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事出猝然


本站公告

    “大哥,事情有眉目了。”任天翔附耳道,“上午我乔装打扮到安平炮台附近的港口转了一圈,访得有一艘正在装货的大桅船,后天要回汕头去,搭其船内渡正适宜。我已向船主透了风,说是有个富商,怕战乱祸及,已卖掉在台湾的产业,欲搭船回广东原籍定居,看他是否愿意搭载客人。那船主已经首肯,至时只须遣人前去与船主讲好搭渡船资,就行了。”

    刘永福点头道:“这事还是交由你去办吧。”

    “若决心内渡,一定要走得隐蔽,神不知鬼不觉的。”任天翔道,“既可避免军心大乱,局势立崩,又可防范日军得悉消息后围追堵截,增加风险。”

    “那善后之事安排得如何了?”刘永福问道。

    “此事有些棘手,”任天翔道,“此等事不宜声张,只有暗中操持,必须找知根底靠得住的人来托付,我已暗中联络了几位弟兄帮忙,有两位黑旗将领表示愿意留在台湾继续抗倭,到时会站出来收拾残局,带队伍进山的。至于义军民团,大多乃本地人,愿进山就进山,要散也就散了,到时自谋生路回家种田均问题不大。”

    “主帅自行内渡,我恐怕要身披骂名了。”刘永福悲哀地道,“我是心中有愧呀。”

    “眼下不是逞强斗气之时,还应隐忍待机。”任天翔道,“杜牧在《题乌江亭》一诗中说得甚好:‘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料得大哥也读过的。”

    任天翔见刘永福默然不语,遂岔开话题道:“对了,大哥欲委任吴阿锦为台中抗日总指挥之事,我已派人转告他本人了。”

    “他怎么答复?”

    “他为人爽快,表示愿意接受并尽力而为。”

    “那就好,他们那边近日情况如何?”

    “吴阿锦最近率部打了几仗,袭击了日军的一个补给队,缴获了些许弹药和粮食,还全歼了日军一支八人的侦察小分队,另外,捕得豪门汉奸两人,索得大笔赎金以为军资。但由于日军追踪甚紧,活动须极为谨慎,平日就藏身山间,随时转战。”任天翔道,“只是据说他们尚未能联系上刘德杓的部队,无法相互配合抗敌。”

    任天翔取出带来的委任状打开,递过道:“给吴阿锦的委任状已经请人写好,单等大哥签署用印了。”

    刘永福看了一下,又道:“台北那边也有安排吗?”

    “那边联络较困难,我与罗六琴商量后,已托请陈凤昌到台北走一趟,谅来问题不大,大哥就别操心了。”

    嗣后,密室里的两人便就秘密内渡的有关事宜细细筹划起来。

    两天后。

    台南一个靠海的小渔村。

    在一座不起眼的普通房舍内,焦急等待的刘永福和罗六琴听得任天翔赶到,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这家房舍的主人罗仓,算起来恰与罗六琴是远亲,故而众人就潜身在此,准备夜间搭船内渡。

    只见任天翔头戴斗笠,腰系鱼篓,手持一柄船桨,竟是渔翁打扮。

    “大哥,事情已经办妥。”任天翔一进屋便对刘永福道,“适才我找到船主,已同他讲妥,搭其船内渡的连同家眷仆役共十三人,连吃喝在内,送渡资一百两。”

    刘永福扳着指头数了一下:罗六琴、刘成良、任天翔、丁一山、加上亚字辈四个家仆,高云等四名护卫,还有自己,恰是十三人。

    “渡资是贵了点,”只听任天翔道,“一般说来也就三五十两的,只是临时要找到合适之船还真不容易,我也就认了。”

    “多花点钱是小事。”罗六琴担心道,“只是钱付多了那船主会不会对我等的身份起疑心呢?”

    “他是有点不放心的。”任天翔道。

    刘永福和罗六琴闻言一怔。

    只听任天翔接着道:“但他不是猜到我等的身份,只是在此兵荒马乱之际,十三个不相识的人来到船上,他不有所担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船上那些伙计、船工和仆役以及护船镖手也达二十多人,他自忖无事,又见有重金可得,才肯答应搭送我等的。”

    “不贵不贵,”刘永福道,“算起来每人也只七八两,非常时期,值得值得。”

    罗六琴见任天翔随手将船桨搁靠房门边,便过来欲将之挪往墙角,一拿却未拿动,一楞:“咦,这船桨怎么这么重?”

