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书记,什么事啊?去哪里?要去多久?”惊惧之下,荆楚说话也结巴了,毕竟是年青人涉世未深,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王茂云。
“这个,小荆,你要相信组织。工作上的事情罗乡长已做了安排,你就安心去把问题说清楚吧!”王茂云不知不觉间也换了语气。
在刘、张两名纪委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荆楚冒着廊道上众人惊疑查询的眼光低着头回到宿舍。收拾完个人物品和洗漱用品后和纪委人员一同上了院内停着的三菱吉普车。
荆楚加快步伐,简直是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内,他深知自己哪怕是在路上多停留一秒钟都会被背后交织着惋惜、狐疑甚至幸灾乐祸的如刀目光刺痛。
吉普车进了县城来到一栋没有招牌也不起眼的灰朴朴三层小楼前停下,荆楚跟着王科长等人进了一楼。看样子这是那个机关的小招待所,荆楚被带进了一间带内卫的双人房。
“坐吧!”王科长示意荆楚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刘、张两位干事分别在荆楚左右坐下形成互为倚角之势。
“小荆同志,既然到这儿来了,就安下心来仔细思考回答问题,配合好县纪委的工作越早把问题说清楚就能越早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四十多岁的王科长走近荆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
“王科长,什么问题?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想了解哪方面的问题啊?”荆楚从没见识过此等场面,不由得惶恐道。
“荆主任,我们纪委办案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随意放过一个坏人的。把你请到这儿来自然是有原因有把握的。你自己想想有什么事情要向我们交待的?”王科长紧紧盯住荆楚的眼睛和颜悦色地道。
荆楚觉得王科长虽然态度和蔼但没来由后背一阵发寒心里愈加慌了,本能地道“交待什么?我有什么好交待的?”
“荆主任,你搞清楚!我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也找了一些人来配合调查,有些事情你自己开口和别人先开口是两种后果!你还年青,有的是前途,还是争取个态度上的主动、处理上的宽大吧!”王科长循循善诱。
“王科长,你们要我讲些什么?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啊?”荆楚紧张之下愈加迷惑了。
“这样啊――那我就有事先走了,小刘、小张,你们陪荆主任好好想想。”王科长失望之下扔下话就走了。
门啪哒一声关上了,刘干事从夹包里掏出一叠材料纸附笔一起拍在了桌上,张干事也翻出纸笔准备记录。“荆楚,你是党员干部,请你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想想,想到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务必交待彻底。我提醒你一句,到这儿来是蒙混过不了关的!”三十来岁的刘干事作色道。
“刘干事,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啊?我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荆楚也急了。
年青一点的张干事倒底脾气大些,他一拍桌子怒道,“荆楚,到现在你还装疯卖傻?!你当我们纪委干部是吃白饭的?!”
刘干事使了个眼色止住了小张的发飚,转过头来继续道“荆楚,你现在不说也没关系。我们也不急,有的是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吃住在一起,希望你能适应。这是纸笔,如果你想写点什么就写在上面吧!”说完将纸笔推了过来。见荆楚仍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不禁也来了气起身打开电视坐在床上看了起来。
自始至终,荆楚如坠五里雾中,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这兴师动众的架式,是不是传闻中的“双规”、“两指”啊?矿难才发生,这当口把他找来问话,难道是关于方旺来的事?自己是无名小卒和方旺来又不过点头之交,难道此事真涉及到了马书记?荆楚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张口欲言,但见刘、张二人一脸冷漠地盯着电视机,转念一想自己根本不知内情又何况言多必失,不禁又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舌头底下打死人啊!马书记对自己那么好,不该说他的闲话的!此刻荆楚脑海里尽是乡里人朴素的观念,更加坚定了他缄默的决心。
厚厚的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里犹如黑夜来临般时时点着灯,饭菜都是服务员送进来的,三人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小小居室里。刘、张二人还可以不时换着班出去透透气放放风,而荆楚整个儿就被软禁在里面了。虽说没有被禁食禁水,没有被打骂体罚和肉刑,但睡梦中被叫起来问话还是经常有的。一两天还好说,时间一长被问话人的精力就跟不上了,荆楚整天昏昏沉沉地嗜睡,但这起码的要求却又得不到满足,通常是问着问着就睡过去了,但随即又被粗暴地叫起,抬头就是二百五十瓦的大灯泡直射双眼,紧接着就是一句接着一句急促地问话。
“姓名”“荆楚”
“年龄”“二十四”
“籍贯”“南江省静乡县腾龙乡”
“职务”“杉山乡党政办主任”
“你有什么要向组织交待的吗?”“。。。。。。”
类似的问答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就算是神经强如铁丝也在反复弓折之下有折断之时,终于荆楚再也忍受不了钝刀子割肉这种“软杀伤”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哀嚎“你们就算是杀了我,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啊!到底要我说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张干事看了一眼稍年长的刘干事,对方不易察觉地点点头,于是小张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不一会儿,王科长跟着小张来到了房间里。
“小荆同志,想明白了吧?想起什么要说的么?”王科长闻到了封闭过久的房间里难闻的气味,不由皱了皱眉。
“王科长,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要说什么你们就给点提示吧!”荆楚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王科长闻言眉毛拧成了一团,“你一定要我们提示的话,就说说你和方旺来的关系吧!”
