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赶到纸条上说的“张记茶馆” 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一刻了。几乎在同一时刻,交通员的情报也送到了天意的手里,目的地同样是“张记茶馆”,但是会面时间定在两点半。天意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早早换好了衣服来到街口。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急于接头的心理使得他没有完全按照情报要求的时间出发,比规定的时间早了三分钟。伪装成黄包车夫的交通员提醒他时间还没到,可是天意已经等不及了,要求立刻朝“张记茶馆”出发。
来到二楼雅座,这里的情况比影院好多了,有点儿四通八达的意思。茶馆远离闹市区,周围多是民居,而且胡同里弄地势复杂。“梧桐”想,可能是来接头的人看出影院里的破绽了,于是改选了更有利于脱身的接头地点。这样的安排也为“梧桐”提供了一线生机。
“梧桐”把怀表索性握在手里,每隔半分钟就看一次。这五分钟对他来说无异于生死大限。茶馆门口的散位包括一楼的座位都是情报处侦缉科的人,他们的身子都像弓一样绷得紧紧地蓄势待发。就是在这空气都凝固的气氛下,一位长衫礼帽的老者走进了茶馆。说他是位老者,是因为他上唇的一字形胡子和手里的拐杖。更让侦缉科的人兴奋的是,他一张嘴就要上二楼的雅座。看着他上楼后,侦缉科长范志云兴奋得满脸冒起了红光,迫不及待地把枪掏出来握在手里,打着手势要埋伏的人压上,却被郑铁拦住了。范志云很不高兴,这一次他亲自挂帅,是向冯宝驹签了军令状的,但冯宝驹还是对他信不过,派了亲信郑铁做钦差大臣。范志云虽然嫌郑铁碍手碍脚,却也不敢得罪,耐着性子听郑铁阐述他的理由。
“处座说了,要放长线钓大鱼,现在上去无异于打草惊蛇。我看就让他们先接头,看看他们的下一步行动。”郑铁说。
“老兄呀,你说得轻巧。我可是把命押在处座那里了。我可不管大鱼还是小鱼,怎么说我也得抓一条回去好交差。再说了,处座的原话是‘尽量放长线钓大鱼’。抓不着大鱼是我没本事,回头我要是连个虾米都带不回去,我今晚上还能不能见到老婆孩子都不好说。”范志云用力拨开郑铁压在枪上的手:“上!慢慢压近,不要惊动###分子!”
当“梧桐”第九次看表的时候,想起了敲门声,一位老者不请自入。
“老先生,这雅座我包了。”“梧桐”如同发现敌情的兔子一样警惕。
“这间雅座我五天前就包下了,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老者从容地拖过椅子坐下,“先生是外乡人吧?既然有缘,不如一块儿品茶,这里的碧螺春很有名。”
“也好。”接头的人怎么提前来了?“梧桐”再一次看了一下怀表,他整整提前了五分钟。不过暗语都对上了,“梧桐”稍稍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坐下。他看了一眼老者,顿时感到一阵不安。他感到老者墨镜背后的双眼如同利剑一般洞烛其心。
“先生的脸色不太好,在下略通医术,不如给先生诊断一下?”
怎么回事?这句话不是接头暗号!“梧桐”心里一揪,一时弄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好吧……”“梧桐”撸起衣袖,手腕上的一圈红肿的伤口暴露无遗,这猛地提醒了他,他迅速收回胳膊,神色大变,坐立不安。
“先生像是有咳喘病,应该多晒晒太阳。”老者并未搭手给他把脉,藏在墨镜背后的眼睛似乎并没有移动位置,那样子倒像是在相面。
“上海这、这几天都在下雨,哪儿、哪儿来的太阳?”“梧桐”心里清楚,他很可能露馅了,对方什么都看出来了!
“你是说这几天都下雨?”
