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村的半道上,她们俩停下鸡公车,在路边的一棵树荫下席地而坐休息了一会儿。
二嫂用玩笑的口吻对菊花说,菊花,给我做弟媳妇吧。
菊花一笑,调皮地扬起右手轻轻地扇了一下二嫂的后脑壳以示回答。
二嫂不便再追问。她知道菊花很骄傲心性高,一般的小伙子她看不上。起初二嫂曾经想把菊花介绍给娘家兄弟,她担心被拒绝才把秋莲介绍给了腊狗。秋莲长得不比菊花差,干农活手脚麻利,只是没有裁缝手艺,但人比菊花随和,娶这样的女子做媳妇过小日子也是一种福气。
腊狗已经与秋莲定了婚,二嫂早看出来了小叔子爱菊花,一直想帮帮他,敲敲边鼓,成人之美。这次买米趁半道一块儿歇息机会总算试探了一下菊花。在二嫂看来,菊花扇她的后脑壳,肯定是一种无言的婉拒,已经没戏了。当天二嫂回家将这事告诉了仁东河,却又令他浮想联翩,在一个痴情男子眼里,菊花扇二嫂后脑壳的举动,他认为这是少女一种本能的羞涩,菊花也许对他有意而不想被人看破。
这天夜里,仁东河又开了一个夜车,正经给菊花写了一封长达万字的情书。第二天,仁东河请秋莲替他把情书亲自交给了菊花。他在信中说,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回复,我已经做好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能成则成,不能成我衷心祝你幸福。千万不要不言不语,令我摸不着头脑。
三天后,菊花有事在仁东河家门前路过,他飞快地从家里跑出来截住她问: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菊花说,看都没有看!
仁东河一急,说道,那你退给我吧。
菊花说,已经烧了。
仁东河非常懊恼,气得说不出话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怎么……你怎么……
菊花撂下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仁东河无可奈何,真不知自己为何就爱上了这么一位不通情理的少女。
8月的《湖北青年》杂志刊登了四封答《我为何搞不出名堂来?》的读者来信。其中有两篇标题文章给仁东河启发很大。
一篇题为《名堂来自艰苦的劳动》,文章大意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杆磨成针。有一份耕耘自会有一份收获。
另一篇题为《爱情的压力不等于事业成功的动力》,该文作者劝他摆正事业与爱情的态度。作者说,因爱情而发愤,注定要失败。当然爱情能激励人,同样,失恋了,也是一种动力。文中例举了许多名人青年时代因恋爱失败而发愤成才的故事。看了这些文字,仁东河非常感激,同时也十分好笑。因为那封信,他起初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寄给杂wWw.志社,它只是他作为试探菊花的心思的一封变相的情书。
可是姑娘的心思他始终搞不懂,摸不透。在家门口截住菊花,与她简短的对话,时时在他耳边回响,她说将情书烧了,他非常气恼她如此不通情理,久而久之,他又觉得菊花越发可爱。玫瑰花虽美,浑身有刺,要闻花香,肯定要多费周折,不可能轻易得手。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仁东河一片痴情追求菊花,亲口说了,情书写了,他仍然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不必挑明,大家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心照不宣。可是爱情这东西,即使被追求者对追求者无动于衷或者明确拒绝,追求者仍然可以坚持,锲而不舍地追求下去,说不定某一天就能打动被追求者的芳心,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菊花收到情书不给回信而说烧了,仁东河非常无奈惆怅的同时,仍然还心存渴望,至少她没有明确拒绝他说,我不爱你。
一天下午,红伢子来到仁东河家里找他下象棋,他愁眉不展,根本无心对弈。红伢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本组里的姑娘你喜欢哪位,我替你到哪位姑娘家提亲说媒。
红伢子已经结婚,生了一个女儿。他自告奋勇当媒人,仁东河心头一喜。已婚男子当媒人,信用可靠,不会将姑娘介绍给别人作幌子,趁机据为己有。常有未婚男女给同性朋友亲戚熟人做介绍说媒,结果对方看上了介绍人配对成婚的事情发生。
组里有一位大姑娘叫九儿,与仁东河同龄。九儿十几岁还流鼻涕,大脑不大灵光,是个文盲。说她痴吧,她知道挑菜碗里的精瘦肉吃;说她憨吧,她知道要花衣裳穿。干农活手脚慢,做出的活计不大漂亮,栽下的秧苗弯弯扭扭,稀稀落落,但也能收获谷子。21岁的大姑娘了,还没有嫁出去。仁东河在农村创作小说被家里人认为不务正业,母亲很为他的前途担忧,担心在农村文不文武不武的找不到好媳妇。有一天母亲与仁东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呀,只配娶九儿做老婆。全家人哈哈大笑。仁东河夸海口起誓说,如果不娶一位比九儿漂亮能干的老婆,我就投长江去喂鱼。
眼下红伢子又与仁东河打趣,叫他就娶九儿为妻。话一出口,两人同时哈哈大笑。红伢子说过笑话,正经说出了组里一位适龄女子的名字,问仁东河是否中意。他摇了摇头。红伢子又说出了一位大姑娘的名字,他仍然摇了头。红伢子最后提到了菊花,说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他心里一紧,同样摇了摇头。
一会儿,仁东河主动向红伢子坦白交待了他一直努力追求菊花的过程,由于始终不知她内心怎么想的,便郑重委托他去问一下菊花,作最后一次努力。
在农村,写情书自由恋爱的方式,仁东河是蚊子咬菩萨——找错了对象。最后还是得求中人出面,问个究竟。
这一问不打紧,一问就使仁东河灰溜溜地死了心。红伢子打听到菊花这天下午在责任田里捡棉花,他直接去棉花地里找了她,说要给她介绍婆家。菊花这时才对红伢子吐了实情,她已经有了婆家,对象是邻村的一位小木匠。
仁东河对菊花的这场执著的单恋与追求,宣告彻底结束。他的恋爱情感生活至此划上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分号。真正属于他的另一半,何时出现,天知道。他从文学作品中读过了许多主人公失败的恋爱故事,他初恋失败,亲身体验了这种痛苦,如同被坠入万丈深渊般地绝望无助。但他强忍住了失意的痛苦。他之所以能够经受这种心灵的创痛,主要是文学适时给了他抚慰。这次失恋的经历,正好给他提供了第一手的创作素材。
尘埃落定,仁东河内心里很是失意,同时也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与轻松。他不必再为菊花寝食难安,坐卧不宁,处心积虑,劳神费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