钦州老家。

    丁一山觉得认识自己的人较少,利于出面办事,便自告奋勇前去渡头察看,预作寻船搭渡的准备,众人则隐身等待。

    刘永福已回厦门!

    消息逐渐流传开来――

    有人为台战的失败而悲哀,有人为刘永福的脱险而庆幸。寻常百姓,议论一阵也就罢了。可这消息,却惊动了两个人。

    敞亮的客厅中,两人对酌。

    一个是隗茂仁,一个是李魁二。只听李魁二道:“隗兄,眼下四处传言,说是刘永福已入厦门了,不知消息是否确凿。”

    “空穴来风,未必全无根据。”隗茂仁道,“刘永福战败,只有内渡一途,而内渡,则到厦门最为便利,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避过日人追捕的。”

    “此人死板拘泥,断我财路,真恨不得让日人捉了他去,方泄我恨!”

    “我也想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我的厉害。”隗茂仁道,“我已派遣手下四出寻访刘永福的下落wWw.。”

    原来,这隗茂仁原知台湾彰化府,为人贪鄙,任内时强加赋税,贪赃枉法,很是赚了笔昧心钱。

    刘永福初至台湾时,即有人上门状告隗茂仁。由于彰化府乃文官,不属自己管辖,刘永福只是转询了其上司一下。台战甫始,又有人告上门来,列举隗的劣迹,请求伸冤。但由于战事紧张,无暇关顾。

    到后来,恰逢朝廷命大小官员尽数内渡的谕旨下来,隗茂仁乃贪生怕死之徒,早萌走意,便乘台湾巡抚内渡而无人管束之机,大肆侵吞库银以饱私囊。

    他想,到时只须谎称库银被暴乱的盗匪抢夺而去,反正也无从查对。

    不料有人告至刘永福处,刘大怒,心想,怎可任其胡作妄为。但话说回来,来人所告也只属一面之辞,为慎重起见,刘永福便派亚珍带亲兵四人持公函至彰化府,邀隗茂仁一晤。

    那隗茂仁早先就曾探到消息,说有人多次到刘永福那里告过他,今见刘永福遣人来请,不禁做贼心虚,便推说当下有事脱不开身,要亚珍先行一步,说自己随后就到。

    亚珍不满道,这样叫我如何回复刘大人,不然我等你便了。

    隗茂仁异常狡猾,见势不妙,便取出印信交与亚珍为质,并指天盟誓,说办完事即刻赶去。

    亚珍本乃粗人,何曾见过这等世面,心想,这印信直如官员性命,谅来他也不会不要的,于是接过印信就带人走了。待亚珍走到半途遇见刘永福派来的黑旗军马队而又返头赶回彰化府衙时,已是人去衙空。

    但因事出猝然,隗茂仁仓促逃匿,只来得及带走平时搜刮积聚的一些细软,所侵吞的库银竟来不及带走,尽数落入刘永福手中,作了军饷。

    每当想起即将到手的十多万两库银,隗茂仁就心痛得直发颤,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刘永福。

    再说这李魁二,走起路来有点瘸――那是枪伤留下的后遗症。

    原来当日他在台湾私吞军饷变卖枪支并纵兵抢劫,被刘永福发觉,派王德标率黑旗军马队追击。双方遭遇之战,李魁二手下死伤过半,他自己也落荒而逃,虽是逃得性命,却失去了运银车子,腿上还中了一枪。

    幸亏身上还带有黄金细软老本,约值数千银两。

    怎奈刘永福传令沿岸严密搜查盘问,捉拿追缉甚紧,李魁二慌乱之下,尽出所有买通关系,得以与同伙脱逸,怎奈已成穷光蛋,狼狈不堪。

    加上脚上的枪伤伤及筋骨,尚未完全痊愈,虽不妨碍行走,却也有碍观瞻,每当抚着伤疤,他心里就恨死了刘永福。

    这隗李二人内渡后,均滞留于厦门。常言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二人原为一丘之貉,正好狼狈为奸,所以一搭上便打得热乎。

    话说李魁二暗忖,今日这刘永福回来,若是将自己的劣迹向上级申报,自己就算能侥幸脱罪,恐也是永无出头之日了。不如干脆设法除去刘永福,既报了私仇,又可掩去自身劣迹,可谓一箭双雕也。

    于是他对隗茂仁道:“隗兄内渡,乃朝廷之命,至于印信的失落,你完全可以推卸说是刘永福要阻止你内渡而扣留下了,反正事情无从对证,再说台湾已失,谅朝廷也不会过分追究的。”

    “这点我倒不担忧,我只是在想,那刘永福内渡,身边所搜刮的细软定然不少,若能探得其踪迹,你我合力来个――”隗茂仁做了个卡脖子的手势道,“将细软拿到手,就可补回当日的损失。”

    “好主意,反正眼下兵荒马乱,趁乱干他一场,只要能得手,即使露了馅也不怕,有了钱财,何处不可安身,到时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享乐去也。”

    隗茂仁压低声音道:“听说日本人开出高额悬赏来捉拿刘永福。我等若是能与日人搭上线,捉住刘永福,既可报仇,又可得赏,何乐而不为。到时若真的难以容身,干脆就到台湾去,朝廷王法又奈我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