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八·琥珀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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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你将生命托付给我,那么我就给你力量。

    那架金弦的魔琴如是说。

    假如我有力量……

    假如我有力量!!

    抵抗不了那种诱惑的少年拨动了金色的琴弦。

    …………………………

    “我想你也猜到了吧,这个 ‘血咒魔琴’的力量使你学习和成长的能力变成了别人的几倍,但时间也在你身上以数倍的时间流逝,所以你四十几岁就衰老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黑发精灵拍了拍血色的琴身,看着克里斯微笑。

    皇帝陛下紧闭着双眼,身躯因为刚才记忆所受到的巨大冲击而开始微微颤抖。

    瓦尔蒂娜的头颅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很好奇皇帝在刚才的失神状态中见到了什么,但在教会长久养成的习惯使她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而你现在又开始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你还有什么值得换取力量的筹码吗?现在的你,已经深深地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这个老迈、丑陋、不堪的你!”

    “是的,我现在老迈、丑陋、不堪,但是我已经拥有了力量。从那以后,我在法尔伊斯顿完成了我理想,只要我的寿命足够长,我还能在整个卡德摩尼大陆实现我的理想!”皇帝稳住了心神,坚定地回答道。

    精灵冰一般的目光把皇帝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种目光不像是在看活人,而像是在欣赏一件珍稀的艺术品。

    “你现在依旧崇拜力量吗?”

    假如我没有力量,我连罗尔兰德魔法学院都主宰不了。

    似乎是听见了皇帝的心声,精灵拨动了琴弦,发出铮铮的鸣响,他突然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神、人又为什么喜欢膜拜力量么?”

    精灵不等他回答,自己说了下去:“先说说神吧,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人心中的虚象。神可以是某种神秘的、具体存在的、人类智慧难以理解的高级生物。也可以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活在人们的心里,说他是人类心中贪欲的集合体也不为过。”

    “亵渎!”圣·瓦丁紧握双拳,直视着眼前这个对神明毫无敬意的家伙,眼中射出的烈火假如化为实质,可当场将这个渎神者处以火刑。

    在意念里被教皇碎尸万段的家伙没有一丝一毫特别的感觉,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神代表了一种希望,一种凭借人的力量无法做到,却想要做到的希望。”

    “你的口气不要高傲得像个神!你的话是对至高无上的天父帕拉赛兰斯的不敬!”教皇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我们圣职者身上无时不在的、凌驾于一切魔力之上的圣力,不就是伟大的父神与荣光的秩序之主确实存在的明证吗?”

    “我承认,帕拉赛兰斯不仅是确实存在的神祗,而且是远胜一切神祗的存在。而秩序之神呢,或许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精灵微笑着低头看着手中震动着的琴弦,“圣职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帕拉赛兰斯与奥德斯卡尔的‘使魔’呢,难道你在获得他们的圣力与秩序之力的同时,没发觉这种力量也是对你的一种制约么?”

    群星流动的双眼眨了眨,琴音便吹过湖面,刮起了一道波纹,风也似的去了。原本山谷间低鸣的自然之音就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剪断了一样。

    这个世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影,没有声音,没有这个世界的一切根源法则,仿佛连眼前五彩的景色都不再绚烂,失去了自己的存在,变成伸手就可以碰碎的虚幻。就连精灵身后那座简陋却不失精致的小屋,此时也如同画在山壁上平面般的画。

    万籁寂静,这静得实在是叫人可怕。教皇突然发现,她那身自从宣誓将贞操献给天父之后变如影随形伴随着自己的圣力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她从来没有想到静谧的宁静居然也会让人如此恐惧。于是她张大了嘴,想发出一声叫喊,却什么都听不见。她确定自己的声带仍在动,可就像对面精灵怀中的琴弦一样,动而无音。

    这时候,只有精灵轻声的话语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而人类追求力量又是为了什么呢?人因为害怕失去自己的存在,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想要在别人的肯定中找到确实存在的感觉,所以努力的人们追求那种超越别人的快感。到最后,他们往往会忘记自己的初衷,甚至会触碰那些尚未完全理解的知识、甚至是神的禁忌。强大、神秘、未知,这就是最能控制人心的东西――使人类能够证实自己确实存在的东西。而他们追求力量最根源的动机,却是来自于他们自己内心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知所谓的懦弱。”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追求超越别人力量,我承认我恐惧死亡的降临,但我从来没有懦弱过!”

