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现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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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传来脚步声。

    “父帅,陈义士回来了!”刘成良边说边走入房来。

    他的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陈凤昌。

    却说这陈凤昌,字卜五,原籍福建南安,七岁随父?台,今年刚满三十。他读书(?生)出身,才情敏妙,且性情豪放爱好武学,一身功夫甚为了得。

    宾主见礼让座,刘成良还要巡夜,先告退了。

    那刘永福的爱犬黑虎,却挪身到主人座前伏卧下来,仰头在刘永福的膝间亲热地磨蹭了几下。

    刘永福伸手在黑虎的头上轻拍了两下,让其安静下来,然后开门见山地道:“陈义士,此行可曾寻得丘逢甲的下落?”

    “有禀刘军门,丘逢甲已回内地了。”

    刘永福一怔。

    只听陈凤昌道:“台北之役溃败后,他收拾散走士卒,数次抗击日军,屡败几死,最后仅以身免,遁藏山间。本欲潜来台南寻你再图后计,但由于日人以台湾民主国乃因他首倡而成,恨之入骨,遍布兵探悬赏侦缉甚急。丘逢甲难以藏身,为免被捕受辱,无奈之下只得觅机附上外轮,痛哭离台而去。”

    说罢,陈凤昌从怀中取出一笺道:“此行幸好寻得丘逢甲的一位至亲,故而知之甚详。这是丘逢甲离台时所作诗一首,在下特意录回,请刘军门过目。”

    刘永福展笺而视,只见上面写的是:

    “宰相有权能割地,孤臣无力可回天。扁舟去作鸱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

    读毕,刘永福不禁老泪盈眶。

    “刘军们,在下路经台东时,恰逢该地刚发生过一番战斗,有义军袭击日军,歼敌十余人。”陈凤昌抬眼望着刘永福道,“你猜那义军首领是谁?”

    “谁?”

    “刘德杓!”

    “刘德杓,他不是已捐躯了吗?!”刘永福大为惊奇。

    原来,那刘德杓原为清军镇守台东的守将,刘永福与其亦熟,称其为“同姓兄弟”。台东失守后,人们纷纷传言,说其人已在抗敌激战中牺牲,刘永福为此还难受了好些天。

    “不会是弄错了吧?”刘永福尚不敢遂信。

    “错不了!”陈凤昌甚有把握道,“初闻时我也不敢相信,后来见有日人悬赏缉拿刘德杓的布告,言之甚明,才确信其人尚活着。”

    “太好了!”

    陈凤昌道:“为此我还在当地耽搁了三天,想觅机与其联络,可惜再无消息,听说他们已退入深山待机。据暗中打探得来的消息,刘德杓这支义军在当地已成日军最顾忌之心患。”

    “为什么?”

    “因与其他义军比起来,刘军有独特的优势。”陈凤昌道:“一般的义军民团乃出于义愤自发,,虽敢于拼杀,但毕竟未经训练和实战,只会猛打硬拼。而刘德杓这支义军则不同,刘乃军伍出身,经验丰富,善于计谋。他识地理明优劣,能洞敌先机,不时率军迂回、设伏,运动歼敌,故日人视若背芒,必欲拔之,怎奈刘机灵善变,敌寇终是难逞其图也。”

    刘永福略为思忖,道:“此事应该知会胡亚金一下,让他派人与刘德杓联络,以利呼应。”

    刘永福所说的胡亚金,乃是台中一带著名且最具实力的义军首领,刘永福暗中与其一直互通声气,配合抗敌。

    “对了,”刘永福忽然想起道,“可有黄医官消息?”

