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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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笛,落笛,谁是落笛啊。”中年妇女拿着快递,嗓子被撕扯着,和没了鸡冠的公鸡一般,徒有外表的成全。

    “就你呀,叫半天也没人应,哪,给你。”落笛接过通知书,鲜红的大字,那么惹人讨厌。高考完后,她每天守到电脑前,等待着那害羞的考试分数分娩出来,心里有根线一直被吊着,她记得当知道分数后,心里那个失望啊!也许个中的滋味就只有当事人能够体会。

    “祝贺你啊丫头,我姑娘也想考大学,就是没考上,嘿嘿。那个,让阿姨看看可以吗。阿姨做梦也想着让我姑娘拿上这薄薄的纸,可惜她不争气,阿姨盼了又盼,还是没盼到啊。嘿嘿,让姑娘见笑了。”中年妇女嘿嘿笑着,用手抹了抹眼睛。

    落笛看着那些闪过的晶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阿姨你看,你拿着看,没事的。落笛看着中年妇女的手使劲在衣服上蹭了半天,觉得几分钟之前还看着不顺眼的她,瞬间让人心疼起来。落笛接过通知书的时候,并没有欣喜。她看着自己的外语专业被调剂成经济学,脸上除了麻木,就是麻木过后,已经觉察不出麻木的脸。

    落笛站起身,蹲在地上那么久,还真是有点累了。不知为什么,落笛一蹲下来,就会很自然的想起自己收到通知书的画面。其实也没有多么清晰,但她一直记得,自己看着鲜红的字迹,没有一丝喜悦。于是在她沮丧的时候,她就蹲下来,不为别的,就只看看那个阿姨的笑容和脸。落笛觉得中年妇女给了她很多希望,她喜欢回忆那淳朴的笑容,弯弯的嘴角,显得很厚重。

    “唉,你们快过来看,这妞长得那个俊呀!”落笛下意识的开始搜寻这些嘈杂,是来源于哪里。她把手插进口袋里,回头寻觅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躲闪的脸。她笑笑,装着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往前走。落笛觉得口袋大大的,特别好。没人疼的时候,起码双手还有个落脚点。

    回头的一瞬,听到有人喊车秦,落笛笑笑,车秦,呵呵,一定又是一个不俗气的名字安在了一个甚为市井草根的人身上。顿一下,用鼻腔发出两个字:车秦。然后她冲自己笑笑,想着多久没有再做这样的游戏了。

    “落笛,我恐高,要不你睡上铺,好不好。”施了脂粉的嘴角,向上扬着,五彩的妆容,汗迹浸的湿润。

    “落笛,我和你说话呢,行不行你回个话啊。”落笛看着那张被廉价的化学成分蹂躏过的脸,低下头,靠着窗子坐了下来。

    “落笛,不行是吧。不行你就说么。整得和个什么似的,你憋不憋屈啊。”女孩被蹂躏N次的脸上,肌肉痉挛着。落笛感觉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只剩那张大嘴,吧嗒吧嗒说着什么,就像坏了刹车一般,怎么也停不下来。

    “那个,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叫落笛。”窗台边的落笛,看着窗外,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哦,谁不知道你啊,人还没来呢,就知道有个大美女叫落笛。其实,也不怎么样嘛。”之前被痉挛的肌肉,好像得到缓解一般,舒展了下来。落笛笑了笑,那后半句嘲讽,她听得真切。只是她觉得这样暖暖的阳光下,她装聋子最好。

    “那个,我睡上铺。”落笛说完,转身关上了门。门里被蹂躏过的脸颊微微的红了,嘴巴被长长的指甲盖住,生硬的调调,充斥在身边。

    落笛踢着石子,白色的帆布鞋在阳光下泛着光亮。不知从什么wWw.时候开始,落笛就喜欢一个人在寂寞的时候,边走边踢石子。她觉得有了石子,她就不再寂寞了。顺着石子的方向边踢边走,就好像一直有着领路人,不怕在陌生的巷口被大风卷进黑糊糊的烟囱。

