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节·死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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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从罗切斯特来的调令么,少尉?”说话的少校长着一副职业军人那样方正的脸,鹰隼般的目光顾盼时自然而然地让少年心生胆怯。红发骑士平平地挪了一步,用自己宽阔的肩膀将他遮在了自己身后。小费尔南迪到底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他有些夸张地应对道:“不是的,少校先生――天父圣佑!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什么?!”那少校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啦?”

    “哦,我是说,你们离告别监管这里的苦差使还有段时间。”小费尔南迪笑了笑,“我们带来了元帅阁下的口信,必须与萨克森将军面谈。”

    “你们有元帅阁下的手谕吗?”那少校脸色一沉,“即便是有元帅阁下的手谕,公务时间也不能随便开玩笑!”

    “是的,长官!”小费尔南迪肃容道,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路条,双手捧着,恭敬地献上,“……我是想说,诸位在这里驻守了那么久,辛苦了。”

    “为皇帝陛下效力,再辛苦也是光荣的。”那少校仔细检查了纸条上的字迹与公章,这才把它还给了小费尔南迪。

    “请随我来。”少校转身朝木屋走去。

    这动房子显然新建不久,还没有染上这里的煤灰,新锯开的木板没有上漆,散发着浓重的树脂清香。帝国军中显然能人不少,这房子里的布置虽然简朴,倒也落落大方,毫无粗陋的感觉。

    众人沉重的铁制战靴踏上木板后发出沉闷的声音,红发骑士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分工根据步数数着走廊的长度,小费尔南迪则一面走着一面计算着一路上卫兵的数目。

    “十八个。”年轻的将军在心里对自己说,“还经过了五扇门……大部队的驻地在对面的山坡上。”

    他看见少校在第六扇门前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对着身后的红发骑士道:“你们都在这里等一下,少尉和我进去。”

    “是的,长官!”骑士干净利落地行了一个礼,带着众人站到了门外。

    小费尔南迪的身影在木门后消失了,伊萨克望着门板上被煤灰染黑的地方,心脏越跳越快。他屏息想听听门后发生了什么事,却什么都听不见,于是他便悄悄地瞧着四方。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里德又捂着嘴咳嗽起来,六步之外的卫兵朝这里瞥了一眼。少年看见他的目wWw.光在里德佝偻的身躯所佩的巨剑上停留了一会才离开――那剑实在是太大了,与精灵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形成了强烈反差,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伊萨克悄悄地朝玛丽望去一眼,她正垂首站在塞纳尔身后,双手互握,似乎在祝祷。红发骑士的站姿却是军人的标准典范,挑不出任何瑕疵。

    “什么!有这种事?!”房间里突然响起的苍老口音吓了他一跳,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里德已经一掌击飞了门板,连人带剑冲进了房间。

    塞纳尔的反应几乎与他一样快,光斩轮早已出手,放倒了两个最近的卫兵。更远的士兵们反应奇速,刀都出了鞘,只可惜玛丽早就做好了准备,纤指一扬,最近的几个人就结成了冰块。

    “刺客!”房间里头有个人沙哑地大喊,听声音便是先前的那位少校。不过他的喊声到后半就成了惨叫,混着骨头折断粉碎的声音从破碎的门洞里传了出来。

    走廊隔壁的房间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跑进了走廊。伊萨克掣出短剑横放在自己身前,左手拢在剑身上,大声喝道:“别……过来!”

    塞纳尔听他一开始威势十足,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如蚊蚋,虽然是在乱军之中,也禁不住暗暗好笑。他伸手接住了飞回来的光斩轮,快速地瞥了好友一眼。那张尚留稚气的脸上凝重的神色让他有些歉疚,他越发觉得自己该劝他离开这个战场――只要他们这次行动能成功的话。

    时间不容许红发骑士多作思索,他右肩一抬,抢在伊萨克之前与当先的一名士兵交上了手。黑色的法尔伊斯顿制式军刀与他的重剑一碰便远远荡了出去,塞纳尔补上一脚,那士兵的身体便成了一件巨大的武器,接连撞翻了好几名同伴。他一甩手掷出了光斩伦,冰冷的铁器撕裂了生命,让艳丽的血花在初冬寒冷的空中绽放。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们。”

    骑士听见了那小子的话声,苦笑了一下。这时他正好接回光斩轮,一个旋身间又踢飞了一名士兵,身子也借着一踢之力翻了个筋斗。他在半空时正好看见伊萨克正持着短剑缓缓后退,玛丽在他身后,似乎又陷入了施法的出神状态。