    克里斯大喊着,他不确定这声音是确实存在过还是仅仅存在于他的脑海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躯摇摇欲坠,然而自己声音却继续在脑海里响着:

    “我自幼就在贫苦中与众人的歧视中挣扎,见识了那些贵族大老爷眼中所看不到的非人的世界。那些生活在低层的人们,终日为下一块到嘴的黑面包奔忙,为了活下去甚至得出卖自己的肉体与尊严;而有些生来就继承了丰厚家产的愚蠢人们,却在花天酒地中醉生梦死,这是合理的吗?我发誓要获得强大的力量,我发誓要用自己的手来改变这一切,让勤奋聪慧的人们丰衣足食,而让那些不配享有荣华的蛀虫们滚下来。只要能帮助我达成这个目的,教会的正义力量也好,邪王的邪恶力量也好,都是我追求的对象。力量是不分善良邪恶的,力量就是力量!”

    似乎精灵叹了口气,山谷里的世界颤动了一下,空中便传来了那铿锵有力的回音:

    “力量……力量……力量……”

    从之前的宁静领域里挣脱出来克里斯全身一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不知道您是否是诸神中的一位。但是我……远比那些执迷于区别正义与邪恶的人坚强,因此,我最适合做这片卡德摩尼大陆的主宰!”

    “我不是诸神之一。”精灵侧头想了想,突然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或许对于人类来说,称呼我魔王更适合吧。”

    教皇闻言立即把手中的逆十字圣徽举到胸前,刚恢复的圣力和信仰的坚贞使她立即发出了质疑的声音:“魔族之王卡奥斯?!”

    星眸的精灵摇了摇头。

    “那家伙的根源法则仅仅‘混沌’那种片面肤浅的真理,那可不是我坚信的东西。”

    “那你到底是谁?”

    精灵不答,自顾自抚弄起了琴弦,低头不语。三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皇帝陛下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终于使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初托利斯坦偷走了‘血咒魔琴’送给我,为什么你用那种足以操控灵魂的力量洗去了我的记忆?”

    “你想知道?”黑发精灵与皇帝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了,后者浑浊的双眼却毫不动摇,就和十几年前勇敢直视他的那对琥珀一样。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欲望’与‘怯弱’,弱者被欲望主导而屈服于命运,强者在控制自己的欲望之中不断前行。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陷入了用对力量的渴望来掩饰自己的自卑之中了――就像一切卑微的人类那样,不断在自己的欲望与理性挣扎翻滚,这就是人生永恒的旋律。”

    克里斯猩红色的长袍下摆开始微微颤动:“你……你……”

    “不管你说得多么激昂也好,觉得自己追寻力量的动机多么单纯高洁也好,此时此刻的你只是被自己的‘欲望’所驱使的行尸走肉。而驱使你的根源,正是来源于你心中的‘怯弱’。你的理想一开始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欲望合法化的借口罢了,人类如果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正义,那么就什么都干不了,即使违心去干了,心里也一直会不知不觉地去逃避它。所以有些时候,人类会无聊到相信一些所谓的‘学者’或是‘圣徒’所编造出来的‘正义的信仰’,群体性地陷入某种愚蠢的狂信中,就像你身后那位身属的救赎教会那样。但是实际上,人类靠吞吃自己的同类生活下去的本质从来就没有过丝毫的改变,只不过他们不像动物那样直接血腥,却更为隐晦,更为肮脏。”

    “悖论!邪恶!亵渎!!”教皇忍不住又叫了起来,“我承认教会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

    垂在血色的竖琴边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金色的琴弦,一道扭曲空间的波纹迅速展开,教皇所在的那块区域立即失去了自己的存在感,瓦尔蒂娜那因激动而不住抖动的身子也如同虚幻的影一般。

    克里斯对这个世界对他身后那块区域的遗弃与放逐毫无察觉,呆呆地听黑发的精灵述说下去:

    “那么,促使你如此努力的根源又是什么呢?为了改变这个非人眼中的世界?当你手握主宰他人命运的权力之后,那些挣扎于死亡边缘的人就不存在了吗?不!就因为你渴求权力,法尔伊斯顿又新增了无数亡魂!法尔伊斯顿的繁华真能如你所愿的持久繁荣下去吗?这个世界真是一个非人眼中的世界?那只是你所看见片面罢了。欲望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相反,它正是人类进步的根源所在。正是因为人类能看见自己与别人天生的不同,所以人们会去努力,会去竞争,用一切道德和不道德的手段去出人头地,去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价值。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对死亡的恐惧中逃脱出来,陷入到另一种精神麻药中去。”

    “……”

    说到这里,精灵顿了顿,漆黑的双眸里流露出期待的神情:“是的,或许你的确不畏惧死亡的降临,但你却一直却在掩饰自己的怯弱,不断用谎言构筑新的谎言。无法正视自己的人,终究会在追寻未来的路上,从自己垒就的谎言上摔落下来,此刻我已经听见你灵魂破裂的声音了。”

    “你胡说!”克里斯此刻皱纹横生的脸扭曲地像一块五颜六色的抹布,“我毕生的努力所得到的这一切,怎么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全部被否定掉!”