    任天翔笑了笑,取过船桨一摆弄,wWw.那船桨登时裂为两片,露出内中藏匿的物事来,却是任天翔的用刀,原来这船桨乃是特制的。

    众人不禁笑了。

    “哦,大哥,那船主提出,须先把渡金付讫,我答应了。”任天翔道,“大桅船将在今日子夜后起碇,看来我还得再跑一趟,将定银送去以取信船主,免得误事。”

    “这――”罗六琴道,“任大侠,能否换个人去付渡金?”

    “出什么事了?”

    “适才有三四个逃难模样的人,挨家挨户乞饭并请求雇工,我真怕他们闯到这里来。若真是逃难的还好应付,若是敌方的探子,事情就麻烦了。眼下刘军们身边只有两名护卫,出了事可不得了。”

    “刘公子和高云呢,难道他们不在这里?”

    “唉,”刘永福接口道,“一个时辰前得报,在台南守军中有不轨之徒散布谣言,故意鼓噪扰乱人心。此时若出现士兵骚乱,局势立溃,若被日军趁势而入,后果不堪设想,恐怕连我等也走不成。所以我当机立断,派良儿和高云带上一名护卫前去巡视弹压局势。众人都知道高云是我的贴身护卫首领,他在我必然也在,这有利于稳定军心,因此眼下我身边就没什么人手了。”

    罗六琴道:“看来刘公子他们一时半刻是脱不开身的,须你留在刘军门身边,才好应付意外呢。”

    任天翔沉吟了一下,道:“也好,那就换个人去吧。”

    “换个人去,船主会相信吗?”

    “我们是去送银两的,他没理由不相信,再说,为防万一,我已先从船主那里拿了个信物,有了信物,就好说话了。”

    说罢,任天翔从怀里取出块竹牌,上刻“达江货记”,看来这是船主商行的名号。

    “噢,对了,”任天翔想起道,“程湘全当日就同他的挚友联系好了,双方说定,那同安船老大回去后,就将船停泊在厦门港埠头海面等待接应。那船老大共有两条大桅船,一条叫‘同祥’,一条叫‘安顺’,在船首两侧写就的船名标识,每字都有一人多高,很容易辨认的。夜晚,该船还会特地在船名处悬挂马灯照耀,以利辨找。另外,夜间时,他们还会在大桅船的主桅顶悬挂两盏并排的马灯信号来示意和联络。到时联络人只须说出暗语‘同祥安顺程湘全’就行了。”

    众人听罢,稍为放心,于是话题又转回到派谁去送定金的事情上来。

    “罗先生,”刘永福侧首问,“你说让谁去好呢,亚鹤怎么样?”

    “我看行,”罗六琴道,“这孩子能说会道,甚为机灵,曾随高云练过几天拳脚,听说水性也不赖,遇事脱身会爽利些。任大侠,你以为如何?”

    “我看可以,只是出门前须先打扮一番,遮人耳目,以防被人认出坏了大事。”

    刘永福道:“那就让亚鹤去吧。”

    “一百两银子够重的,船主又恐战乱有变不收银票。我同船主商量过,就折成金子好带,船主也同意了。”任天翔道,“我倒是在想,送去船金后干脆就让亚鹤留在船上,以免来回跑容易暴露身份,再说夜间上船时也有个接应,若有异常变化,也好有个报信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做稳妥。”罗六琴道,“只是这里到港口须经一段僻静小路,时逢乱世,兵匪抢劫时有发生,若亚鹤所带定金被抢,就搅乱全局了,该有人暗中护送才好,再说也好将亚鹤安抵桅船的消息回报呀。”

    “那谁护送亚鹤呢?”

    “这倒有些棘手,我是个文人,不会功夫。外屋的两名护卫,又常陪刘军门出行,认得的人不少,弄不好反倒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而任大侠你,又不好离开――”

    “如要对付抢劫的兵匪,还须我去。”任天翔道,“但这里又缺人手,倒真不好办。”

    “咦,让黑虎护送亚鹤怎么样?”刘永福突然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罗六琴道,“一般说来,常人是不大会留意一条狗的。只是黑虎的名气太大,谁不知其是刘军门的爱犬,若被有心人认出,引起敌方警觉,就不好哩。”

    “我倒有个办法,”任天翔道,“那段僻静小道离此并不远,来回只须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不如我随行将亚鹤和黑虎送过那段路,然后赶回来。由黑虎送亚鹤上船,待事情办妥后,让黑虎回来报个讯,不就行了。至于黑虎被人认出的顾忌,我有办法解决。”