    “噢,黄医官已内渡回老家养伤去了。”

    二人所说的黄医官,乃广东佛山人氏,叫做黄飞鸿。

    那黄飞鸿不但是有名的拳师,且深谙脉理,医术高超,曾为刘永福治愈纠缠多年的脚疾,被刘聘为医官和福字军技击总教练,后来竟随刘永福来到台湾。

    由于黄飞鸿为人谦逊,不喜张扬,所以到台湾后,知道他拳术功夫精深的人并不多,倒是他的医术,人人得见,所以众人均称他为黄医官。

    当时参军吴彭年临危请命,率黑旗军主持台中防务,日夜操劳。谁知当地一时间却瘟疫流行,士兵染病众多,处境窘迫。

    刘永福在台南得讯后,赶紧派遣黄飞鸿赶赴台中,协助医治诸事。

    这黄飞鸿果然不同凡响,在药源紧缺的情势下,请教当地医家,终于用本地盛产的草药配伍,迅速治愈了病员,使义军恢复了战斗力。

    为防瘟疫再度蔓延,刘永福就让黄飞鸿暂时留在台中,作些观察预防事务。可就在这时,却出了一件事――

    原来,清廷割让台湾的条约签订后,日本立即委派了桦山资纪为台湾总督。

    话说这桦山总督有个干女儿,叫方娇艳。

    切莫惊讶这姓名怎么会酷似中国人,其实这姓方名娇艳的女子,本就是个中国人。

    这方娇艳年方十七,出露得千娇百媚。在日军占领台北后,她不知怎的竟傍上了桦山资纪这棵大树。

    桦山资纪则利用她为说客,笼络了一些当地的头面人物出来协助维持局面。

    随后,方娇艳又受桦山总督的委派,以日方代表的身份前来台南陈述利害,劝说刘永福媾和投靠,并许诺说,若将黑旗军改名为**民军,日当局即委任刘为军政首脑,并给予大量的军饷。

    对此民族败类,刘永福根本不屑一顾,但由于她乃日方代表,出于礼节,即婉言拒绝了,令方娇艳无功而返。

    只是这方娇艳并不死心,见说服不了刘永福,便锋向一转,到台中找上了吴彭年,企图说服他投靠日本人。

    吴彭年何等人物,痛斥了方娇艳一顿,立时送客。

    方娇艳恼羞成怒,竟不惜使用美人计,买通了吴的手下,接应日谍杀手,行刺吴彭年。

    也是吴彭年当时命不该绝,就在对方一伙行刺即将得手时,却遇上了克星――当时尚留在吴彭年身边的黄飞鸿,关键时出手救了他一命。

    这伙行刺者根本没料到,一个医官,竟有如此高绝的身手,一番搏杀,内奸和行刺者共五人全部毙命,其中包括日本的一名柔道高手和一名剑道高手。当然,义军这边也死了四人,连黄飞鸿也受了重伤。

    那方娇艳,因不会武功,只司牵线策划和等候消息,故不在现场而逃过一劫。

    岂料她贼心不死,又企图策动厨师下毒毒杀吴彭年,结果事泄,连自己也赔了进去。吴彭年立即将她解送台南,由刘永福审问发落。

    可笑的是,后来桦山资纪竟然致函向刘永福索人。

    刘严词拒绝曰:“莫说是你的干女儿,即是你桦山资纪行刺,我方也绝不饶恕。况且此人原为中国人,甘当汉奸,人神共愤,死有余辜。”

    旋即下令将方娇艳正法,以儆效尤。

    却说那吴彭年虽是幕僚出身,但为人刚毅,激战时敢于身先士卒,而且善于用兵,在极为艰难的局势下,指挥有方,进退周旋,屡次挫敌锋芒,遏制了日军的攻势。虽说两个月后,他即在八卦山一役英勇捐躯,但其组织义军在台中一带进行的有效抵抗,终是给了侵台日军以沉重打击。

    只听陈凤昌对刘永福道:“八卦山失陷,吴参军不幸捐躯,而黄医官则趁乱避入深山,他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且功力受损已难全复,加上日军恨他除去刺客,抓捕方娇艳,视之为眼中钉,搜捕甚严。黄医官见留下无益,在我的劝说下,就觅机离台内渡了,我把身上的一枚金叶子和三十两白银赠为盘缠,送他上的船。”

    “走了也好,难为他了。”刘永福道,“只是这钱怎好让你来出”

    “刘军门客气了,那些银两原本就是你给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陈凤昌话锋一转道,“对了,刘军门,在下此行,遇见了一件奇事,不,应该说是遇见了一位奇人。”

    “什么奇人?”