    “呵,掌握了力量并不代表你就能主宰一切,即使强大如我,如果不留意力量的负效应的话,也会遍体鳞伤,甚至招来毁灭。”精灵略带忧伤的的语调只持续了一瞬,他立即换了种庸懒的语调,虽然带着点调侃的味道,却让法尔伊斯顿的至尊心惊胆战,“这种对主宰别人的渴望,不正是幼年饱受凌辱生话在最底层的你,为掩饰自己的卑微和怯弱所表现出来的外像吗?我有点猜到,你自卑和怯弱的根源是什么,呵呵,想必那边的教皇陛下也很好奇吧?”

    “不要!――”皇帝厉声喊道,童年起的影象此刻都如同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急速在他脑海里掠过,全身的力量也随之渐渐流走。那颗数十年始终高昂的心中,此刻惟有无力和绝望深深留下。

    精灵手中的竖琴重新发出了旋律,哀伤的旋律同时伴随着灰暗的颜色从克里斯的心里升起,先前被那片宁静领域禁锢着的教皇被解放了出来,疲累地坐倒在地。

    “这是?”克里斯一时反应不过来,为何他突然弹起了送葬的曲调。

    “你的时候到了,克里斯。”精灵的淡淡的说,“这就是你所选择的道路为你带来的负效应,其实我也很高兴今天能有人陪我说那么久的话,不过再见了。”

    冰冷僵硬的感觉从脚底传来,先是脚掌,然后是小腿、大腿,接着是腰。克里斯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双手也变成了灰色的石头。

    来不及了等你了吗,托利斯坦。我的生命就这样到了尽头?一抬头,皇帝看见了精灵幸灾乐祸的眼神。那个眼神就像……就像他当初看着那些在法尔伊斯顿内战中战败后被他处决的领主们!

    此刻克里斯的眼神里失去了一切希望,眼眶下的一道水线带着温暖潮湿的气息划过他的石制面庞,化作一滴晶莹的琥珀从他脸上滚落下来。

    “不!”教皇圣·瓦丁――瓦尔蒂娜叫喊着,她努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前行几步,有生以来头一次主动向他伸出了手。然而手掌接触到的却只有冰冷的雕像,以及,那枚尚带有他的体温的琥珀。

    此刻黑发精灵专心雕刻起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白色半成品大理石来,似乎这座石像空白的脚座他早就准备好了。随着他右手锤子的一举一扬,石头的碎屑便纷纷扬扬地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锤子凿子叮当作响,那声音在教皇灵魂深处回荡。不一会,一个由蔷薇花瓣和橄榄枝叶装饰的底座就雕刻好了。精灵脸上的笑容wWw.似乎也说明了他对自己的手工很满意――或许吧,他的脸上永远是那种淡淡的,谁也学不来的孤高的微笑。

    “啊。”精灵带着他那种独有的微笑喃喃自语道,“这里是刻上 克里斯·托洛德 的名字还是 法尔伊斯顿历史上第一位皇帝陛下的铭文呢?这位见证了法尔伊斯顿历史的最高昂的心被抹去所有希望的时候所露出来的那种绝望是多么地迷人啊!我敢说我所有的收藏品中,没有人的自信的倒塌与崩溃,比这位法尔伊斯顿的皇帝陛下更华丽、更完美!”

    恐惧使教皇的身体潜意识地倒退爬行了好几步,靠在山壁上瑟瑟发抖:

    “就算你不承认,他也一直当你是他的导师,可是你居然!居然!!”

    “那只是他一相情愿罢了。”精灵飞速在基座上刻下克里斯的名字,然后把锤子和凿子顺手一丢,将克里斯的石像搬到基座上安好。他得意地欣赏着自己刚完成的杰作,重新将血红色的竖琴抱在了怀中,转向颤抖着的教皇说道:“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拨动了这个琴弦,以别人数倍的速度学习知识,像流星一样划过一道闪耀的光辉后悄然而逝――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没有逼他走上这条路,你不觉得他临死前那种失去所有希望的灵魂,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最纯洁的真实么?”