    报到的那天,落笛一个人拖着行李,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人群里。落笛上网看过学校的图片,当看到灰黑的墙皮下,一群人憨厚的笑容时,落笛决定把所有的质疑都溶解在这无处不在的憨厚里。落笛喜欢憨厚的笑容,她觉得那样踏实。是的,踏实。落笛轻柔的嗓音,在微风里,说给自己听。

    石子像是水平放置好的抛物线,从头顶到脚跟,不过几秒钟,却好似几个世纪。其实,那些墙皮,我真的不在乎。其实,那些不友好,我真的无所谓。其实---“?”,石子被落笛一脚踢进了下水道。落笛慌张的跑过去,蹲下来。她又想起了中年妇女的微笑,她埋怨自己,如果双脚不那么用力,该多么好。

    陪伴落笛克服了寂寞的石子,全都被落笛当宝贝珍藏着。只是刚才那颗,却再无翻身之日。落笛透过下水道的盖子向里望去,已经寻不到石子的影踪。看着黑色浑浊污秽的水流,落笛本能的逃了。

    落笛费劲的爬上床去,浑身散发出一股酸气。她突然觉得好累,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脱得精光,一抽被子,钻心的凉。落笛想起了白天被她一脚踢进下水道的石子,心莫名的疼起来。她努力蜷好身子,觉得这样能暖一点。没多久,下铺响起了微微的鼾声。落笛又看到了那张大花脸,挑衅的表演,拙劣的太过明显。

    周围漆黑一片,落笛喜欢触摸那些冰凉的天花板,她觉得指尖触到冰凉的一刻,就好似摸到了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那么耀眼。

    “可爱的小石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要乖哦,回头我去看你哈。”

    “落笛,加油。落笛,晚安。”

    在眼睛闭上的瞬间,落笛轻轻的对自己说。

    “?”小石子在另一片天地里,就和听懂了似的,笑着回应。

    落笛微笑着,沉沉睡去。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柔柔的女声划过漆黑的窗子。车秦跟着唱起来。那个甜美的声音,一度是他的最爱。车秦使劲往被子里钻,可就是睡不着。

    “这他妈谁啊,叽叽歪歪的。还整个这破铃声,老子怎么睡啊。”也不知是谁的声音,从床底窜上来。

    “兄弟,还没睡呢。”萧墙拿脚蹬了蹬头顶的木板。车秦感受到木板的抗议,翻了个身,默不作声。

    “车秦,想嘛事呢。”萧墙跟着问道。这一夜,大家都没有太多睡意。刚来了这破败的土地,满肚子不快,没有宣泄的出口。

    “没呢,兄弟。脑子里空落落的,可就是睡不着。”车秦望着天花板,把脚蹬在上面。应和着床下与他同病相怜的战友。

    “车秦兄,咱都是怎么了。在家的时候,嚷嚷出来,这出来了,却立马想回去。”萧墙低低的说着,上面的车秦听着也不是滋味起来。

    车秦想起了他以前的刀,锋利的刀刃,带着与生俱来的杀气。那鲜红的颜料,像是撒了出来,将车秦的眼睛蒙了起来。像是抗日战场上洒下的朱丹,一路招摇着。只是车秦还是觉得冷,他下意识的裹了裹被子,想到了白天他想象中意淫的女孩。看着女孩蹲下来,车秦的心也揪了起来。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模糊。去他妈的,老子又不是找不到女人了。车秦冲自己骂道,给自己壮了壮胆。他不知道在梦里,是否能看到女孩蹲下来微笑的样子,他抓紧被子,感觉棉花从里面掉了出来,柔柔的。像女孩安静的脸。

    车秦想,也许一觉醒来,床单又会湿了吧。管它呢,只要有女孩在一旁笑着,多洗几回床单又如何。

    “车秦,你觉得今那妞咋样。”