    “天涯隐侠。”

    “噢,天涯隐侠!”

    “你知道此人?”

    刘永福摇摇头,他只是觉得这名号似乎有点耳熟,却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来。

    于是,陈凤昌就叙述起有关天涯隐侠的事情来

    原来,先前为了探访丘逢甲的下落,他乔装打扮,潜往台中一带寻访。后来得到消息,说丘逢甲可能会潜身在台北一带,于是陈凤昌又立即赶往台北各地寻访。

    这日午后,他来到台北府城,在城门口看见一堆人在围观告示。

    他凑上前观看,只见告示上写的乃是缉拿反匪贼魁天涯隐侠,悬赏多少云云。在告示的侧角盖有大日本帝国台湾总督府的红印和总督桦山资纪的署款。

    陈凤昌当时也不在意。

    四处暗访了一天,毫无丘逢甲的消息,见天色已晚,他只得在城内随便找了家客栈过夜,并于翌日清早动身离城。

    方出城门,却见昨日贴告示处有不少人神色奇异地在聚看议论。

    陈凤昌好奇地挤上前去,却原来是昨日那张告示的空白处,添写了几行墨字:“桦山资纪,何必徒费力气,在下今夜就让你见识见识。”落款竟是天涯隐侠,所署日期恰是当天。

    听得聚看的人议论,那天涯隐侠不知从何而至,连日于夜间出来格杀巡逻和放哨的日兵,数日间已杀死日兵十七人,因而引得桦山资纪下令缉捕。

    陈凤昌又惊又喜,既佩服天涯隐侠留言明告的胆量,又觉得此举有些鲁莽。看样子wWw.天涯隐侠是想夜闯总督府了,可桦山资纪的居所定然是戒备森严,赛过龙潭虎穴,可谓易进难出,何苦去斗这个气。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突然过来几个持枪日兵,驱散人群,揭下告示而去。

    陈凤昌料得当夜准有好戏,便又返回城中,选了一家最靠近总督府的客栈住下。他想,到时或许可以给天涯隐侠帮点忙。

    用过晚膳,他上街逛了一圈,见总督府已增派了岗哨,日兵个个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陈凤昌知道要行事也不会这么早,便返回客栈,按下心等待。

    好容易熬到熄灯时分,忽闻总督府方向频频传来枪声。

    陈凤昌立即关上房门,吹熄灯火,从后窗跃出,翻后墙出了客栈,朝总督府方向奔去。

    半途,忽听得前面脚步蓬蓬人声嘈杂,有人在大喊抓住天涯隐侠有赏。

    他避入暗处,蓦见一道黑影从街对面掠过,其人好快的身手,象灵猿一般,以手在屋檐下的斗拱一搭,将身子荡出,已不见踪影。

    这时已有人追近,陈凤昌知道再留无益,便施展夜行功夫返回客栈安歇了。

    大约将近子时,陈凤昌被一阵阵密集的枪声惊醒。

    细听辨,那枪声分明来自总督府方向,莫非那天涯隐侠第一次夜闯总督府未能得手,又冒险再次来行刺桦山资纪?

    正疑惑间,枪声突然停止了。

    陈凤昌披衣倚坐床上,等了半晌,却不闻再有任何异常动静。他想,凭天涯隐侠那种身手,自己恐是帮不上忙的,便又迷迷糊糊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忽闻天崩地裂一响,惊醒来犹觉身下的地面在颤动,桌上的杯盘被震得叮当作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彼伏此起持续了许久。

    陈凤昌推开窗户望去,只见北边方向,火光把天边都映红了。

    次日才得知,那天夜里,日军建在基隆河畔的弹药库被炸了。

    事后陈凤昌赶到该地,只见那弹药库已成一堆瓦砾。

    却说那基隆河乃发源於平溪乡的菁峒山区,经瑞芳、基隆、汐止,再进入台北,又流经南港、内湖……,最後汇入淡水河。日军占据台北、台中后,出于战略需要,在台北郊外的基隆河畔建造了一座弹药库,用来作为中转站。日军战舰和货轮将战略物资运抵基隆港卸货后,就会用汽艇或小船将弹药等军用物资顺着溪流运载到弹药库存放,然后根据需要分批发运前线支战。岂料一夜之间却被炸了个灰飞烟灭。