    “他们有法师!”帝国军士兵看见了玛丽的举止,尖声大叫,更加拼命地朝那里涌去。伊萨克后退时不留神撞上了玛丽,立即使后者咏唱了一半的法术生生中断。

    “你干什么?就这么没用么?!”修女青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屑与愠怒,这是任何一个男人最受不了的指责。

    “啊!!”伊萨克右足一蹬,人便电射般地窜了出去,短剑极其精准地在当先的一名士兵脖子上开了一个足以致命的小口子。他身子一旋,一个肘击打得一名士兵铠甲巨响,整个人像是弗里奥说过的那种“巨钟里的老鼠”那样晕头转向。失去了顾忌的伊萨克是可怕的,即便魔性之眼不发动,他的战技也比塞纳尔要强上一些。

    帝国军士兵显然没料到守门的这两个家伙那么棘手。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手已经折损了一半。队尾的一名少尉正想吹响警哨,却被一根锋锐的冰矛刺穿了胸膛。

    “胜负已分。”背后有人冷冷地道。战斗中的两位年轻人一听那咳嗽声,便知道是里德所发。

    两人顺着士兵们惊惧的眼神向后望去,看见银发精灵手上拎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沾上鲜血的花白胡须气得一颤一颤,原本笔挺的军服被里德拎皱了,胸口挂着不少勋章。

    “干掉他们!”老人沙哑地下令,里德伸手一拉,就卸下了他的下巴,众士兵动了一下,看见小费尔南迪的剑正指在老人的咽喉上,便不敢再动。

    “很久以前就听过您的威名,萨克森将军。“小费尔南迪的语气有些恭谨,然而在士兵们的眼里没有太大说服力,“您最好奉劝您这些尽忠职守的好士兵放下武器,听我们的吩咐。”

    老将军冷笑了一声,里德拎着他晃了晃,就像在摇一袋土豆,相信任何人被这么摇晃都不会太好受。可他却一声不吭,就像任何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兵那样坚韧顽强。

    他的下巴早被里德卸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呜发声,伊萨克看着老人脸上岁月刻下的沟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他扭过头,正好对上玛丽修女那似笑非笑的脸,尴尬地挠了挠头。虽然四下敌兵环绕,玛丽修女还是淡淡地笑了笑,就像一朵绽开的雏菊,明艳动人,伊萨克一眼瞄见,连忙又把头转WWW.soudu.org了回去,再次迎上将军的脸。老将军那张被卸脱了下巴而又抽搐着的脸就不是那么好看了,如果说刚才看见的脸是一朵刚刚绽放的鲜花,那么现在看见的就是一朵枯萎凋零的花。

    小费尔南迪朝里德点了点头,后者便把他的下巴接了回去。老将军恢复语言能力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管我,让外头人的人进来干掉他们!”

    士兵们又动了动,却在塞纳尔手中那个圆形利刃的寒光威慑下停止了脚步。

    “萨克森老将军,我非常尊重您的勇气与人格。”玛丽修女从伊萨克身后转了出来,慢悠悠地说。红发少年有些担心地上前了一步,用仍在滴血的短剑护卫着她。修女摆了摆手,干脆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士兵,昂首对萨克森将军道:

    “您瞧,现在您的性命掌握在我们手里,而我们的性命或许掌握在您的士兵手里,您大可选择玉石俱焚,在史书上留下光烈的一笔,但是作为一名战士,您已失却了属于战士的尊严与勇气。”

    “胡说八道!小姑娘懂些什么!”萨克森将军细长的胡子被吹得笔直,然而他那双怒火四射的眼睛与玛丽修女那双柔性十足的眼眸撞上时,却不太自在起来。

    “您知道,我们来这里是救人的――也就是现在您以狱卒的身份监管的人,他们都是米德菲尔特王国忠诚勇敢的战士,而您却他们失却了作为战士的荣誉。您把高贵的战士当作奴工使唤,自己恬不知耻地当起了奴隶头头,难道您认为这种事情能为您漫长的军人生涯锦上添花吗?真正的战士,应当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敌人,而不是在一个偏远的山角落里玷辱战士的荣耀!”

    玛丽修女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走廊里非常静,惟有被扯着领子的萨克森老将军呼呼着喘着气。

    “花言巧语!”他咬着牙说,“我跟随皇帝陛下征战十余载,会不知道什么叫做战士的尊严?你们――你们这群偷偷摸摸混进来的够强盗,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论战士的尊严?”

