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十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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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背景音乐:圣诞夜咏_ASpacemancameTravelling(com/song/view/179218)

    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

    渐渐长大的孩子有时这样问自己。

    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受难的吗?漂泊中的孩子看着那些挣扎在温饱中的人们想。

    有些人,假如不去骗,不去偷,不去抢,就无法生存下去――他们开始骗,再是偷,然后是抢,到最后便在绞刑架或者尖木桩上找到了自己归宿。

    可是,有些人,不去骗,不去偷,不去抢,也能生存下去;但是他们对此不满足,所以他们去骗,去偷,去抢了。他们当中有些人成功了,倘若孩子多读一点书,就会知道赛斯堡的学者有时就把利弗尔大帝归为这一类。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坦兰斯王朝的开国君王那样幸运,失败者的归宿也是绞刑架和尖木桩。

    绞刑架是米德菲尔特王国的传统,尖木桩则是赛斯堡家族的创造发明,首先用来恐吓那些为非作歹的爱尔兰德海盗,后来也用于其他穷凶恶极的罪犯。

    关于后一项刑法,后来又有若干完善。第十二代赛斯堡公爵为了让那些海盗的尸体起到更好的告示作用,他下令给这些穿在尖木桩上的尸体涂上油,这样这些代表人类法律意志的招牌能够数年不腐。

    用残酷和血腥来镇压暴虐与贪婪,是人类了不起的发明之一,这印证了米德非尔特的一句古话:“以毒攻毒”。

    也曾有人向依弗伊斯尼尔报告赛斯郡的这项残忍的法律,当时的女王、乔治七世的母亲,玛格丽特二世说:“这不是很好吗?这说明我们的意志和秩序得到确立。”

    虽然赛斯郡历来有对抗依弗伊斯尼尔中央政权的传统,但在某些人类共有的特性上还是一致的。

    孩子在漂泊中就看见过不少这样的尸体:木桩从那些罪犯的下体刺入,从口中穿出,他们的眼窝通常早就干瘪而深陷了,肌肤由于涂了油的关系而显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他们的生命之火早已枯萎,临死前的痛苦与恐惧却能在这具躯体上永恒。

    每当看见这些可怖的景象时,孩子总是很小心地捂住小女孩那双洁净的眼睛,然后迅速地从那里走开。不过这副景象早已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他的日子过得又贫又苦,他还是走在人类秩序道德所要求的大道上。

    孩子就像一个航行在未知海域上的船长,小心翼翼地避着各种各样的礁石:看呀,那个人脸上写着不怀好意;那个笑嘻嘻的胖子其实是个奴隶贩子;这位衣着光鲜的的贵族外号叫做吸血鬼;那个面色蜡黄的家伙脸刻着由贫穷与饥饿向犯罪堕落的痕迹。孩子带着另一个孩子奇迹般地避开了这些危险,生存能教会人很多东西。

    现在称呼他孩子或许不合适了,他已渐渐长大,风餐露宿给了他一副强健的体格,一头火红的短发就像跳跃着火焰那样,他说话的声音很响亮,银色的眼眸眨巴着的时候总是闪耀着活力的光芒。

    “是个好小伙子啊。”不少见过这少年的人叹息,他们能在少年的身边看见另一个形影不离的wWw.身影,一样的红发银眸,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大,也能看出长大后是个不错的姑娘。

    “是妹妹吗?”别人通常这样问。

    “是……的。”少年一开始会歪着头,思考片刻后再回答。到后来,他的回答就很流利了。

    其实少年有时候觉得女孩儿是他的天使,倘若不是那晚捡到了这个孩子,他自己也就无法从那场暴风雪里走出来。

    这个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女孩儿和他一起长大,自从她有记忆起,她就和他在一起。

    到女孩儿稍微懂事一点的年龄,有一次她问起了她和他的父母,被问起的少年一愣,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雪堆下那张青色的脸,于是他胡乱编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可是,当女孩儿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其他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忍不住再三向少年提问。

    虽然这些年来为了生计,少年有时候会撒一些小慌,可是对着她,他无法开口。

    有一次,被追问得急了的少年恶狠狠地朝女孩儿瞪了几眼,当然,也带着点多年来的辛劳与委屈。

    她给吓哭了,她从来不知道少年会如此凶狠,那可是自小就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的人儿啊。