“方旺来?那个采石场老板?”荆楚急道“我和他不熟,平时也没打过交道啊!”
“哦?”王科长大喝道“没打过交道?那你和他称兄道弟干什么?!那你和他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干什么?!”原来仅有的那次吃请都让纪委掌握了,荆楚闻言一下子萎顿下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是老老实实把来龙去脉交待了吧!”王科长察言观色,知道猛火过后现在该慢火细熬了。
“我参加方旺来那次宴请也是由于工作原因――”荆楚逐字斟酌着道。
“工作原因?那么多乡政府党政领导他都没宴请,你一个小小的正股级乡党政办主任恐怕还没入方老板的法眼吧?!”王科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荆楚可怜巴巴的申辩。
“是马书记带我去的!当时是到个体民营企业调研,到了午饭时分方旺来就留我们吃饭了。”荆楚急着分辩道。
“哦?那就说说马书记是如何带你去的?他和方旺来关系如何?”
荆楚闻言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审他荆楚是假,动马万里是真啊!马万里和方旺来的关系好这点不假,可凭此就认定两者间有不可告人的肮脏勾当荆楚认为还过于武断。马万里是他的领路人和伯乐,平时在工作中自己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大的问题,这些人想抓马书记的辫子!荆楚本能地想,方旺来的事一出,马书记已被打翻在地,有些人迫不及待地还想踩上一脚!让他不得翻身!问题是,当天在场的只有方旺来、马万里、自己和张书记啊,是谁透露了风声?
王科长见荆楚目光闪烁神情游移,于是大声道“小荆!你不要心存侥幸了!只有老实交待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见荆楚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于是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还抱着为领导打掩护的想法?!奉劝你一句,有些人已经自身难保了!你不要当替死鬼!”
荆楚猛地闻言不禁一哆嗦,王科长放缓了语调柔声道“小荆,你把当天宴请的情况给我们说说。”说着向一旁的刘干事瞥了一眼,刘干事心领神会地开始记录。
虽然没有学过法律,但荆楚知道此时的纪委办案实证很少基本上是靠举报和推断,再说吃喝的问题也够不上刑事犯罪的标准,于是避重就轻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当天到县城吃饭的事情作了描述。
“除了方旺来、马万里和你,就没有旁人在场了么?”王科长狐疑的眼光射了过来。
“没有了!”荆楚略一思索斩钉截铁地道。
“哦?那饭后你们干什么了?”
荆楚脑袋嗡地一下大了!那难堪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了起来,这不能说出去!这绝对是个问题!荆楚反复向自己暗示,在王科长的催促下讷讷道,“没有干什么,吃过饭就回杉山了。”
“你不老实!”王科长猛地一拍桌子忽地站了起来很是吓了荆楚一跳。
“真的,我句句属实!”荆楚咬着牙硬挺。
“你们直到下午16:30才到杉山乡政府,中间近两个钟头干什么去了?!”
荆楚想不到有人对他们那天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情急之下急中生智道“县城到杉山的路经常堵车,路上多花了一个多钟头绕道。”
“你敢对自己说的话负法律责任么?”王科长不依不馓。
“敢!”荆楚急怒之下针锋相对。
“好好!”王科长怒极反笑“你还是老实在这儿呆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走。”说完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接下来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荆楚不知在这狭小的双人房里呆了多少天,他觉得自己仿佛崩溃了好几回,但每次都回过春来不发一语地苟延残喘。残酷的神经拉锯战同时在考验着问话双方,不知是第多少天当王科长神情疲惫地走进房间宣布对荆楚解除措施时,荆楚在晕倒睡下的一刹那竟也仿佛看到了刘、张两位干事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
荆楚被叫醒后被带出了久住的房间,一时被灿烂的冬日暖阳刺得睁不开眼。没有人送他,他在街上逮着个人一问才知道自己已经与世隔绝了十七天!带着个人物品荆楚搭车回到了杉山乡政府,一路上遇到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相对,仿佛面对天外来客。打开宿舍门他一头倒在床上一时鼾声大作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荆楚生生被饥饿唤醒过来,饥肠辘轳的他一瞅窗外天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尽管还盖着被但还是浑身发冷,他强打着精神开门走了出来。廊道里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一扇扇紧闭的门,荆楚一路走过竟无可去处,无奈之下他走到传达室老胡那里讨了瓶开水又到农民街上的小卖铺买了三包方便面回来泡上。面还没泡开,香气散发了出来,他喉咙里好象伸出了无数只手,口光也在拼命地流淌,终于他不顾一切地一口气吃完方便面###得身上暖和了点儿,浓浓的睡意又袭来,也顾不上洗漱他脱掉鞋袜一头倒在床上又沉沉睡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