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七年(1857)二月十一日,曾国藩突然间接到父亲曾麟书已经在二月四日去世的消息,他失声痛哭。半年前,父亲收到曾国藩用蜡丸隐语寄来的家书后,赶紧让曾国华、国荃前去向湖南、湖北巡抚骆秉璋、胡林翼等人求援,分兵驰赴江西。如今曾国藩脱离了险情,而父亲却已经长眠在九泉之下了!
这样的噩耗让曾国藩悲痛万分,不过,他隐隐感到这好像是父亲为自己创造的摆脱困境的天赐良机。于是,曾国藩立即向咸丰帝陈报丁忧,并要求开缺守制。
在奏折中,曾国藩除了以孝道为由,坚决要求开缺外,还说此时返乡守制并不影响大局,因为自咸丰六年(1856年)秋,太平军内部发生内讧,使整个战局发生了逆转。在江西方面,湘军也逐步夺回了被太平军占领的广大地区。
不过,说实话,曾国藩真是再也不想在江西这个烂摊子混下去了。于是,他不等谕旨允准,便准备从江西奔丧返乡。
咸丰七年二月二十一日,是个愁云惨淡、天地晦暗的日子。前几天气暖和些,水边的杨柳已经吐出了一些嫩牙尖,这几天又被呼啸的北风将生命力凝固了。偶尔可以看到几朵迎春花,也全部枯萎凋落在了枯枝下。鸟儿也不敢出来觅食,全部蜷缩在避风的窝里。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冬天的肃杀之感啊。吃过中饭后,曾国藩和前来送别的官员告别后,带着六弟国华、九弟国荃等踏上回家奔丧的路途。
路上,兄弟三人默默地骑在马上赶路,丧父的悲痛让他们都无心说话。曾国藩的心情更加沉重,就好像天边的阴云一样。他望着水瘦山寒、寂寥冷落的田野和马蹄下狭窄干裂、凹凸不平的千年古道,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
这悲哀不仅是因为父亲的死,更多的是悲哀自己出山以来的处境。
因为父亲寿过六十八岁,功名虽然仅仅只是一个秀才,但自己为他请得一品诰封和皇上的三次赏赐,整个湘乡县,没有第二人有这样的殊荣。父亲可以瞑目了,而自己从咸丰二年十二月出山以来,五年过去了,其中的艰难辛苦、屈辱创伤之多,恐怕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两次投江,羞辱难洗,多少年后都将成为子孙后世的笑柄。满腔热血、忠心耿耿只是为了收复皇上的江山,捍卫孔孟名教的尊严,结果却被皇上猜疑,被地方排挤,四面碰壁,几乎偌大的清王朝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细细想想,这几年除了痛苦,什么也没有得到。论官职,依旧只是个侍郎;说钱财,依旧是囊空如洗。论功劳,武昌、汉阳、蕲州、田家镇,收复了又丢失,最后还是被别人再夺回来。来江西两年多,九江、湖口至今没有拿下,长毛仍然控制七府四十余州县,有什么功劳可言!
难道说,今生曾国藩就只配做个书生吗?
天色更暗,北风更紧,黄昏来临了,四周的一切慢慢模糊起来。出路在哪里?曾国藩无法预卜,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心情苍凉无比。他现在仅仅巴望着早点回到荷叶塘。他太疲倦了,他要在父亲的墓旁静静地休息一段时期,细细地回顾一下这几年所经历的一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