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wWw.祖父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商人,在很多地方都发过横财。他养育了六男二女,家里子女众多,少不了多购地皮多建宅子,我的曾祖父便分到了银海这间百来平方米的院子。谁料曾祖父后来生育了五女一男,爷爷身前身后尽是女孩子,一段时间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非常热闹。可她们毕竟是要嫁人的,于是熙熙攘攘的院子在一支又一支迎亲队伍的进进出出中慢慢冷清下来,当文化大革命的巨浪劈进银海时,这间历经沧桑的老屋和屋里的人一起在什么都倒过来的年代里垂死挣扎。
曾祖父由于过去继承过家里的几十亩农田被戴上了大地主帽子,爷爷是一个从大学里读出来的老师,在银海一带当时没几个,所以很受大家的尊敬,可造反派才不管,他们看不惯拥有WWW.soudu.org大地主背景的人居然可以在革命胜利的土地上混得这么出类拔萃,出于眼红出于自保出于报复出于至高无尚的文化大革命的需要,这干人达成共识――阶级敌人的子孙必须做牛做马。
家很快被抄了,肚里怀着二叔的奶奶带着年幼的老爸逃回了娘家,爷爷、曾祖父和曾祖母三人则落入了造反派手中。爷爷被剃光了头,胸前吊一块大牌子被推上了街。他身前站着一头黑黝黝的大水牛,身后放着两辆绑一块儿的板车,造反派拿来绳子将爷爷和水牛牢牢绑在了一起。
造反派抽动鞭子喊了声“嗨”,大水牛喘了喘粗气,愤怒地甩甩头上路了。人赶着牛,牛拉着爷爷,爷爷拖着组合板车,组合板车上跪着曾祖父曾祖母,曾祖父曾祖母后面站着造反派头头,造反派头头高举文化大革命万岁的牌子,口里不停地喊N个万岁,喊给一位迟暮的英雄听。他们不懂文化不懂革命但很懂造反,他们游行游行再游行,他们批斗批斗再批斗……阶级斗争似乎是一把人人都可以拿着乱来的尚方宝剑。
某月某日某个酷暑难当的午后,银海的人们纷纷打开自己家所有的窗户把凉风放进来,然后洗了个凉水澡,管自个儿午睡去了,街上很少有人出来。押着爷爷一家三口一路示众的队伍行至城门口便歇下来了,他们取下牛鞅把水牛赶进护城河里,看着牛呆在水里如鱼得水的样子,在这个热不可耐的午后他们清楚,自己的队伍已失去了观众。
走,咱们出城转转去,带头的人这么提议。对,对,对,乡下人说不定还没看过呢,其余人嘴里叼根烟随声附和着。没在水里泡多久的牛很快被拉上了岸,水牛不情愿地抖了抖慵懒的身子,把身上的水甩成霏霏雾气弥漫在空气中。赶牛的人提起精神抽动鞭子吆喝起来,老牛极不痛快地迈开沉重的步伐,板车动了,七八个造反分子拿好道具各就各位,奔乡下去了。
爷爷让一根粗绳绑着跟在牛屁股后面,牛拉人,人再拉车,车上再跪着人,为了凸显地主阶级必须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的主题,他们挖掘着自己接近畸形的想象力。车子在小道上前行,造反分子成了疯狗,路上见人就喊。游行的目的地是曾给中国革命带来无限光辉的农村,游行的目的是寻找另一片市场。
太阳高悬头顶,火辣辣的,像只耀眼的镜子,可惜这只镜子已丧失了鉴别善恶的能力。队伍不久走进了山路,估计一段时间内碰不上人了。哥几个也上来歇歇吧,这大热天的,咱可不是牛啊,板车上有人说了话。啊对,啊对,一直在牛身边走的几个人恍然大悟。他们跃上板车时爷爷的身体猛地一沉,车轮也猛地一沉,爆了。爷爷没吭声,他知道这些人病得不轻,这个国家也病得不轻。
“轰隆隆轰隆隆”,浓浓的乌云从天边拔地而起,闪着炮火,天空骤然变暗,毫无理性的暴雨说下就下。爽啊爽啊,快给我拉,快给我拉……赶牛的人挥动鞭子猛抽爷爷,爷爷埋下头踩着泥泞不堪的山路在风雨中一言不发,他明白,他在拉着一个中了毒的年代。
“哗啦哗啦哗啦”……雨是下疯了。这雨真大真叫人痛快啊!!给我拉,给我拉……戴着斗笠的人从板车上跳起来大叫。“哗”――不知什么突然从天而降,山路上除了雨声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好像心跳声也没有了。是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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