    少年对着满脸是泪的女孩儿,先是扭过脸不去瞧她,后来终于忍不住,用衣衫上最洁净的一部分给她擦了擦脸。

    他断断续续地说起了那一晚的事情,那时候他很小,有些事他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所以说起来有点语无伦次,不过女孩儿后来还是懂了。

    后来的几年里,他们也曾有过在下着雪的夜晚里过夜的经历。

    暴风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寒冷,对女孩儿来说却是温暖。

    对,就是那种依偎在少年怀里温暖的感觉。

    “是你救了我的命呀。”她对他说,“为什么以前你不说呢?”

    少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其实他一直认为,倘若当时不是在雪地里捡到了她,他绝对没有勇气走出那片雪原。

    女孩儿也渐渐长大了,他管她叫做安娜,因为他曾经看见别人称呼一个穿着貂裘坐在马车上的美丽女子叫做安娜。

    安娜从懂事起就就会帮着做很多事,放羊、纺织、洗衣服、割麦子,她的手不像那些大小姐那样娇嫩,但是很健康。在这个年龄,有健康就足够了。

    人们常把姑娘们形容为花蕾,只要春风一吹就会变成艳丽的花朵,这时候,安娜的花蕾开始绽放。

    对于女孩子来说,不必太漂亮,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地会有一种迷人的东西降临到她们身上。

    如何赞美自然之神纳切鲁那位技艺超群的雕刻匠呢?他那无形的刻刀在女孩儿的身躯上刻下曼妙玲珑的曲线,他的魔法让女孩儿红色的长发像丝一样柔滑,像太阳的光芒一样温暖。

    他和她自小就是互相依偎着活过来的,互相之间并不陌生,可是自从自然之主的魔力在安娜身上生效起,有些事情就开始改变了。

    譬如有时候早上起来的时候,安娜并不会在意自己半敞着衣襟,她会一边轻声哼着歌儿一边用一把断齿的木梳梳理着自己的长发。而此时,小伙子通常会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找个借口逃出去。

    他们居无定所,但是一直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自从那时起,少年就开始不自在了。

    一天晚上他逃了出去,心口跳得像头小鹿。隔着不厚的门板,他听见她哭了,声音不是很响,却足以扯动他的心。

    安娜哭得很伤心,她要和她一起睡觉的伙伴,她还小了几岁,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要她了――她不能想象没有他的日子,他是她的父亲、母亲、兄长,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的生命不是他赐予的,但是一直是由他所守护的,对她来说,他就是她的全部,她的世界。

    有人说,纯洁其实是一种无知。可是,人类对于纯洁不吝赞美,却对无知无比鄙视。

    没有人在意这种矛盾的美丽,美好的事物只要能令人心怀甜蜜就行。

    没有什么比无知的纯洁更能让人类忘却痛苦,也没有什么比这种无知的纯洁更加楚楚可怜。

    少年心肠刚硬得不像个人类,他始终没有进屋。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是他却潜意识地认为,既然是自己让安娜再次拥有了生命,就得为她一生的幸福负上责任。

    他除却安娜之外一无所有,但是安娜却有着女孩儿最傲人的财富。

    有时候他曾想过,让安娜结束这飘零的生活,帮她找一个好人家,而他自己却很少想过自己将来怎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有时候少年望着那些万人之上的君王,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贵族,那些手中握着千万人生命的将军,就觉得他们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名为命运的主宰给予了同样的人完全不同的未来。

    对于一些只求生存的人儿来说,他们无权也不必需求太多,人类专有的秩序与纪律磐石般地压在他们头顶,稍有偏颇,法律的绞索就会叫他们粉身碎骨。

    少年在爱情面前同样保留着谨慎,生活上的艰难让他对一切唾手可得的幸福小心翼翼,望而止步。

    米德菲尔特的习俗,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要暂时进入修会,在圣母身边度过两年的日子,才算成年,可是这只是属于有一定地位的女孩子的。