    教皇顿时觉得冰寒彻骨,连灵魂也瞬间冻结!她问出了一个已猜测到答案的问题:

    “莫非……莫非你非常期待这个结果?”

    “是的,托他的福,我的阿瓦隆之厅里又能多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了。”精灵的脸上露出了忧伤的神色,星光流动的漆黑之瞳中隐隐有水气流露,“唯有上一次我那可爱的妻子在生育之前所流露的那种纯粹绝望能与之媲美,所以也只有她的石像能够摆在我的卧室里。”

    “你……你这个变态!你这个混蛋!!人渣!!天父诅咒你!!!”

    “很遗憾,存在即是一种否定,否定也是一种存在。”黑发精灵抬头望向帕拉赛兰斯所在的天空,白银之月苍穹里漆黑的帷幕中若隐若现地挣扎,就快要从落下了。

    “另外,不要以你那浅薄的眼光评论我。”黑发精灵淡淡地道,“我拥有你们所不能理解的力量,你们永远无法达到与我对等的层次。也正是如此,你们始终无法正确地认知我的意义与价值。对于深藏在黑暗之中的我来说,旁观人类就像人类旁观猪羊一样,看着他们生、老、病、死,在狭小的井栏里奔跑,误以为这就是全部的自由;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被人打上任人宰割的烙印,徒劳地为毫无意义的事情以及一分一厘的生存空间明争暗斗――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有趣的消磨无聊空寂时间的玩具吗?”

    “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王!!!对,你那美貌的皮相下就是一颗恶魔的心!!天父圣佑!!像你这样的邪恶的本源早就该钉在赎罪墙上!!”

    憎恨与愤怒的火焰吞噬了教皇的理智,她突然很想乱扔东西,就像一切歇斯底里的女人发飙那样。最后居然神情癫狂地念起了火球术的咒语,一抬手一排足以令当世所有法师吃惊乍舌的复数火弹飞了出去,却在触碰到那个黑发魔王的身子之前,在空中优雅地打了个转折,化做了几只火鸟,轻盈地落在以金色的丝线做装饰的丝缎黑袍肩膀上。

    “呜啊啊啊啊啊……”教皇无力地躺倒在地,像个普通的老妇人那样地哭喊着,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她恨不得自己把眼前的一切全部忘光死去,却觉得自己无力遂愿,心中还留有眼前的一切都是梦魇的奢望。

    如果这是梦,请不要让我醒来。

    手掌下绿色草叶触感轻柔,耳边萦绕着枝头鸟儿啾鸣,鼻间飘散着泥土芬芳,睁开眼,瞳眸已被树叶间偶尔透下的阳光刺花。

    但至少,我还能看见那对琥珀在我眼前闪耀。

    还有,这对琥珀的主人,罗尔兰德魔法学院里唯一穿亚麻布衬衫的人。

    “我要成为这里的主人。”少年说。他的声音如同他火红色的头发一般炽热,阳光笼罩下的身影是那么地模糊。

    “一起来吗?瓦尔蒂娜?” 拂过手心的指尖带着温暖,“你是唯一一个不用歧视的眼光看我的贵族。”

    “不!”棕色发丝的少女厌恶地缩回自己的手,“我尊重你是敬佩你魔法上的天分,居然超过了被誉为千年罕见的天才的我!”

    “哦。”男孩顽皮地爬上树,手里仍然拿着那本书――那本女孩午间小惬时用来遮挡阳光的道具,树枝一阵摇晃,几片略微发黄的树叶从女孩面前飘过。

    “还给我!”女孩皱眉。

    “《元素论》―― 大贤者 帕·玛琉斯 著。”男孩一字一字地读着封皮上的文字,飞速翻了几页,然后把书丢回女孩头上。

    “大混蛋!”女孩的眼睛又因为头部的撞击而眩晕,她捂着被砸伤的患处,抬头只模糊望见了男孩摇晃着的脚丫,即使说话刻意老成,也掩饰不了他的真实年纪呢。

    少年像个真正的坏小子那样放声大笑,从怀里掏出一架淡红色的竖琴,轻轻奏起时下流行的曲子,生涩的指法弹奏出来的乐曲断断续续,却坚韧持续地响了下去,从未断绝。

    “瓦尔蒂娜。”树上的那对琥珀色眸子如同隐藏在树叶中的宝石一般,红发少年青涩的声音里带有一丝坚定与叹息的声音,“你,是赢不了我的。”

