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同仇敌忾,奋勇固守抗击。
日军逼近了,义军战士们跃出战壕,扑向日兵。
先锋营幸存的战士们,满怀为首领报仇的悲愤,舍命搏杀,加上林少猫将带来的生力军分出二百人助战,义军士气高涨,无不一以当十。数百日兵竟抵挡不住,渐渐退却。
伏见见势,岂敢怠慢,一声令下,又有五百名士兵增援进攻。
眼见情势危急,林少猫将预备的三百名战士投入了战斗。
杀声回响,烟氛弥荡,这一战竟持续了许久,直杀得山石溅碧溪水泛红,胜负尚未见分晓。
伏见亲王见势,不敢耽搁,一声令下,又派出两百名士兵涉水增援。
这一来,义军便顶不住了,阵角渐渐动摇,往后退却。
正危急间,突有百余名将士从壕堑内跃出,以虎入羊群之势,直扑日军。正在苦撑的义军士兵们一阵欢呼,勇气倍增,就势掩杀,直杀得日兵横尸遍野,狼狈溃退。
伏见亲王从望远镜中看到敌方的援军,打着一面镶边黑旗,上列七星,不禁一懔:七星队,黑旗军精锐,刘永福的亲军!看来刘永福连老本都用上了。
由于战况起了变化,伏见亲王下令撤回进攻的兵员,并马上召开战地会议,重新制订了作战方案,迅速部署后面的进攻。
话分两头。
且说义军右翼阵地的指挥所,就设在一座破庙里。
“简义士,”只听林昆冈道,“炮队的环形通道和掩蔽炮位已全部筑就,且甚为坚固,这几门西洋火炮,可是我军的宝贝呢。”
“是啊,听说在朝廷军队的配备中,这种火炮是最好的,刘军门也是看出此战的重要,才特地从台南调派过来的。”
“可惜就是炮弹有限,而枪弹和粮草也缺匮,”林昆冈叹道,“若是弹粮充足,小日本迟早得滚下海去!”
简精华道:“台南那边也是弹粮缺匮,故而日前我也不敢再求刘大将军拨济,以免增其烦恼。”
“山民束腹忍饥,给我们送来些许粮薯,正可填腹。再说若是饿极了,野果草根亦勉强可顶它三两餐,就是弹药最难,无法将就顶替的。”
“若能多用围歼之法,设法诱敌入瓮,斩获必多,可资杀敌。”
“眼下也只有以战养战,设法夺取日兵的枪弹来弥补不足了。
就在这时,有手下来报告,说在清理布置指挥所时,在庙中后厢房发现了一个紧锁的大木箱,也不知里面放的什么。
林昆冈命将木箱抬过来,叫手下砸开箱锁,打开一看,里面锣鼓钹铃样样俱全,还放有四个鬼头面具,那面具做成红眉绿眼、龇牙吐舌的狰狞模样。这是什么呢?
原来当地的风俗,每逢遭遇旱涝灾害和瘟疫或是庆贺丰收时,居民照例都会请巫师来跳神作法一番。这箱中放的,正是一套法具。
林昆冈见了笑道:“待此战击退倭寇,我们也不妨跳神来庆贺一番。”
简精华道:“好哇,到时我来击鼓。”
正是:谈笑风生何所惧,男儿热血卫中华。
义军的左翼阵地,王德标和嘉义知县孙育万此刻正在最前沿观察战况。那孙育万的左肘已去了吊带,但依旧包着纱布,可见伤口尚未痊愈。
日军对这边只是偶尔骚扰一下,他们进攻的重心在中路,因此义军的左翼相对平静许多。
而郑清正抓紧时间率手下在修筑工事。大伙正忙着,远处传来??声。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远处草丛中,有个野兔的脑袋探了两下。
“要是能打个兔子来调剂调剂伙食倒也不错。”郑清对手下道,“早年家穷,有次过年没钱,幸亏打到只野兔,又向亲戚借了半斤面粉,做了肉包子,煮了兔肉汤,炒了盘野菜,一家人大快朵颐,那滋味至今尚可回味。”
“那好办,”绰号水牛的手下道,“我等也来吃顿肉包子。”
说罢,即向身旁的同伴阿生借过藤弓,并从其箭匣里抓了两支箭,然后蹑手蹑脚朝野兔出现的草丛摸去。
话说那水牛走近草丛,观察等候了良久,却再不见野兔踪迹。他有些沮丧,正想返回,旋觉有些尿急,便把藤弓斜背肩上,松裤带小解去了。
事毕,正想返回,忽瞥见原先的野兔又在前方的树丛间出现了。
太好了,有机会开荤了。
水牛轻轻地退下藤弓,搭上箭,朝野兔瞄准――
野兔很警觉,一晃,又不见了。
小兔崽子,这么狡猾!