    当她们度过这段岁月,褪下暗月教会的修女服的时候,就代表她们可以嫁人了。

    对于女孩来说,能进修会是种无上的荣耀,那里有人专门教她们宽容,教她们仁慈,教她们识的得《圣典》上的字句,教导她们成为一位贤妻良母所该有的一切。

    同样的,经历过这种仪式的女孩比一般的女孩更能找到个好人家,但是进入修会所需要交纳的那份捐献不是一般的贫苦人家支付得起的。

    少年开始存钱,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存。他不必去看安娜望着那些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儿穿着修女服的模样,他知道他应当如此做。

    他比之同龄人,有一副天生的好力气,这是不公正的命运赋予他的恩惠。一个人可以生来就很有地位,终此一生风光无限;倘若他没有地位,他可以很有钱,也能逍遥一生;倘若什么都没有,就得靠自己所特有的能力去和同类竞争。一个人的上升通常是以无数人的下降作为代价的,而上升的手段未必都光明磊落。虽然人类众口一词地赞美正当的竞争,贬斥不正当的勾当,可是往往却是那些不正当的家伙能够率先一步攀上高峰,握住了权力这把威力无穷的双刃剑之后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同类大开杀戒。怎么?您不相信?是谁赋予了赛斯堡家族把那些海盗钉在尖木桩上风干的权力?您去翻翻史书,赛斯堡家族伟大的祖先一开始不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海盗吗?

    什么是合法?什么是非法?有多少次,是那些非法之徒夺权之后通过立法由黑转白?

    践踏同类的快感,像禁果一样令人着迷,他们当中有少数人成功了,多数人失败了,失败者的尸首是维护这种人类自定秩序的最好牌匾,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绝大多数人就被这种有形或者无形的枷锁束缚了,少年也不例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多少非法手段去攫取财富,服从和忍耐,是生存下去最简单的方法。

    他们飘泊到了一个叫做罗切斯特的地方,那里气候宜人,领主也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贪婪。

    少年看见贵族阿朗松夫人家正在召佣人,预先能够领取的那份薪水加上他的微薄积蓄,恰好能够缴纳捐献,只不过,协议上要他为阿朗松家族服务终生。

    罗切斯特的修道会少年已经悄悄去看过了,他对那里很满意。那里的神甫很虔诚,虽然他们和其他地方的神甫一样贪财,比起那些无恶不作的家伙,贪财又算什么罪孽呢?

    少年把安娜送进修会的那一天,自己孤独地站在教会的樊篱外。上午的太阳很温暖,他觉得一定能叫她暖和。他远远地看着安娜对着修会的修女神甫行礼,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互相问候,心中交织着温暖与寒冷。

    他已为安娜筹划好了一切:等到安娜出来,她可以嫁给一个罗切斯特的磨房主,或者杂货铺老板,或者一位手艺匠人,从此结束这种漂泊的生活。

    他虽然还是个少年,却突然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他觉得自己的身躯里有什么被挖走了,却又说不上来。他搓着手,像舍不得女儿出嫁的父亲那样踯躅。

    他这个年纪,可以极其理智地算清楚安娜的幸福,惟独忘却了自己。

    有必要算清楚自己吗?

    人类所讴歌的伟大情怀之一,不就是这种在他人身上撒下希望的种子,然后默默地望着希望发芽成长的吗?

    他看见安娜回过头来望向他的目光里就有希望。

    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哀伤,所有的委屈,统统可以被这种叫做“希望”的良药治愈。

    所以他觉得自己够了。

    修会的生活规则是严格的,几乎与世隔绝,然而,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绝对。安娜有时候会乘着帮修会打理杂务或者买什么东西时,偷偷跑出来看她的家人。

    在少年看来,经过圣母洗礼的安娜更加美丽了――虔诚可以为纯洁加冕为圣洁。他听着她用那黄莺般的声线吐露着《圣典》上的字句,连日来的辛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这样接触是教会的规则所不允许的,然而却带有难以言喻的快乐。

    他跟着安娜学习文字,一开始很笨拙,后来就变得很熟练了,少年并不笨,只是以前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而已。

    拥有财富的不一定富有,识字的不一定是文化人,拥有有两种:一种是实实在在的拥有,另一种只是表面的占有。人们通常把前一种抬高为天赋,少年就是很有天赋的人,安娜很快就发现自己在修会里所学到的东西不足以做他的老师。