    棕发的女孩高傲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红发的少年回眸凝视着手中的金弦竖琴,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同时也咽下了那句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因为我,作弊了啊……”

    从此以后少女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次数越来越少,终日不停的努力、努力、再努力。她不再喜好打扮自己,不再像其他花季的人儿那样拥有她们那个年代所应该拥有的一切。

    少年看在眼里,也终日不停地努力、努力、再努力。不用说,他永远是胜利者。唯有看见少女那不服气的眼神之时,他才能忘记自己由于那低贱的出生而铭刻在灵魂深处的自卑。别人的眼神,他不在乎。

    终于有一天少女累了,但那颗高傲的心决不认输,于是她披上了救赎教会洁白的圣衣,自负是绝世天才的她做不了法尔伊斯顿最强的法师的话,那么她就要做法尔伊斯顿第一的圣职者,优秀的天赋外加她那显赫的家世,使她一开始就成了地位不低的白衣祭司。

    当年的少女坐上大圣堂派来接她的马车的时候,已经是罗尔兰德魔法学院院长的他头上的大法冠还没有戴热,他终于实现了自己儿时的愿望,却一点都不高兴。

    他站在窗台边缘望着她的离去,回味着她对他说的话语:

    “此刻的我,已经是天父与秩序之神在凡间的代言人之一,任何世俗的人们,都必须仰视我。”

    试试看吧,即将告别少年时代的青年在心中发着誓,总有一天,我会让法尔伊斯顿乃至于全卡德摩尼的人都仰视我,包括你。

    他成为罗尔兰德领的领主那天,她成了塞林特领的大司祭。

    他成为北方四个领的盟主的时候,她成了圣都伊卡诺斯的主祭。

    终于有一天他统一了法尔伊斯顿的大部分领土,而她成了救赎教会历史上第一位女教皇。他知道,他输了,从很久以前起就输了――从他用手指拨动那血色金弦的竖琴开始起,但是,这怎么叫他开口?承认自己的灵魂和以前前的身份地位一样卑贱无赖么?放弃一切回到之前那任人欺凌的过去么?

    那一天,血狼拉法尔的军队攻灭了最后的斯菲尔领,他头一次没有制止WWW.soudu.org这位残暴的元帅屠城。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拉法尔对待圣职者那种轻蔑的态度,他也从不约束。

    之后他还是跪在了她的面前,此刻那双琥珀般的双眸早就被岁月和权谋磨去了漂亮的光泽。尽管只是在形式上。她为他涂了圣油,戴上了法尔伊斯顿皇帝的黄金之冠,数千年后这片古老的东方的土地首次有了唯一的帝王。

    大臣们劝说他为帝国留下未来的接班人,被他以种种理由一一推拒。当他开始放眼西方,那片救赎教会不曾染指的土地,想要在新一轮的争竞中占到上风的时候,他发现他老了,比任何法师衰老得都快。

    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魔法力量反噬,之后他才发觉,是那架血色的竖琴的缘故。

    可是他已经离不开它了!

    这就是力量的诅咒,和权力的诅咒一模一样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要么在不断的胜利里活下去,要么原地倒下,就这么死亡。

    于是越陷越深。

    其实他可以选择早早放弃,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成为法尔伊斯顿帝国的皇帝,并不是只靠魔法高超就能做到的。

    其实她可以选择快快认输,从此站在他的身后与她一起开创这片新天地,但是她却越来越沉浸于这种危险游戏的痛苦与快乐中去了。

    他就是个可恶的魔鬼,原来她心如止水,他却在她心里燃起了火焰。每当这火焰快要熄灭的时候,他又有意无意间往里添柴加火,把火吹旺。而他自己,既喜欢篝火的温暖,又害怕地躲藏在火焰灼烧不到的地方,每当火焰高涨的时候,他就远远地逃走,生怕被这陌生的火焰灼伤。

    她却是只骄傲的凤凰,高傲是她的本性,其实她早就留意到了他那双琥珀色眼眸里所深藏的,那因卑微而羞涩的心所包容的难以启齿的爱。却因为一次错误的选择,葬送了两人的幸福。因此那个美丽,就像被封入琥珀的优雅生灵,可以经历千万年的时间流逝而纯真如初,直到永远;却又终生无法再次接触到琥珀以外的世界,除非把这份美丽彻底毁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