水牛不甘心,蹑手蹑脚地逼近树丛……
正是:那边严阵御敌寇,这边弯弓为伙食。
话说郑清众人正忙着,忽望见水牛手舞藤弓连蹦带跳地回来了。
来到跟前,只见水牛把藤弓扔在地上,一只手不停地抚摩着脸颊,细细一瞧,却见其脸颊上红肿起两个大包来。
“怎么回事,野兔呢?”阿生问。
细问后才知道,适才水牛追踪野兔去到树丛前,那野兔晃了一下,却消失了。
他不耐久等,便踹踢树丛,想惊动野兔,逼其现身好射杀,岂料却惊动了数只野蜂,飞过来蛰他。水牛见势不妙,连拍带打一路逃回,怎奈脸颊已经被蛰,肿痛起来。
郑清揶揄道:“你这脸上,倒真是做出肉包子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弄得水牛哭笑不得。
约在未时,准备停当的日军又向义军的中路发动了进攻。
这次可非比寻常,日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首批进攻的士兵就有一千多人,漫山遍野,蜂拥而上。
义军毫不畏惧,奋勇还击。
柏正才见势,与林少猫商量了一下,立即派人赶往右翼同林昆冈等人联系,调黑旗军炮队在关键时予以支援。
伏见亲王在双方攻守正激烈之际,手一挥,又是五百名日兵过溪增援。
看着日军攻势渐炽,伏见颇感自豪,他在计算着多长时间能突破对方的防线。
谁知就在这时,己方的阵地,却遭到了未曾预料的突袭。
只闻嗖嗖呼啸声,接着是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对岸的守军,竟一口气发射了十多发榴弹炮,弹弹准确,在日军炮队的一个炮群中落地开花,把日军倚重的火炮炸得东倒西歪,筒裂轮飞。更有几箱炮弹被击中,引起连环爆炸。那些耀武扬威的日军炮手,被炸得手断身飞,活下的也是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就在这时,炮声突然停止了。
伏见一楞wWw.,随即明白,守军的武器大多简陋且弹药极为有限,象这种先进的榴弹炮,当是黑旗军的唯一宝贝,对手应是怕遭受日军炮火的反击而忙着隐蔽火炮,说不定连炮弹也快用光了。当下心中欣喜,立即招拢溃散的炮手,把尚完好的一门火炮转移位置架好,协同另外两个炮群的六门火炮,对准守军适才发炮的方位,一气倾泻了数十发炮弹。对方毫无回应,伏见明白,对方不但炮弹缺乏,恐怕连火炮也都被炸毁了,登时放下心来,继续注视对岸双方的攻守战况。
可就过了一会儿工夫,又是轰轰七八响,对方故伎重演,炮弹再次在炮群中炸开,日军剩下的七门火炮,又给报销了两门。
日军炮队慌乱了一阵,回过神来,赶忙转移分散了炮位,当他们计算出对方火炮的方位开炮还击时,对方又销声匿迹了。
伏见大怒,为求速战速决,马上又增派二百士兵过溪助战。
谁料这二百援兵上岸后,即遭到了迎头痛击。不知从何处飞射而至的十余发炮弹,在人群中炸开。这曾文溪沿岸地势较平坦,又是沙地,行走不便,兵员过溪后一时不易散开,而那榴弹炮的杀伤力又极大,日兵一下子伤亡了数WWW.soudu.org十人,心疼得伏见哇哇大叫。
