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书记办公室照便关着门,罗乡长办公室倒是房门打开着,不少乡干部出出进进的,见到荆楚无不带着讶异的神色拘谨地打着招呼,荆楚一面笑着回应一面走进了乡长办公室。罗建民初见荆楚进门时脸上还闪过了一丝诧异之色,待到荆楚从衣兜里掏出精品玉溪烟敬烟时方恢复了常态。“小荆回来了?快请坐!”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这几天辛苦了吧?配合县纪委说清楚问题不就得了?我早说过你没有问题的!”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荆楚隐忍着方才没脱口而出,但还是附和着点点头道“罗乡长,我回来向您报到了,请您分配工作。”
在屋里的其他乡干部神情各异,见状纷纷推说有事都出去了。罗建民眯着眼盯了荆楚好长一段时间,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小荆啊,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党政办的工作平素都是按部就班环环相扣的,鉴于你在纪委待了那么久的时间,而工作又不能停摆,所以我临时任命了胡伟平同志为党政办临时负责人。唔,这样吧!在县纪委没有做结论之前,你先休息休息,但工资照发。”
这不是变相免职了么?荆楚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罗乡长,这――”
“小荆啊,纪委那边的事情没了结之前各种说法都有,我的压力也很大啊!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组织程序,你要端正心态,踏实工作学习,啊――”
罗建民的拖腔让荆楚一阵气苦,先是被纪委无缘无故找去谈话“软禁”了十几天吃尽了苦头,刚回来就被通知莫名其妙地丢了乡党政办主任的位子,而这一切都被冠之以组织程序,有着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真让他有如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荆楚两眼发黑,也不知如何从罗乡长办公室出来的,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已回到了宿舍。静下心来想想,罗建民后来跟他说了些什么脑海里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杜主席、王副书记和其他班子成员那儿是不用去了,人家根本就是拿他当嫌疑犯来看待的,何必再送上门去自取其辱呢?一连几天,他都呆在宿舍里不敢出去怕碰到别人或惊讶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
白天荆楚就坐在宿舍看书写信,寂寞难耐的夜晚一次次彻夜难眠,一回想起在那个招待所的日日夜夜他就不寒而栗!形势已经很清楚了,尽管他不知道是谁,但有人想借这次采石场事故生事整垮马书记,从正面达不成突破,就想从他这个“马书记的人”身上打开缺口迂回进攻了。深不可测的政坛毕竟比三尺讲台复杂呵!也许自己本不该来趟这趟浑水的,荆楚无不懊恼地想。
荆楚万万没有想到王茂云来看他了。见荆楚垂头丧气的样子,这位忠厚长者开导道“怎么啦?蔫了?心底无私天地宽嘛,尽管别人怎么看你不成?!个别人的观点不代表群众的观点,我老头子自问还没有老眼昏花,看人还没走眼!小伙子振作起来,迎难而上,谣言和偏见不攻自破!”这还是出事以来第一个大大方方上门来安慰他的,荆楚感激地点点头,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没多久,就传来了马书记调县科委任主任,康有名调大安乡任乡党委宣传委员的消息,与此同时罗建民如愿以偿地转正成了乡党委书记,从别的乡镇调来了一位名叫陈金林的副乡长任乡长,县政府办公室也下来了一位名叫肖菁林的干部任副乡长,杉山乡的政治格局经一番重新洗牌后终于发生了重大变化。班子定了以后,全乡干部大会也开了,荆楚也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安排任命:免去乡党政办主任一职,继续享受正股级待遇挂职到太平村任村支书。
千思万想,荆楚也没有想到太平村竟然是自己的最终归宿!“太平村里不太平”这个从文革以来就让历任领导头疼的村从村干部到村民都是出了名的“刺儿头”,一年前的“计育对象事件”让乡政府颜面尽失,罗建民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太平村,他把桀骜不逊的原村支书陈开山给撤了,撤了容易工作再抓上来就难了,为避免太平村成为真正的无政府状态乡政府必须下派干部驻村工作。但一提起到太平村工作,任凭罗建民如何封官许愿大家都默不作声敲起了退堂鼓,于是罗建民情急之下就盯上荆楚了。
荆楚被罗建民点了将知道要挂的村竟然是太平村,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明眼人都知道马书记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他这个被视为是马派中的人自然是被排挤的对象了,从未想到过要“站队”的荆楚此番却吃了派系之争的苦头,不由他不愤懑啊!但是愤懑有什么用呢?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啊!时间一到还不是乖乖地跑去报到?