    “啊啦,不管怎么说,今天我非把这里困着的战士们救出去不可。”玛丽修女耸了耸肩,“您放心,只要您配合我们,我们将保证您和您手下的生命安全,我们大有在战场上对决的机会。”

    “哼!”萨克森将军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一边的小费尔南迪和玛丽对视了一眼,开口道:“对不住了将军,虽然我知道钥匙未必在您身上,可是既然您不愿合作,那么我们只好失礼搜一搜了。”

    他持着剑,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在萨克森将军怀里掏摸起来。玛丽修女看见了将军鄙夷而又讥嘲的眼色,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她没吭声,任由小费尔南迪继续寻找。

    须臾之后小费尔南迪转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镣铐的钥匙在哪里?”塞纳尔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重重地向前跨了一步,帝国军的士兵们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不需要什么镣铐钥匙。”后面有人淡淡地说,“让他们叫一队囚犯进来,不然将军的脑袋会断掉!你们要是敢发出什么怪声音或者异常的举动,将军的脑袋也会断掉!”

    伴着话音的还有老人喉咙中发出的哽咽,伊萨克看见了银发精灵那不知道是被病魔纠缠还是冷肃所导致的狰狞面容,突然觉得里德很残忍。

    然而对待敌人,残忍往往比仁慈有效。红发少年在那边看见了士兵们惊惶的面容,他们当中不少人就此垂下了手里的刀。他又看了看里德这边,被勒住脖子的老将军出气多,进气少,眼睛翻得像条上了岸的鱼。

    “天父在上!求你别折磨他啦!我这就叫一队囚犯进来!”一名肩膀上配着中校军衔的军官收回了自己的军刀,转身便欲出门。

    “慢!”小费尔南迪出声了,“塞纳尔、伊萨克,你们‘护送’这位好军官出去!”

    众士兵心下雪亮,却又不得不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两个杀人强盗揩干净了武器上的血迹,一左一右地夹着那名军官出去。

    门外的光线有些刺眼,不知道是来自太阳,还是来自众士兵手上利刃的寒芒。

    伊萨克打了个寒噤,他平生头一次看见那么多把弩箭对着自己。塞纳尔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迅速地将那校官抵到了自己身前,又把红发少年藏到了自己身后。

    “柯露娜的祝福!糟、糟糕啦……”骑士听见身后的友人说,不必回头,他便能看见红发少年慌慌张张在胸口画圈祷告的模样。

    “还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主动权在我们手上――因为我们现在还活着!”

    弩箭的弦被绞得吱吱响,挡在他们身前的那军官头上也流下了汗珠。

    “你们是谁?袭击神圣法尔伊斯顿帝国的军用煤矿做什么?”远处有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站在三十步开外,远远地喊道。军官的周围站着几十名弩手,他的右手高举在自己右耳边,谁都明白那只手甩下就意味着万弩齐发。

    “我们是附近乡下快饿死的山贼,听说诸位在这里热情招待我们的兄弟们,所以就过来瞧瞧有什么好吃的。”塞纳尔提了口气,俏皮地说道。山谷里头劳作的奴隶们闻声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瞧向了这个方向。多数人任凭身边的士兵鞭打,石雕木塑般地立着。

    “小子胡说八道!你手上拿着的剑是怎么回事?”

    “啊啊……呃,这是菜刀,对,这是菜刀!”红发骑士冲好友做了个鬼脸,“倘若你们不让我们满意,那就用这把菜刀把你们统统切了!”

    伊萨克哭丧着脸,看着好友炫耀般地挥舞了一圈手中的重剑,无言以对。

    那军官看了看塞纳尔有些癫狂的模样,缓缓垂下了自己的右手,神色狐疑地望向垫在两位年轻人身前的同僚。

    “将军呢?”对面的军官忍不住问道,这边的军官刚想开口,腹部就重重中了一拳,通彻心肺不说,还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将军在里面陪我们大头目喝茶,你也进来一起喝么?”塞纳尔继续怪声怪气地回答道,他悄悄压低了喉咙,对伊萨克说:“我们必须制住那个人,用那一招!”