    任天翔叫过黑虎,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其安静,然后从腰间鱼篓里掏出个布囊,从中拿出一大块白粉,掰下一角,捻碎了,撒在一块布条上,接着两手分执布条的两端,在黑虎身子上方轻轻绷拉了几下,那些白粉纷纷洒落,一下子,在乌黑的狗身上,就出现了一块白斑,几次反复,那黑虎已变成一只黑白掺杂的花狗了。

    众人暗暗称妙。

    刘永福把外屋的亚鹤叫进来,让任天翔将须办的事情对他细细吩咐。

    任天翔教导亚鹤,上船后见了船主该如何应答诸事,然后从布囊中取出个小铜铃,叮嘱亚鹤诸事办妥后,将小铜铃系在狗颈上,让黑虎回来报个平安。还约定,半夜登船时就以两声水鸭叫和连打两声巴掌为号,叫亚鹤不要犯瞌睡误事。

    亚鹤一一应承,并把作为船金的金子和“达江货记”竹牌收好。

    最后经任天翔为其易容改装,扮成个乡下少年,于是带狗也就顺理成章了。

    事不宜迟,临出门时,任天翔对刘永福道:“大哥,那丁一山前两天随林少猫进山办事去了,昨夜方赶回来,早上又忙着去办些扫尾之事,我曾预嘱他,让他办完事后尽快赶到此地会齐。你留神一下,说不定我送亚鹤和黑虎出门的当口,他就赶回来了。”

    “好,好。”

    留在房舍中藏身的众人,暂时安定下来。

    不久,房主罗仓送上几盘简易菜肴,还有一大壶水酒。众人边酌边聊,倒也不觉寂寞。

    刘永福忽然想起一事,叫过亚珍道:“我交代的事办得如何了?拿来瞧瞧。”

    亚珍应声起身,从里屋捧出个小漆盒来,搁在桌上道:“启禀老爷,都在这盒内了。”

    刘永福当众将漆盒打开,原来里面藏放的乃是一条长绉纱和数枚烟泡。

    众人正纳闷间,蓦听刘永福道:“刘某主意已定,此趟若内渡不能成功,老夫将用绉纱或烟泡自尽报国,决不让日人生擒于我,遗万年羞名!”

    罗六琴示意亚珍将漆盒依旧收去,劝慰道:“刘军门何必多虑,吉人自有天相,辅以众兄弟的矢死相助,内渡必然成功。”

    刘永福把盏而立道:“诸位出生入死,与刘某忧患与共,在下甚为感激,特敬各位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

    “罗先生,”刘永福对罗六琴道:“当时与陈凤昌都讲好了吧?”

    “是的,当时任大侠也在场,商量后决定由陈义士赶往台北,那里他人熟,由他联络当地的侠朋和义军,并觅机对台湾总督府发动突然袭击,以分散日军统帅部对台南的注意力,以利我等脱身。陈义士数天前就出发了,走的是水路。”

    “好,”刘永福点头道,“台南这边我已作了安排,有几个黑旗将领愿意留下来进内山继续战斗,他们将负责事后收拢余部等事项,至于能做到何种程度,就看他们了。”

    “听说任大侠已同林少猫就其他义军就进入内山诸事作了商筹,并有了安排,刘帅你就放心罢。”

    “真是难为任兄弟了。”

    窗户发出摇晃声,外面起风了。

    就在这时,任天翔赶回来了。

    他一进屋便问:“丁一山还没来?”

    “没来,会不会有其它事耽搁了?”

    任天翔未答,转口道:“好象要下雨呢。”

    “是啊,”罗六琴道:“是否给每人准备件斗笠蓑衣,以备急用。”

    “这老天可也是护着咱呢,”任天翔道,“若夜间下雨,穿戴上蓑衣斗笠,正可掩蔽身份。”

    “说得好,”刘永福道,“马上请房主人罗仓来,让他帮忙寻备斗笠蓑衣待用。”

    罗六琴道:“我去。”

    不久,滴答之声响起,下雨了。

    “下雨天,留客天。”罗六琴随口念出,旋即发觉不妥,忙道,“不,应该是下雨天,送客天,这才合情合景。”

