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拿出一付好奇的模样,点指着卢文辉的脖子说道:“卢先生,可以把衬衣的衣领翻起来一下子吗?”
卢文辉点了点头,默默的掀开了自己衬衫的衣领。
一道清晰的淤青暴露在空气之中。
淤青呈V字形,左长右短,与右手虎口的形状完全相符。
这绝对是扼颈造成的。刘佳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痕迹是不是和被害人搏斗时留下的?!可是他很疑惑,被害现场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啊……
刘佳用指关节敲打着办公桌,平静的问道:“您能解释一下,您脖子上的淤青是怎么造成的吗?”
有节奏的击打声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卢文辉回答干脆利落,丝毫不为所动。
“自己勒的!”
刘佳满脸玩味的看着面前这个眼角带疤的男子,他清晰的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个家伙的嘲讽。办公室内的温度悄然下降了许多。
蹲过监狱的人果然不一样啊,说假话都和真的一样。不简单啊。可是说谎话也应该有些技术含量吧。自己勒的……哼!
要知道人是不可能自己掐死自己的,这是常识,正常的人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虽说在心中不停的腹诽着卢文辉,但是刘佳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卢先生,请你具体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好吗?”
卢文辉抬起眉头看了一眼,眼角处的疤痕越发的狰狞。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理由并不能得到对方的认同。不过他还是选择配合刘佳的工作……凝视着自己手中的水杯,卢文辉又开始和那股回头浪抗争。那是一股把他的思绪拉回到凶杀现场的力量,使他又一次想起那首诡异的音乐——震撼的鼓声和刺耳的号角声……
坐在卢文辉对面的刘佳感受非常直观,他发现卢文辉的气质竟然在这短短的瞬间中变化了:原本有聚焦的瞳孔慢慢放大,眼角的疤痕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变得呆滞,如同一只木偶一般。
一缕有如实质的悲伤情绪以卢文辉为中心散播出来。
被这种情绪感染,刘佳感觉背部升起一阵凉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一股恶寒自肩头窜起,顺着脊背往直走而下,如同在大冬天的往背上猛地浇了一桶冰水。
他清楚的听到了那首名字为字母“B”的乐曲在耳边萦绕。这并非是幻觉,完全是由卢文辉的情绪所造成的!
抄起桌子上的一杯纯净水,一饮而尽!刘佳此刻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
就在这个时候卢文辉动了,他发颤的右手缓慢而机械地探向自己的喉咙。
刘佳死勾勾的盯着对方,心也随着对方的动作而提到了嗓眼。他不明白一个简简单单揭穿谎言的举动怎么会演变的如此诡异。
这一刻即短暂,又漫长。
“砰”的一声,卢文辉的右手紧紧扣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
清凉的纯净水沿着喉咙直没入胃中,刘佳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该死,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
刘佳脸色铁青的盯看着卢文辉“做戏”,心里不由地想起了明朝年间那个自己咬掉鼻子的案子。如果卢文辉能勒死自己,那么明朝那个苦主也能自己咬到自己的鼻子了。
“好了,放手吧!”刘佳实在不想看眼前这个狡猾的家伙再这么演下去了。他甚至不想凑过去看上一眼,只是低下头不知道琢磨着什么。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卢文辉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支吾声……
声音吸引了刘佳的注意力,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喂,喂,你怎么了,快松手啊!”声音有些尖利。
原来眼前的卢文辉脸孔已经严重扭曲,双眼圆睁,眼瞳中却流露出一种茫然。红色的舌头缠卷在喉头深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刘佳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他在心里狂喊,你可不要有事情啊,否则我就说不清楚了。
他嘴中充满了苦涩,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简单求证一下卢文辉脖子上伤痕的由来,却演变成现今这个局面。虽然在他的心里不相信自己会勒死自己,可是对面卢文辉的表情还是让他有些慌神。如果卢文辉真的在警局里有了个三长两短,那么他刘佳就真的说不清楚了。正如他不相信卢文辉的“鬼话”一样,如果这小子出事了,谁又会相信他的“真言”呢。
刘佳真的着急了。
只见他飞快的从座椅上跳起来,身子前倾,隔着办公桌,探出双手,死命的扳开卢文辉扣在自己喉咙上的右手。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卢文辉扣在喉咙上的那只手坚如磐石,任凭自己如何发力也难以撼动。
卢文辉的脸色红的发紫,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
他真的要扼死自己吗?!他真的能勒死自己吗?!