    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学习,同时,偷偷出来教他的时候更多。

    然而,世界上没有永久的秘密,他们私底下的行为很快被人发现了,不是被修会的神甫,而是被一位常去修会的少妇。

    她那头红色的长发,那双淡色的眼眸看上去也像是北边的修尔人。

    少年听神甫说起过她的事情,她是名铁匠的妻子,她有个虔诚可爱的男孩儿,经常跟着她一起出入修会。

    她的面容看上去就和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那样和善庄重,所以当安娜他们的秘密被她发现时,他们惊恐万分。

    他们给抓住了,责罚也不算太重,只是本堂神甫不允许安娜继续在修会呆下去而已。

    但这对少年来说,这无疑是最可怕的责罚了,这意味着他为安娜所安排好的一切全都就此结束。

    于是他开始苦苦哀求,他这短暂的一生里向人哀求过多少次?他不知道。但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让他惶恐无助。

    少妇也有些惊奇地看着少年跪在圣母前负着苦棘悔罪,他从早上一直跪到太阳下山。

    少妇的丈夫,一位长着一头太阳般耀眼头发的男子找到了修会里,看见了内疚不已的妻子以及圣像前,那位发色与他妻子相同的少年。

    在听他妻子述说完这一切后,他点点头说:

    “你看,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遵循秩序反而会给人带来不幸。”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带着的是安慰而不是责怪,他穿过早已空无一人的长椅走到冷漠严肃的本堂神甫身边,流利地在胸口划了个圆圈,说:

    “神甫先生,为什么不能忘却一切,让她从新开始呢?伟大的圣母所主宰可是万物的‘轮回’啊。”

    没有人知道打动本堂神甫的是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还是青年随后塞进他手里的那枚金币。

    圣母的恩惠是贵重的――少年无暇去想这些,他实在太高兴了。

    事情又回到了少年所希望的轨道上,安娜可以继续留在修会了。他像重生一样高兴,不过或许是那天受的苦太重,或许是验证了米德菲尔特的那句老话“乐极生悲”,他回去之后不久便病倒了。

    多少年来,他在风里来,雨里走,从来没有生过病,而这次,他病得很重――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蜡黄,颧骨高耸,脸颊深陷。

    阿朗松夫人把他赶出来了,在她看来,雇人医好他,不如新雇个佣人划算。

    少年睡在一间勉强能遮挡雨雪的棚子里,他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他依稀记得自己是给人扔到这里来的,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他瞪大着眼睛望着天棚,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他感到自己身上火烧火燎,就像暴风雪肆虐的那晚那样。

    人的力量可以与自然匹敌吗?

    他的视力开始模糊,他已经快弄不清眼前的景象是自己看见的,还是幻觉了。

    风夹杂着人的嘲笑声,呼呼地吹着,荒野里,他听见有人哭。

    那声音与其说是哭泣,不如说是有人在求助。

    他努力地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寻找着这个声音的源头。

    朦胧中,他感觉到一滴温暖的东西滴在他的脸庞上,就像一颗火种掉进了茫茫的雪原。

    一个温暖无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清醒了一些,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些影子。

    那个声音又说:

    “这次轮到我救你了。”

    “安……娜?”少年缓缓地吐着这个词,他感到自己被从天国伸来的手抓住了。

    他闻到了呛鼻的药水味,不过这和脑中那个天籁般的声音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他昏昏沉沉地喝着药,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有一天他终于能清楚地看见眼前的这张脸:红红的脸蛋,略微有些困倦的眼眸,不是安娜又是谁?

    “安娜!”少年刚想爬起来,身体就被安娜按住了,安娜高兴地就像小时候那样不住吻着他的脸颊。

    “我怎么会在这里?”少年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那是他在阿朗松夫人家的住所。

    “别多问,你先好好休息。”安娜在他耳边轻声说,她踌躇了一下,又问道,“你能原谅我吗?夏尔哥哥?”