    刘永福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个笑话,也是有关客人的,讲给你们听听吧。某人初到台湾,路过一山村小店,进店果腹。店中只有个老翁独坐,似为主人。某人满以为那老翁会过来招呼,岂料那老翁却自顾走入柜台后,筛了几角酒,端了两碟小菜,回座独酌起来。某人甚恼,上前道:‘老丈是客人吗?’‘不,我不是客人。’‘你为何将我撂在一旁,独斟独饮?’那老翁连称失礼,邀某人与之共饮。某人出于礼貌,问道:‘老丈开这店多久了?’‘这店不是我开的。’某人甚奇,道:‘适才你不是自己取用酒菜吗?’‘我乃熟客,与店主很熟的,恰店主有事不在,我就自己先取用了。’‘噢,原来你是客人?’‘不,我不是客人。’‘你不是主人,又不是客人,那你是谁?’经老丈细细解说,那某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在台湾,客人两字乃专指客家人。而我们平常所说的客人,在台湾叫人客。”

    众人不禁大笑。

    任天翔摇手嘘声,众人顿悟处境,登时静了下来。

    “这笑话一定是那些文人编出来的,所说的当是闽南话。”罗六琴道,“台湾闽南人甚多,而闽南语有个奇怪的特点,很多话语都是倒着说的,如母鸡叫鸡母,台风叫风台,热闹叫闹热,唆使叫使唆,开初听了甚不习惯,据说这还是古语的孑遗,有空倒值得考究考究。”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同一天的晌午,在安平港口附近的一座宅院中,宅院的主人穿着件黑袍,幽灵一般的出现在宅院的最高处――哨楼。

    这宅院四周筑有高高的砖石围墙,坚固非常,第二进的门墙间,还开着些孔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枪眼,是主人为防范盗贼而设置的。这宅院是现今的房主人从一富商手中买下的,因靠近港口,暂时作为仓库使用。从哨楼的顶端平台居高眺望,附近的景物尽收眼底。

    此刻,这黑袍主人,正从一个瘦小汉人的手中接过单筒望眼镜。

    “禀报大人,”那瘦小汉人道,“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要不等下让我再出去探听探听,兴许能发现点什么。”

    黑袍人没有回答,自顾举着望眼镜眺望。

    那瘦小汉人不敢再多嘴,默默候着。

    一阵风过,天上竟飘起绵绵细雨来,视线顿时模糊了许多。

    瘦小汉人立时下梯寻来一柄洋伞,为黑袍人遮挡雨水。

    凉风夹着雨丝吹过,掀起黑袍人的黑袍。黑袍人不经意地按了下撩起的袍角,依旧专心地察看着周遭的情景……

    蓦然,他拿着望眼镜的手动了一下,接着就迅速地调节起望眼镜的视觉距离来。他调了许久,却未能捕捉到想寻找的目标。

    黑袍人搔了搔脑门,自语道:“我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颤。

    黑袍人朝瘦小汉人招招手。

    “大人有何吩咐?”那人点头哈腰。

    只见黑袍人附耳对其细语了一阵,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须小心行事,不得有误,就在我说的那一带细细寻找,不许离开,半个小时后我去会你。”

    黑袍人从颈上退下条十字架项链,交与瘦小汉人道:“若有急事禀报又脱不开身,你可持此物到附近教堂找执事人帮忙送信。这事若真的如我所料,那你所得的赏金就不止是几圆几十圆的了,好好去干吧。”

    瘦小汉人闻言咽了口唾液,睁大了双眼,他仿佛已看到白晃晃的银圆和赌桌上滚动的骰子,还有妓院里那白嫩的娇躯。

    黑袍人伸手接过洋伞,喝道:“楞着干啥,还不快去!”

    那人回过神来,急急下哨楼去了。

    “幸亏上哨楼来察看,否则就失去机会了,真是上帝的指引。”

    黑袍人又举起望眼镜四下张望了一阵,再无发现。他思忖了一会,终于整了整衣袍,来到梯口,收起洋伞下了哨楼。

    不久,那黑袍人撑着洋伞,冒雨离开了宅院。

    在灰蒙蒙的光线下,鹰喙鼻和那圈短络髯依旧醒目,这人就是英国牧师唐达通。

    自然,那个瘦小汉人就是他的走狗马二狗。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停了。

    就在这时,刘成良和高云回来了。

    问起那边之事,得知无碍,刘永福方始放下心来,命手下撤去杯盘,沏上热茶,众人又闲聊消磨起来。

    闲聊间,刘永福掏出怀表一瞧,却已是下午四时多了。

    这时亚珍来禀报道:“老爷,黑虎回来了,看样子饿坏了,亚庆正在给它喂食,那颈上的小铜铃我顺便给取来了。”