日军参谋长见状对伏见道:“从对方发射炮弹的速度和枚数计算,对方大约只有三四门榴弹炮,当是安设在敌军右翼防线那小山包的背面斜坡后,我军大炮适才的狂轰之所以未能摧毁他们,必定是狡猾的守军预先挖造了壕堑通道和掩蔽炮位,可以随时转移,同我军捉迷藏。这支炮队对我军的威胁很大,必须想办法先解决掉。”
“如何解决?”伏见问。
参谋长思忖了一下道:“只有启用骑兵队了,我军骑兵行动迅捷,只要先派数百士兵佯攻守军的右翼,吸引住守军的大部分兵力,而我们的骑兵队一过溪就朝对方的炮阵方向猛扑,对方很难阻挡得住的。只要能摧毁对方炮队,就是损失一些骑兵队员也是值得的。”
伏见思忖有顷,终于同意,下令调骑兵队准备行动。
不久,数百名日兵涉水过溪,朝林昆冈和简精华守卫的右翼压上去。于是,在曾文溪中段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之际,侧翼又开辟了新的战场。
守军发炮炸倒了一片片的日兵,却也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日军炮火马上朝守军炮位轰击,同时,一支五十人的日军骑兵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驰奔过溪,朝测算出的守军炮阵方向奔袭而去。
右翼义军兵力本来就有限,又被人数占多的日兵缠住,能分出去阻击骑兵队的人手很少。而日军骑兵队的士兵虽不时有人被守军击毙,但他们毫不纠缠,直逼目标,终于冲入守军炮阵。
黑旗军炮手发觉日军骑兵队冲到,仓促中拿起枪械迎战,尽力拼杀,怎奈近身肉博不是炮手的专长,交战不久后即纷纷中弹倒地。炮手们宁死不退,尽殉炮旁。
日兵骑兵队长率领剩下的三十余名士兵,分出一部分作为掩护,阻击前来援救的守军,其余的则将随马驮带来的火药和缴获的几箱炮弹,堆在三门榴弹炮上,点燃引索,然后远撤观看。
随着几声爆炸,那三门火炮顿时成了废铁。
当简精华率援兵赶到时,日军骑兵队已得手逸去。
“简义士,幸好我方事先将炮队分为两拨布置,不然这亏可就吃大了。”林昆冈道,“看来此战势必惨烈,对付日军骑兵队,只有密集的枪弹方才有效,怎奈我军弹药有限,令人头疼。”
“对付日军的骑兵,陷阱也是有效的遏制方法。只是我军先前所挖陷阱,都在炮台后侧,为的是防范敌军从背后偷袭,现在要在前沿补挖,已来不及了。不过我等若能死守住头道防线,日军久攻不下,或许就会迂回偷袭,那时陷阱就派上用场了。”
林昆冈忽然道:“日军骑兵队的突袭,给我炮队造成了重大损失,不过却也为我们解决了一大问题。”
简精华一时未能领悟。
“我是说,弹药仍是问题,但粮草已经解决了。”
“你是说――那些被我们杀死的战马!”简精华一拍脑袋道,“好主意,我立即派人去把那些死马大卸八块,分送给各路弟兄。”
“日军骑兵队的优势,在于行动迅疾,枪弹准确锐利,”林昆冈一捋长髯沉吟道,“咱该想个法子,来克制他们。”
“看来林老伯似是已有办法了?”