豆大的汗珠沿着刘佳的鬓角流了下来……
急中生智之下,他顺手抄起了办公桌上的一个陶瓷的笔筒,猛力的敲打卢文辉的手腕。
一下、两下……
一边敲打,刘佳一边大吼着:“你放手啊,快放手!”
终于在敲打到第六下的时候,卢文辉右手软软的垂了下去。
危局解决了!
……
惊魂未定的刘佳,虚脱的坐回转椅上,两眼死勾勾的盯着卢文辉。
“卢文辉,你到底要做什么……”刘佳愤怒的质问道。这一刻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完全把卢文辉当成了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可是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件事情是因自己而起的。
看着对面萎靡的卢文辉,刘佳不得不放缓了语气,“哎,没事了,先喝口水定一定神。”说完话,他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运气。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刘佳的心里越发的迷惑,嘴里用旁人听不到语调喃喃自语着:“看来这小子绝对是个狠角色。不过他是怎么做到的,好像被人催眠了似的,若不是我出手搭救,他真的会被自己掐死。”
就在这时候,覃思健推门而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来到办公桌前,这位神算鬼见愁就满脸狐疑的看了看刘佳和卢文辉。
“小刘,我在外面就听见了你的吼声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脸色怎么这么差?”
刘佳瞥了沙发上的卢文辉一眼,苦笑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情。”
“哦,没事就好。这是卢文博的问询笔录。”说着,覃思健把文件夹递给了刘佳,“那你接着忙吧,我走了。”
“啊,覃队,还得麻烦您一件事情。”刘佳急忙挽留住已经转身离开的覃思健。
“什么事情?”
“是这样,因为卢文辉先生曾经出现在凶杀现场,身上还留下了血迹,所以按程序咱们要留下他的衣服做鉴定,正好他弟弟那边现在没有事情了,烦劳您告诉他去给卢文辉先生买一套衣服吧!”
“好吧!不过人家刚才还在埋怨你不让他自己开车子过来,现在外面要下雨了,我就索性做一次司机吧。”覃思健笑呵呵的应了下来。
……
直到覃思健带门离开,刘佳才把目光再次放在了卢文辉的身上。
卢文辉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很多。
刘佳眯着眼,幽黑的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他又设想着接下来怎么盘问对方。
在现代执法过程中,那种巧妙的诱导谈话技巧已经不存在了,这种技巧需要人在重压下有极好的心理准备。很少有人拥有从事这项工作所必须的沉着。可是刘佳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他的节制和耐心几乎全能自动控制。如果是其他警察刚刚经历了卢文辉那种事情,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把卢文辉打发回家。刘佳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抓到你的马脚。
“好些了吗?”他关心的对卢文辉问道。
卢文辉默默的看了刘佳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如果刚才不是刘佳出手,他可能真的会有麻烦。不过刚才的事情也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竟然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大脑的异常变化!
“恩,放松一下,还有几个小问题,你还能继续吧?”
卢文辉又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能谈谈你今天回家以后,直到警察赶到现场这段时间的经过吗?”刘佳说话很小心,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神色上的微妙变化。
沉吟了许久,卢文辉方才缓缓的将傍晚的那段噩梦般的经历讲了出来。当讲到那首音乐的时候,由心而发的恐惧感配合着低沉嘶哑的嗓音,让对面的刘佳产生了一种如坐针毡的不适感觉。
经历讲完了,办公室里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只有电脑硬盘的微弱运转声隐约可闻。
“咳咳……”刘佳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然后挤出了一丝差强人意的笑容,“卢文辉先生,那接下来,你是怎么摆脱危险的?”
卢文辉摇了摇头,“记不清楚了。”他没有说自己“灵魂出窍”还有大脑异常变化的事情。
“记不清了?!”刘佳皱了皱眉头。
他的直觉告诉他,卢文辉绝对是隐瞒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那首音乐确实很有问题。
刘佳不好再纠缠这个问题,于是心不在焉的翻看起覃思健送来的那份笔录,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抬起头凝视着卢文辉,冷不丁的问道:“昨夜你在哪里?”
卢文辉瞥了刘佳一眼,坦然的回答道:“我在父母那里吃饭。”
“大概什么时候?”刘佳追问。
“我到家里是下午4点多,晚饭后,8点就离开了!谁想到,竟然是生死永别。”最后一句话,卢文辉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这条消息对于刘佳太重要了,也许卢文辉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人!
“那你是怎么离开的?”
“从小区门口打车走的!”
“那打车的凭证还有吗?”