    说罢,便将解下的小铜铃递上。

    任天翔上前接过,依旧收好。

    看到搭渡的事情已办顺当,众人登时放下心来。

    万事俱备,只等天黑了。

    罗六琴忽然想起,罗仓备办的十几套蓑衣斗笠搁在外屋不妥当,若被人瞧见了,易引起怀疑,便步出屋去,叫罗仓把东西收藏在掩蔽处。

    话说众人正喝着茶,却见罗六琴匆匆步入,叫道:“刘军门,有村民路过,告诉罗仓说村头突然来了十余名兵勇,进入村民家问话,也不知为的何事,我已遣罗仓前去探风,让他有事速速回报。”

    “怎么回事?我们的士兵通常很少到这种地方来的呀。”刘永福道。

    不久,罗仓回来向刘永福禀报:“刘大人,听说那些兵勇是得到举报后,赶来搜查捉拿日谍奸细的,现正挨家挨户查问呢,看样子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搜到这里来的。”

    “怎么这么巧呢?”

    “哪是什么搜查日谍奸细的兵勇,那些人八成就是汉奸日谍所扮,他们一定是有所察觉了。”任天翔叹道,“唉,真乃百密一疏。”

    “此话怎讲?”

    “黑虎护送亚鹤上船交定金,虽给它化了装,可没料到天会下雨,把白粉冲洗掉了,这就露出本来面目,很可能被某人瞥见,引起对方警觉,寻踪而来,他们猜测到大哥可能就在这一带,故此派人冒充兵勇来证实一下。”

    众人闻说,不禁紧张起来。

    “真乃天有不测风云。”罗六琴摇头叹息。

    “干脆把这伙人全收拾掉。”一护卫道。

    “要收拾这十余人并非难事,棘手的是,若动了手,远处观风的日谍回去一报告,大哥就走不成了。”任天翔道。

    “这可如何是好?”刘永福道。

    罗六琴让罗仓再去打探。

    一会儿,罗仓回来禀告:“刘大人,真是怪事,村口突然来了个洋牧师,有教徒陪伴着呢。还有,那些兵勇已搜查到附近人家了,大约只须两盏茶工夫,就会搜到这里来的,须尽快拿主意才好。”

    刘永福看着任天翔,确实,论摆兵布阵,他是大行家,可处理这种奇诡多变的意外之事,他就不如任天翔了。

    任天翔攒眉苦思,终于开口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丢卒保帅。”

    “你是说――”

    “对方既是追寻黑虎踪迹而来的,那我们就用黑虎将他们引开,不久天就黑了,只要拖延到天黑,事情就好办多了,只是如此一来,黑虎恐是危险重重了。”

    远处搜查叱喝声已清晰可闻,不能再犹豫了。

    刘永福叫过黑虎,抚着它的脑袋,噙泪道:“黑虎,这一行人的安危,就全靠你了。你出去把那帮人引开,引得越远越好,你从后门出去,但不要在这附近现身,要到村口去,明白吗?”

    黑虎甚有灵性,居然听懂似地点点头。

    刘永福又道:“黑虎,你脱身后,依旧回到这里,主人罗仓会设法送你内渡的。”

    黑虎抬头朝罗仓轻吠了一声,算是招呼,然后舔了舔刘永福的手,一溜烟从后门跑出去了。

    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任天翔嘱咐罗仓毋须惊慌,让他去开门应付一阵,众人则刀剑出鞘隐身内房准备搏杀。

    任天翔手中扣住两柄飞刀,紧靠着刘永福。

    院中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斥问声和罗仓的争辩声。

    有杂沓的脚步声开始朝房间靠近。

    众人屏息聚神,准备应敌。

    忽然一阵呼叫声传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话语声,然后是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一切又重归平静。

    罗仓回到房中,告诉众人说,刚才有兵勇的同伙来传令,说是在村口发现了狗的踪迹,已遁入邻村,要他们赶紧到那边去搜索。而令人奇怪的是,从门口望去,那个洋教士竟与那些兵勇说起话来,还不时朝邻村指指点点,原来竟是一伙的。

    众人吁了一口气,明白黑虎诱敌的计策成功了,但旋即又为黑虎的安危担起心来。

    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邻村方向传来了两声枪声,接着又是两响,其后就再无声息了。

    众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如何。

    天幕终于下垂,随着卷起落叶的凉风,天又下起雨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