    “原谅?为什么要我原谅?”少年用手轻轻拍着安娜的后背,就像小时侯安慰她那样。

    “无论如何您都能原谅我的吧?夏尔哥哥?”少女诚惶诚恐,就像一只打破了花瓶的小猫。

    “我当然会原谅你,无论什么时候。”少年喃喃地说,“因为你是……”

    少女屏住了呼吸,可是后面的话终究没有听见,少年又陷入了沉睡,轻声打着鼾。

    少女替他拉上了铺盖,站起了身。

    “都好了吧,是时候履行你的约定了。”门口站着的女人说,他的背后夜空里看不见星辰,只有无尽的漆黑。

    安娜依依不舍地看着睡着的少年夏尔一眼,没入了门外的黑暗里。

    等到数天后少年完全清醒,抚着脸上的吻痕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安娜。

    “安娜!”他大声呼喊着冲出了屋子,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觉得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人仿佛要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傍晚的夕阳里,打扫着庭院里的积雪的仆人们惊奇地看着他,有几个人掩着嘴偷偷笑了。

    少年焦急万分,他又大声喊道:“安娜!!”

    “大清早地吼什么?病好了就快去干活。”管家厌恶地看着他,“你能活下来,完全是圣母和夫人的恩典!”

    少年伸出了他那双力大无穷的手,抓住管家的领子将他高高拎起:“安娜在哪里?你们把她怎样了?”

    少年从管家嘴里听到一个五雷轰顶的地名,他一把把那个人甩到地上,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他终于到了那个地方,从大门径直冲了进去。

    他在站大厅里大喊:“安娜!!!”

    这狼嗥般的声音将这里所有的音乐与嬉闹声压了下去,大多数人愣了,也有人捋起了袖子向他走去。

    二楼上一扇门打开了,里面露出了一张脸。

    “安娜!”少年的声音走了音,他一手拨开那些砸向他的棍棒,朝楼上走去。

    更多的棍棒藩篱般地遮蔽了他的去路,二楼的那张脸也随着一声熟悉的尖叫而消失了。

    少年愤怒了,他咆哮着着朝楼上跳去,要是这事发生在十年后,再多的棍棒也拦不去他的去路。

    可是这是十年前,他被打倒了,无数棍棒向他扫来,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对他来说,这一身的伤比起他心中的痛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殴打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大厅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惊噫着:“罗切斯特的夜鹰!”

    一个声音豪迈地大笑着。

    少年被人一把抓起夹在腋下,风驰电掣般地在屋顶上穿行,安娜被夹在另一边,火红色的长发被风吹成一条长线。

    那人把他们带到一处静谧的屋角处,把他们放了下来,这对颠沛流离的人儿一落地来不及向那人道谢,先涕泪交加地抱在一起。

    “原谅我,夏尔哥哥。”少女哭着说。

    少年哽咽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有着满腔怒火,却找不到发泄对象,痛苦、委屈、羞辱、悲愤、自责在他心口盘旋不去,他晕倒了。

    安娜抱着他软软垂下的身子,大声哭了起来。那个救了他们的蒙面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了夏尔的身体,示意少女跟着他来。

    他们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条小巷,来到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子里,蒙面男子把夏尔放在那张简陋而又干净的小床上,示意安娜照料他,自己又消失在夜色里了。

    这幢小房子里没有灯,微弱的光芒从窗外的积雪上倒映了进来。安娜极其小心地探了探夏尔的鼻息,又伏在他的胸膛上听了听心跳。

    那只熟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安娜听见他这样说,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她抽抽噎噎,眼泪沿着尚未干涸的泪痕继续往下淌。

    那只握住她的手加大了力量。

    “我……我没有听你的话,我做了这种事,修会不会再要我了。”

    “我要你!”

    “我已经不再纯洁了。”

    “那有什么关系!”

    “我是个违背《圣典》教诲的罪人。”

    “我来原谅!”

    少年摸着少女柔顺的长发,坚定地说。

    “我……我……”安娜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赞美圣母柯露娜!那时候你把快要冻死的我从雪地里捡回来,十年来又把我含辛茹苦地养大,现在又给予这个污秽不堪的我最大的幸福,这叫我怎么……”

    “那时候其实是你救了我。”少年吐露了压在心头的想法,“如果不是那时候捡到了你,我或许没有勇气走出那片大雪原,我一直相信那是神迹――那天我看见了燃烧着的雪花围绕在我们周围。自从那一天,我的幸福就和你连在一起了。”

    “你骗我。”安娜吻了吻他,“不过那听起来好美丽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