    他看见好友点了点头,左手掂了掂光斩轮,一挥手便它掷向了高空。那利刃去势凌厉,还带着呜呜的嘶鸣。众弩手不由得昂首上望,这时候红发少年如同一头敏捷的豹子般窜了出去,他刚跨出五六步便抬足上跃,作出的姿势竟然像是想凌空飞跃着十来步的距离,像鹰一样地扑向对方。

    其实没有人能看清楚此刻他的身形。红发骑士先是矮身一个扫堂腿绊倒身后那倒霉的家伙,随后整个人飞速地奔到伊萨克的下方摆好了架势,正个人就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是的,他是弓,而伊萨克是箭。红发少年双足正好踩中好友护握的双手,一个筋斗翻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弓弦颤动的声音,不知道多少枝羽箭带着破空的啸叫从他身下闪过。

    伊萨克很害怕,他害怕听见除了弓弦之外的任何声音,突然又害怕除却弓弦之外什么都听不到。这一瞬其实很短暂,对他来说却很漫长。在空中他甚至能看见对面那军官的脸上讶异到惊恐的变换,就像看几幅连续在一起的油画。

    “别动!”他一把揪住那军官的脑袋,整个人翻到了他身后。他不及想这样是不是会让那人脖子断掉,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凶暴。

    法尔伊斯顿帝国制式军弩发射完之后需要用脚把弩踩住,用全身的力量拉开,以便下一次装填。平时训练有素的老兵们花费四粒的时间就能办妥,不过今天他们都变新兵了――少年刚才借助好友推力的那一跃实在是有点骇人耳目。

    光斩轮带着呜呜的破空声斩入了场中的泥土,在它入地不远处有一具插满弩箭的尸体,身着的法尔伊斯顿制式铠甲上沾满血污,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塞纳尔!”伊萨克倒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被他几乎扯掉半边头发的军官倒是涕泪交流,唏嘘不已。

    “死不了!”倒在地上的红发骑士捂着流血的肩膀说,因为嘴里还咬着一根箭杆,他的话声有些含糊。

    “没事……没事就好……”伊萨克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被他扯住的那军官已经顾及不上什么军人的尊严,大声地号叫起来了。

    “全部放下武器,向后退开三步,快快快!不然你们队长就去你们天父那儿报道啦!”骑士撑着重剑站了起来,肩膀上的伤痛得他直咧嘴,不过他那用词还是带着调侃的意味。

    然而,语气还是严肃的,所以他的威胁就达到了目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便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劳作的奴隶们涌动了一下,脚镣手铐的声音叮当作响。

    里德修长的身子出现在门口,背着那把巨大的剑。

    “不好意思,办砸了。”塞纳尔低声对他说,“钥匙或许在伊萨克抓着的那家伙身上。”

    银发精灵摇了摇头。

    “不需要什么钥匙。“他说。说完便径直走过那群放下武器的士兵,来到了山谷里那群奴隶的面前。

    他用那对橄榄色的瞳眸扫视了下这群曾经是王国士兵的囚犯们,他们多数人脸上带有喜色。

    “你们……自由了。”他上了眼,挥起了巨剑。这个庞然大物在他手里竟像精巧的工具般斩开了囚犯们的锁链。帝国士兵刚想动一动,就被挟持着长官的两个年轻人逼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囚徒们脱离束缚。

    等到莱尔•费尔南迪听到骚动出来时,曾经的囚徒们已经痛快淋漓地用敌人的武器报复了之前被奴役的仇怨,辱骂声与惨叫声已经开始在山谷里回响。

    “小费尔南迪将军!”一名眼尖的囚徒看见了这位王国内威名远播的将军,一面挥着手臂一面跑过来,嘴里还大声喊着:“将军万岁!王国万岁!”

    更多的王国军士兵看见了他,他们中不少人一面任凭泪水冲刷着脸上的煤灰一面高喊着:“将军万岁!王国万岁!”

    久经沙场的将军朝他们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他们安静,他转着头颅寻找着那两位红头发的年轻人,却终究无法在人海里瞧见。于是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扬起嗓子朝人群喊话:

    “王国的骑士们!我忠诚勇敢的士兵们!这些日子你们受委屈了!你们今天可以对着敌人的尸体扬眉吐气,但是敌人正在让我们更多的同胞变成尸体。米德菲尔特的大地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屈辱。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打败他们!让他们滚出去!”

    不少人喊,求战的声浪便一阵高过一阵。

    小费尔南迪伸手示意人群安静,接着说:“可是,这将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战争,向前走需要非凡的勇气。我知道大家都很英勇,但是我们需要十倍、百倍的团结一致的英勇!大家愿意随我再次走上那个拯救祖国的战场么?”

    他得到的是众口一声肯定的回答。

    “那么,我――莱尔•德•费尔南迪,非常自豪能与你们一起作战!一同目睹死亡,一同受苦受难!我们将一起逐走那些该死的侵略者,一起分享战士的荣耀与功勋!”