    据当时目睹者讲,单是日兵的尸首就拉了十余辆马车。在附近的村落,这个屋顶那个院中,不时发现有被炸飞的日兵之断腿残手,好不怕人。

    陈凤昌这才醒悟,天涯隐侠在告示上的留言模棱双关,耍了个声东击西的招术,引得桦山资纪把注意力集中在总督府,上了大当。

    看来这天涯隐侠确实精明过人,陈凤昌心中大为佩服。

    后来,在探明丘逢甲去向,启身归返的途中,陈凤昌又遇见一事。

    那天他路过草山一带,正在山路上走着,却见迎面过来几个慌慌张张的山民。

    其中一位老汉摇手叫他不要前行,说是十三太保又出来了。

    陈凤昌闻言闪入路旁的草丛中缓缓拨草而行。

    他边走边想,这十三太保是什么人,山民如此惧怕?

    走了不久,忽见远处山间的一座草寮冒出了滚滚浓烟。一会儿,山路上过来一队持着枪哈哈大笑的日兵。陈凤昌赶紧伏下身来。

    日兵过去了。

    他数了一下,恰是十三人,难道这队日兵就是所谓的十三太保?

    过去的日兵拐弯不见了。

    陈凤昌想了一下,快步赶到了冒烟的草寮前,这时火势已大,近前不得。借着火光从门窗往内一瞧,只见里面翻箱倒柜甚为凌乱,地上有数具被杀的尸体,其中两具女尸竟是赤身裸体的。

    就在这时,身后的远处传来一阵枪声。

    陈凤昌略为思忖,即顺着枪声的方向往回赶,到了一处山坳,却望见适才那队日兵,一个似为头目的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八个士兵。那些士兵每两人抬着一具同伴的尸体,正急急而行,看样子是遭到了突袭。

    正想着,忽又听得几声惨叫传来,急抬眼望去,却见抬尸体的日兵已倒下四个,剩下的四个见势不妙,慌忙扔下所抬的尸体,随着那头目跑了。

    陈凤昌上前,将那些日兵的尸体翻看了一下,不禁大为惊奇,只见那八具尸体的后背要害处,均插着一柄小巧的飞刀,分明袭击者是个武功高强的侠士。谅来此人是不会放过剩余的作恶日兵的,只须跟上去,或许能遇见其人,得缘相识。

    想到此处,陈凤昌撒腿便追,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在一拐弯处,映入眼中的是倒毙路间的五具日兵尸体,他们是仰天倒地的,胸口各中一柄飞刀,显然这次遇到的是迎面突袭。

    “原来是他!”陈凤昌心中一震,只见那日兵头目的军服上,被蘸血写着:“以血还血”,署名又是天涯隐侠。

    后来才探知,那被杀的十三名日兵,乃是草山一带的一支日军巡逻队,他们经常假借搜查反匪乱党为由出来烧杀淫掠,山民畏之如虎,称其为十三太保,这次终是得了报应。

    讲述到此,陈凤昌觉得脖颈微痒,便用食指探搔了一下,触到一物,由此想起该物的来历――

    原来,当时在草山搜检日兵尸身时,他从日兵头目鼓凸的裤袋里,扯出条白晃晃的银链来,那银链上还系着个银锁,上刻牡丹富贵花纹,足有二两多重,分明是适才烧杀山民时掠抢来的。这东西怎能让日兵得去,而银锁的主人已全家被烧杀光了,无从归还,再说此物带在身上,必要时还可当钱使用救急,于是陈凤昌便将银锁链收了起来。此刻,那银锁链正戴在他脖颈上。

    “天涯隐侠所为实在可佩,”陈凤昌喟叹道,“只可惜交臂错过,无缘得识。”

    说罢,却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瞧我,”刘永福道,“陈义士旅途劳累,先去进膳好好歇息一番吧,有事我会找你。”

    说罢,刘永福朝门外叫道:“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家仆亚珍在门首恭立。

    “带陈义士用膳歇息去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