既然没得选择,要干就得干出个名堂来!荆楚咬牙买了辆二八载重自行车和折叠床在王茂云的带领下他带着铺盖搬进了太平村村委会。说是并排三间平房的村委会,其实左侧已被出租给了一家小卖铺,右侧也被小卖铺的杂物所占据只留下了中间的厅屋留作办公用。第一次与村支两委常设干部正式见面就在村委会中间那间平房里进行,村会计叫陈宏民,一个四十来岁头发却有些花白的农民,陈开山被免职后由他兼任村主任一职,此刻他坐在一角也不言语只顾闷头吸烟。村妇女主任陈杏花年约三十七八,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看面相正是泼辣斗狠的性格,此刻她一边打着毛衣一边竖起耳朵听着王茂云的讲话。
王茂云介绍完了荆楚的身份,接下来就轮到村干部表态发言了。陈宏民见王茂云老拿眼睃他于是慢腾腾丢下手中的烟屁股,从地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咂咂嘴开口道“王书记,你是老乡镇了,也知道村干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啊!每年不到两千块的工资还不得按时到手,一有事伸手就要钱出场,村上的提留统筹又收不上来我们还要自己垫钱解决矛盾。不说别的,光这两年就在我家开了好几次现场协调会,马书记答应我要补贴我几个饭菜钱的,从去年到今年千把块钱一分钱还没有兑现!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要我干工作可以,可不能让我倒贴!今年的招待费白条不兑现的话,就莫怪我摞挑子!”
荆楚闻言心里打了个突,新官上任第一天这陈宏民就扬言不干了,看来果然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主儿。王茂云正欲开口忽听得陈杏花也大声道“王书记!当兵吃饷,这乡政府要咱做事也得付工资是不?现在不光白费力不讨好连不能按时到手的工资年底也扣了上缴款才发下来!大家都欠着,凭什么就该我出钱?我看这村干部也没什么当头!”
王茂云闻言拉下了脸“种田就得交上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看你这个同志身为村干部更应该带头缴纳才对,怎么能和政策唱反调呢?难怪太平村每年各项任务都完成不了,我看村委会的干部要从端正自己的思想入手,正已才能正人嘛!”
陈杏花杏眼一睁正待争他个子丑寅卯,荆楚眼见要乱场忙劝道“陈姐,这话以后再讲,你先给我介绍一下村计划生育方面的工作吧!”说完转向正欲发作的陈宏民“陈主任,待会儿还要向你请教一下村里的一些具体情况呢!”
俗笑说,伸手不打笑面人,荆楚虽然年青面嫩,但毕竟是上头派下来领导工作的,这一男一女两名村干部虽然桀骜不逊但也不好当场发作,于是哼哼唧唧地谈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王茂云早就听说太平村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对于乡党委安排荆楚来此工作肚里也颇有微辞,若不是赏识这个有才华有上进心和责任感的年青人,他也不会主动请缨送荆楚来履新的。一进场人家这些个“土八路”就没有理会他这个乡党委副书记的身份当面发起了牢骚,嫉恶如仇的他自然受激针锋相对了。当荆楚插嘴讲讲话时他才意识到此次来的目的当然是平稳过渡以和为贵,于是也装作低头喝茶平息自己激动的心情。
听完陈杏花和陈宏民东扯葫芦西扯叶后,荆楚从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中提炼并掌握了一些自己需要的情况,想不到小小一个太平村遗留问题也不少,看来以后开展工作难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啊!
在握手送别王茂云时荆楚感觉王副书记的手格外用力,老头子望向自己的眼神也透着鼓励与支持的信息,荆楚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好双手用力握住王副书记的手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色。
送走了王茂云,在陈杏花和陈宏民七嘴八舌地规劝下,左厢房的店主不情愿地交出了右厢房的钥匙,荆楚将房间腾空打扫干净后架起了单人钢丝床。送走陈宏民等人后他开始和店主拉起家常来。
由于村委会临近村小学,附近的村民陈胜利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便以一年600元的价格租下了村委会的一间厢房开店卖些文具零食、南杂北贷之类的。见村委会疏于管理他就鹊占鸠巢连另一侧的厢房也占据了,开始时陈开山还唠叨了两句但塞给了他一瓶静乡特酿也就闭住了嘴。施小利得大便宜,要不是村委会还要有个活动场所他会连厅屋也一并占了去。现在荆楚一来就让他退回了多占的房陈胜利心里可堵得慌,要不是荆楚还挂着个村支书的头衔再加上说话和气又从小店里买了不少日用品还保不准他会不会给荆楚甩脸子看。
荆楚察颜观色,自是对陈胜利的想法心知肚明。远亲不如近邻,他深知以后还要长久地和他打交道下去,于是他帮陈胜利整理好杂物家什后和颜悦色地和他聊了起来。从陈胜利嘴里他又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到了太平村的一些情况,对如何开展工作也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