    在山呼海啸的人群后蹲着两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前一个背对着那些身首异处的尸体不停地呕吐,另一个用那只还带着刚刚干涸的鲜血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就是战争?”伊萨克抹去嘴角的残渣说。

    “算……是吧。”塞纳尔把半截话咽下肚。

    “战场上这样的尸体还要更多吧?”

    红发骑士点了点头:“其实……木头……”

    伊萨克转过来看着他,骑士吞吞吐吐地说了下去:“其实你比大多数人类要仁慈太多,我觉得你还是离开这场战争的好。”

    “你杀过多少人?”

    伊萨克突兀的提问让红发骑士愣了好一会,他侧头想了一会才说:

    “大概有一百多个吧。”

    “是吗?”长着漂亮红发的脑袋低了下去,“那么不久后,我就会习惯的。”

    “不!”塞纳尔似乎忘了肩伤的巨痛,双手用力抓住了好友的肩膀,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战争并不仅仅是杀人那么简单。相信我伊萨克,你不适合这场战争。将军那里我会去帮你说,你带着狄克走吧,就算是为了孩子也好。”

    “走?去哪里?”伊萨克露出了个惨淡的微笑,“曾经收留我们的两个好心的老人看见我那双紫眸之后就吓死了,我还能找到除了你们之外对我和善的人吗?战争很危险,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不能。”塞纳尔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王国骑士。”

    “那么,就不要再说让我走的话,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

    “是兄弟啊。”塞纳尔给了他一个拥抱,“我向大叔答应过要守护你的。不过以后,你千万小心别让别人看见你那变色的眼睛。”

    天色渐渐地晚了,莱尔命令大家原地休息,明早出发。

    被解放的士兵们遵照小费尔南迪的命令搜出了必备的器械和干粮,将剩下的当成晚上照明的用具。他们原本就是按照王国军的编制被押来做苦力的,恢复编制一点也不麻烦。

    小费尔南迪很快就为塞纳尔安排好了一批手下,罗切斯特的亚克也在内,出乎于他意料之外,大家都听说过这位悲伤峡谷的英雄,对于年轻的红发骑士出任长官一事毫无异议。在安排伊萨克的问题上,将军犯起了难,最后还是红发骑士出面领走了他。

    里德身边早就聚拢了一大堆人,毕竟那种一口气斩断若干镣铐的力气绝对是引人注目的。

    驾着大车缓缓驶进营门的莎莲娜大老远就看见了站在火堆边、被人群簇拥着的银发精灵。熊熊升腾的火焰让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变成了绯红色,披肩的银发闪烁着流水的光泽。修女看见,一名士兵恭敬地向里德敬上一个大肚的木杯,贪恋口腹之欲的修女一看就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不能喝!”她突地从大车上跳了下来,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朝里德跑去,丝毫不顾忌女士的仪态与优雅。

    那一头里德已经优雅地仰头将木杯里的东西喝了下去。

    “柯露娜的祝福啊!”修女一面叫一面跑着,那段路不算太远,但足够让她喊话的声音无法破除营地里喧闹的声音传到里德那里。

    令她担心的事发生了,里德发出了狮子般的吼叫,那可怖的声音让她的脚脖子都软了,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立即便挣扎着爬了起来,一面捂着耳朵一面寻找着里德的所在,只见不少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人影一面撕扯着自己身上的战甲一面向前急奔。

    “圣母呀!圣母呀!”她根本追不上那流星般的速度,或许只有见过的那个魔族少年能追上他。

    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小费尔南迪在塞纳尔的伴同下推开了门,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莎莲娜修女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就追下去了,她更不知道大车里的那几位现在正在无人驾驶的车上颠得晕头转向。

    修女不知道在山岭里跑了多久,为她指示方向的不仅有撕碎的战甲,还有血。

    她最后来到了山间的一汪小湖泊前,那个熟悉的影子垂首站在在水中央,湖水漫到他赤裸的脊背。银色的头发从脑后柔顺地垂了下来,末梢缓缓地滴着水,让平静的湖面不断地起着涟漪。

    莎莲娜不顾湖水的寒冷,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双脚踩着柔软的泥浆前行了好几步,抱住了背对着她的精灵。

    “里德,没事了里德。”

    “啊。”精灵低沉地答应了她一声,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快上岸,这样会让你的病情加重的!”修女挽着他的胳膊回头往岸上走。

    “……还死不了。”里德艰难地从连声咳嗽里挤出这几个字,“还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吗?”

    修女回答的语调带着伤风似的鼻音:“我记得。”

    她抬起右手指向了他的心脏:“让我刺穿这个地方。”

    “在我死亡之后。”里德说。

    (第六章《呐喊》,完。敬请期待第七章《硝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