只见林昆冈想了想,说出一番话来,说得众人连连点头。于是,众人就依照林昆冈所说的方法,就具体细节商议了许久。
得知骑兵队突袭成功,伏见大喜,马上要下令加派兵力进攻。
参谋长却建议说,此时已近黄昏,再打下去就天黑了,对方那些杂牌军,最擅长的就是夜战野战和乱战,好发挥他们地势熟悉之长,我军应该扬长避短,实在不必急于一时。再说已打了一天了,士兵们因渡溪作战,军服都湿透了,这台湾气候奇特,瘴气甚重,弄不好士兵容易生病,不如让他们歇歇气,烘烤衣服,养精蓄锐,待明日天亮再一举进攻拿下曾文溪。
伏见思忖有顷,虽有些不甘愿,但理智还是使他同意了参谋长的建议。
入夜,用过晚餐的日兵,不少人各自围坐在帐篷前,燃篝火烘烤衣服。
蓦然,一声巨响,一枚炮弹在靠溪的一堆篝火中炸开,立时炸死了两名日兵,炸伤多人。
日军首领见势,赶紧下令众士兵熄灭篝火,以防暴露目标。话音甫落,又是一枚炮弹呼啸而至,令日兵又伤亡了数人。
“怎么回事,”伏见问参谋长道,“骑兵队不是已将敌军的炮队消灭了吗?”
参谋长想了一下道:“先前我们测算出敌军炮队大约有三四门火炮,而我军骑兵队摧毁的乃是三门,分明是有一门漏网了。”
“对手真狡猾,看来只有让士兵们的湿衣服自然晾干了,可恐怕到天亮还无法干透。”
“那就拼着再受一两天的罪,待攻下曾文溪后再让他们将息两天。”
“也只有如此了。”
“咦,这敌军的炮击倒提醒了我,”参谋长忽然道,“我们是否也来番布置,惊扰惊扰对方!”
“说得有理,你想怎么做?”
“在夜间到明早这段时间内,我们可每隔一小时就向对方发几枚炮弹,骚扰骚扰他们,另外可轮派几队士兵,在炮击后打一排枪来个假冲锋,反正得闹到对方担惊受怕无暇歇息,以利我军的第二天进攻。”
一番话,说得伏见连连点头。
入夜,战场沉寂下来。这时,从右翼林昆冈那边回来的探哨向柏正才禀报,说适才的两声炮响,乃我军炮手所为,因弟兄们想起捐躯的炮手,心中悲愤,见日军营盘火光明亮,近溪边处有士兵围坐,正在射程内,就先后发了两枚炮弹来泄恨。
“传令众弟兄好好歇息,”柏正才道,“明日必将还有一番恶战。”
激战过后的夜晚,显得格外静谧,但静谧中却弥漫着不安。
突然,连续七八枚炮弹在义军的阵地上炸开。
莫非敌军还想夜战?
义军指挥部众首领会晤了一下,认定敌军只是骚扰而已,不必理会,只须多派两个岗哨注意观察就行。
不久,一阵杂乱的枪声打破了宁静,枪声中还夹杂着日兵的冲锋呼喊声。义军战士迅速起身,做好战斗准备,可日军却偃旗息鼓了,分明是故意骚扰。
为防万一,柏正才作了安排,他传令两翼,加强警戒,让战士们轮班歇息。并吩咐众士兵,除非得到首领的命令,就是枪炮声闹翻了天,也别理睬它。
一个小时后,日军又施了一次同样的伎俩。
“这小日本,也给我玩花样,”柏正才对过来的郑清和简精华道:“不过这倒提醒了我,咱也不可干坐着,干脆‘以其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点颜色瞧瞧!”
“对,”郑清道,“这招咱最拿手,日兵这是班门弄斧来了,待俺给他个三板斧瞧瞧!”
于是众人策划了一下,迅速作了安排。
轰轰两声,帐篷掀上了天,几个睡梦中的日兵糊里糊涂就送了命,没炸死的,穿着裤衩逃命,连枪也顾不上拿……
原来是义军乘夜潜入敌营骚扰,他们将两枚点燃的地雷塞进日兵帐篷,闹了个鸡飞狗跳。
日军忙乱了足足有一个小时,营地才平静下来。
可好景不长,众日兵刚一躺倒入睡,又是轰轰两声,又一顶帐篷掀上天去……
日军一连数惊,不得安宁。
日军指挥部见如此不是办法,忙连夜增派多个巡逻队,在宿营地周遭不停地巡逻。
义军仍不放弃,不时骚扰偷袭,时而这边打几发冷枪撂倒日军巡逻兵,时而那边朝帐篷丢一枚点燃的地雷……
一直捣鼓到天亮,弄得日兵头昏脑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