“是呀,我来这儿五天了,一直都在下雨。”“梧桐”用力缩着胳膊,不住地摩挲着受伤的手臂。
“梧桐,你可让我们久等了。”老者的语调冰冷砭骨,让“梧桐”的身体瞬间被冷汗浸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像紧箍咒一般箍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经历过数次接头,这个冷峻的老者如果真是跟他接头的同志,他的潜台词无疑是“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一切,你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WWW.soudu.org。“梧桐”绝望的紧闭双眼,浑身瘫软在椅子上。
“听说‘梧桐’同志有咳喘病,我带来了一味良药,保你药到病除。”老者从衣兜里拿出一颗胶囊放在“梧桐”哆嗦的手心里。“就着热茶吃下去吧。”老者的语气不容置疑。
门外,范志云等人已经渐渐逼近雅座包间。包间里的老者敏锐地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朝他们袭来,而这种逼迫对于“梧桐”说来是双重的。老者暗暗地把手伸进衣袖里,紧紧地盯着门口……“快吃了吧,时间不多了!”老者下了最后通牒。门口的脚步声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范志云他们很小心,但是几个人挤在小小的走廊里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梧桐”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左手捏着胶囊,右手端起桌上那杯刚刚沏好的碧螺春……
“嘭”的一声巨响,门被踢开了!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老者从衣袖里掏出两粒李子大的黑色圆球,子弹一般的从手中飞出,准确地命中门楣。结果就是,门刚被踢开,打头阵的人就笼罩在一股刺鼻的白烟中,被呛得泪如雨下鼻涕横流,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像被人照着鼻子狠闷了一拳,根本找不着北。
后面的人刚开始还没有受到烟雾弹的冲击,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儿导致行动突然停滞,还是照样往前猛冲,结果打头阵的人在遭受了烟雾弹的袭击wWw.后又被推倒在地踏了几脚,顿时响起一片 “哇哇”的惨叫声。行动现场乱成一团。后面几个机灵的见情况不对,不再一味地向前冲,而是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窗户前。“科长,接头的###跑了!”后面的的几个人透过窗户向外看,那个长衫老者以极其敏捷的身姿从二楼雨棚跳下逃走,消失在迷宫一样的里弄里。
“什么?!”范志云虽然没遭到烟熏,但一听这话还是差点晕过去。“科长,这个###死了!”进了包间的人喊道。范志云大脑一片空白的冲进包间。由于天气潮湿,烟雾弹的威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湿气吸收了。包间里有一股浓浓的白胡椒的味道,“梧桐”扑倒在桌子上,口角流出一溜儿黑血。范志云哆哆嗦嗦地试探着他的鼻息,当他确定“梧桐”已经死了之后,“咚”的一声坐在地上,额前的头发像几缕烂泥般糊在额头上。这下可完了,鱼没钓着,还把鱼饵给丢了,等着回去吃冯宝驹的“花生米”吧!
郑铁在他的背后冷冷地“哼”了一声,气呼呼的把手一挥:“还在这干什么?赶快去封住路口,这一带挨家挨户的搜!” 范志云的手下像得了什么特赦令似的瞬间作鸟兽散状。他们也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正道,都怕沾到范志云的晦气。
侦缉科的人万马奔腾一般冲下茶楼,一头扎进街上的人群中胡乱喊道:“都别动,抽查###分子!把路封起来!”街道安静祥和的气氛立刻被这一群疯子一样的人冲得七零八落,街上的人们没命地尖叫起来,也跟着乱冲乱撞起来。小贩的水果香烟撒得到处都是,不时有人踩到烂水果上摔了个狗啃泥。郑铁被气个半死,骂道:“妈的这帮饭桶,就是真有###也趁乱跑了!饭桶!”他对这样的混乱场面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拿着警棍胡乱抽打。
天意所搭乘的黄包车离“张记茶楼”不足三百米远,他对此时“张记茶馆”的状况一无所知,直到周章失措的人群像潮水一般向他这边涌来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有变。“车夫,慢点儿!”天意探了探身子观察前面的动向,突发的变故让本就紧张的他头脑混乱起来。他看见拿着警棍的郑铁,意识到那里不是军警就是情报处的人。难道他们的出现跟“张记茶楼”的接头有关?
不知不觉,黄包车又前进了五十米。“调头回去!”天意喊道。就在车夫调头的一瞬间,一个中年妇女突然由茶馆方向朝这边冲来,跟调头的黄包车撞了个正着摔倒在地。天意忙下车查看妇女的伤情,孰料那妇女呻吟了几声,突然靠近天意低声道:“‘梧桐’已叛变,原路返回!”说完站起身混在人群中逃散了。天意一时有些发愣,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飞身上了黄包车返回诊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