“扔了……”
刘佳点了点头,迅速提起笔写了几个字。想要查出来卢文辉离开的时间,对于刑警来说非常的简单。
“好了,没什么其他的问题了。”刘佳语气温和,公式化的说道:“再次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尽快破案,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字。另外请把你这身衣服留下来,按程序我们要做一下鉴定,你弟弟已经去给你买新的衣物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们要对你脖子淤青的地方进行拍照,这也许对案件的侦破有很大的帮助。”
虽然刘佳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可是他明白今天晚上已经不会再从卢文辉的身上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恰好在这时候,覃思健提着一袋子衣物走了进来。
……
卢文辉好像傀儡一样,沉默的任由刘佳摆弄。时间不长,他就照好了照片,并且换了一身新衣。
一切弄好以后,覃思健拍了拍卢文辉的肩膀,“卢文博正在走廊里等你呢,外面要下雨了,本来应该送你们回去,可是你弟弟一定要自己打车回去……”
听到卢文博的名字,卢文辉那双透着深深的麻木、疲惫的眼睛里才闪过了一丝暖意。
不待覃思健、刘佳相送,卢文辉就率先朝外面走去。自己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卢文辉格外的珍惜。
忽然门被人在外面推开了。
卢文辉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女警的身影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啊!”女警急忙道歉。可是当她抬起头看清了卢文辉的面孔,整个人都呆住了,“辉、辉哥……是你吗?!没想到、没想到我真的还能再次见到你……”
撞入卢文辉怀里的女警穿着天蓝色的制服,在黑色领带的搭配下显得英姿飒爽。浓密的黑色长发自然的飘落在肩头,却露出了面部的激动。与海报上那些弱不禁风的甜姐儿不同,这个女人有一种不加修饰的健康美。卢文辉更能从两人“亲密”的肢体接触中,勾勒出一具玲珑有致的身材。那双灵气十足的大眼睛此刻却写满了期盼和兴奋,一双羊脂般的小手,死死的抓住卢文辉的衣衫。
这个女警覃思健和刘佳自然认识,她叫陈兰月,是局长陈鸿飞的女儿,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刘佳苦苦追求了一年有余的女孩子。
覃思健沉默的低下头,刘佳的脸上则写满了惊异不解的神情,眼底还隐约有着一丝妒火在滚动。追求了陈兰月这么长时间,刘佳觉得对方总是不冷不热的,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亲密的接触。
小月和这个卢文辉什么关系?刘佳当然不会相信两人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
反观事情的焦点人物卢文辉,在看清女警面貌的一刹那,眼角不被察觉的跳动了一下,可是随后却微微的向后撤了一步,面无表情的绕过陈兰月走出了大门。
“文博,我们走吧!”来到走廊,卢文辉对早就等在那里的卢文博招呼了一句,就毫不停留的朝外走去。
卢文博苦笑的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肩膀有些颤抖的陈兰月,而后小跑着追向卢文辉。
陈兰月没有想到,她日思夜想了五年的人,却如此的不尽人情。
旁边的覃思健刚想上前安慰几句,陈兰月却像疯了一样跑了出去。无奈之下,他尴尬的看了看刘佳。刘佳的脸上在这一刻仿佛被万年不化的冰雪所掩盖,他冷冷的说道:“覃队,还是我去看看吧!”
“呃——注意你的分寸,不要把事情搞僵了。”
刘佳没有回答,带着一阵寒气也冲了出去。
“哎,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覃思健望着刘佳的背影,喃喃自语的说道。刚才是他打电话通知陈兰月,卢文辉到警局了。
可是为了把那件事情调查清楚,也只好这么做了!
片刻的失神后,覃思健也走出了办公室。
刚走出办公室,刘佳就听见陈兰月夹杂着哽咽的喊声。
“卢文博,你给我闪开,我要见辉哥……辉哥,我是小月啊,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我吗……”悲戚的声音在宽敞的大厅中回荡。一些值班的同事纷纷在办公室里探出头来,茫然的看着吵闹的陈兰月,还有她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的刘佳。
同事的目光让刘佳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更让他愤懑的是,听陈兰月的口气,似乎和卢氏兄弟都很熟悉,而且他们三个人之间还发生过什么心存芥蒂的事情。
小月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萦绕在大厅中的悲鸣声,让卢文辉脚下的步伐缓了一缓,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回头的冲动,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了警局。
“轰……咔嚓……”
就在卢文辉冲出警察局大门的一霎那,天空中雷声大作,紫色的闪电由天而降,下雨了,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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