    “车秦,你丫真不够意思。大爷我也睡呀。”萧墙说完冲自己吐了吐舌头,他想到车秦不苟言笑的脸,身子本能的颤了颤。

    睡梦里,车秦跳进了下水道,帮女孩捞起了石子。也许车秦醒来,会满头大汗。管它呢,此时的车秦早已是鼾声连连。

    落笛小心翼翼的下床,拿好行李,轻轻的带上门。

    落笛已经不记得自己昨天蹲在地上看天空的姿势。她站直身子,想着以后看天空,其实站着才能看得远看得真。

    “我拿着行李干什么。”落笛轻轻的问自己,她只知道自己很早醒来,不知为什么就是要带上行李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巨大的摩擦力作用下,发出嚓嚓的声响。落笛觉得它们就和跳动的音符一样,充满了节奏。路过食堂的时候,听到有人痴痴的唤她,落笛,落笛。本能的转身,仔细的搜寻各个角落,却终究一无所获。落笛笑笑,骂自己脸大的可怕。这块土地屁股还没坐热,就想着有人这般挂念自己。经过下水道的时候,落笛停下来,静静的站了好久。她不知道,促使自己拖家带口回去的支柱,是不是就是那丝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去马耳他,去看湛蓝的纯粹的天。去巴厘岛,去享受那些浪漫。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看瀑布倾泻而下的壮观。

    落笛心里默念着小女孩的心思,她不能想象,倘若转嫁到思想政治,她的以后,是不是直接与沧桑年迈耄耋挂钩。

    清晨的阳光出奇的暖,落笛留下信在那张大花脸枕边:

    下铺永久的留给你,你的脸裸着也一样好看。勿念。---落笛

    It’sonme.

    该我了。

    落笛拖着行李划过街道的时候,轻轻的对自己说。

    头顶的阳光好刺眼。多么好的艳阳天。

    “……终点站太原到了,请各位旅客携带好随身行李……”声音在耳括的一次次鼓动下泛起一层层涟漪,逐渐消散,这声音似曾相识,但落笛一直想不出来,别想了,头疼,落笛在心底嘀咕了一声。复原着沿路所见的一座又一座山,她将肚子里还来不及消化的疲倦通过眉梢弯起的一丝丝笑容挥发出来,那张被化学了的脸突然腐烂为一粒鼻屎,她扯一把纸巾毫不留情地将它挖出,包裹着“自己终于不再被排斥了”这句话将沾满鼻屎的纸巾甩出车窗外,去吧,她恨恨地说道。待回到家里,便可以扬着脖子说话了,这么想着,落笛冲自己傻傻的笑笑。一出站,匆忙朝家奔去。

    “呦,这不是落笛嘛。怎么,不是上学去了吗,又回来了?”街道主任疑惑的眼神把落笛当作疑犯审视了一遍。

    “妈,我回来了。”落笛看着针线在母亲指尖穿啊穿的,努力打起精神,走向母亲。

    “落笛,怎么是你啊。怎么了,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什么事了?”母亲语气急切,眉头皱的好紧。

    “妈,没事。我想先睡会。”落笛扔下行李,一头扎进被子里,疲惫教唆着她一直躺在里面,赖着不出来。

    母亲放下手头的活,看着憔悴不堪的落笛,用手小心的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滴。熟睡的落笛像是一个婴孩,静静的躺在那里,母亲给落笛整了整被子,搬了张凳子,在落笛旁边坐下来。

    “妈。妈。别,别走。妈,别走。”落笛出了一身汗,双脚不听使唤的来回窜。

    “落笛,妈在,妈在。”母亲急忙抓住落笛的手,不舍得放开。

    落笛睁开眼看了看母亲,满足的沉沉睡去。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母亲哼着《小城故事》想起了落笛小时候,嚷嚷着要把录音机里的《小城故事》拽出来。

    落笛睡觉的样子很美,那时母亲总是边唱边打拍子。轻柔的音符和着母亲大大的关爱,顺着记忆,飘了好远好久。

    这时,窗子外面早已贴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屋子里的一切动静。狗叫声此起彼伏了起来,好象正驱赶着陌生人或者陌生事物的气味。一只发情的母猫被吓得跳下了屋檐,飞快地钻进落笛的小房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