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安走进橡树酒吧,过去的事物跃入她的眼帘。那张伤痕斑驳的柜台仍在它原来的地方――父亲一直舍不得换新的;柜台上仍然像往常那样整齐地摆着一叠木杯;抹布也在它的老地方;铜制底座的沙漏计时器看样子很久没有人翻动过了,沉寂的沙粒述说着寂寞与凄凉。
屋子里的大部分桌子和椅子还在它们的老位置,仅有靠近门口的两只桌子横翻在地,连同椅子一起寿终正寝,看上去像是打斗遗留下来的痕迹。
少女上前扶起了桌子,将它们摆回原位,粉身碎骨的椅子却没有办法复原,她只能将就着把它们放好。
朱丽安把自己亚麻色的辫子缠在脖子上,正想像以前那样将桌椅仔细擦拭一番,抹布触手干燥无比,就像她之前干涸的泪腺。
“爸爸……妈妈……”朱丽安低声啜泣起来,原本她以为自己不再有眼泪,可悲伤呼唤它们的时候,它们总是按时前来,从不缺席。
塞纳尔双手抱在胸前,身子斜倚在门框上。他的左脚的脚后跟在右脚的右侧轻轻锤打着土地,朱丽安的一举一动全部倒映在那双温柔的湖蓝色眼眸里,织成一幅过去与现在交错着的画。
他给予她充分的自由,让她去回忆这里的一切,为这里的事物感伤。记的小时候他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宽容的呢?
她的泪水弄乱了他的心境,真是奇怪了。朗尔贝老管家曾经说过,库朗特家族的孩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钢铁般的人儿。记得很久以前,让朱丽安流泪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那时候,她流泪,他开心。她哭泣,他大笑。坚强的骑士会被少女的泪水冲却他的坚强与荣耀吗?
必须承认,岁月便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创造者。当青春的脚步踏进少女的人生之时,她便拥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那种纯洁的美丽,那是一种同样年纪的少年男子无法抗拒的美。那是生命女神哈尔茨布罗蒂赐予生命的瑰宝,令诗人们赞叹不已的人间奇迹。诸神赋予人们的东西,是此刻的塞纳尔所领悟不了的。
朱丽安的双肩随着抽泣而抖动着,亚麻色的长辨从脖子边上垂了下来,她正想伸手拭去自己的泪水的时候,一只拿着黑纱的大手进入了她的视野。
“拿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也有一块,只不过我们现在不能把它戴在明处,但我们可以将它佩带在我们心里。”
“谢谢……”
“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塞纳尔突然说道,坚决的语气使少女禁不住抬起头来望着他。
塞纳尔向她伸出了手,少女在那只强有力的臂膀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那双湖蓝色的眼眸此刻抛却了湖心的促狭,变成了深邃的海洋。
“悼念结束了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得去追伊萨克他们。”
朱丽安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又向那些熟悉的家什看了一眼,这才跟着塞纳尔出了门。
“哎呀,赞美……天父。居然是塞……塞纳尔!”路上有个人吃惊地喊道,声音虽然不大,却让朱丽安吓了一大跳,连自己的指甲抓破了塞纳尔的手背都没发觉。
红发骑士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小的邻居之一,面包房老板的儿子彼德,此刻他头上正顶着一盘刚出炉的面包,站在对过的街脚。
“原来是鼻涕虫彼德。”塞纳尔甩开朱丽安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朝那人走去,“哟,今气真好。”
“哈,天气……真好。”面包房老板的儿子抬头看了看天,好象今天是阴天。他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塞纳尔,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就他发觉不对的时候,塞纳尔已经欺近了他的身旁,一把捏住了他想要尖叫的喉咙。
面包房老板之子恐惧地望着这个自幼在孩子群中便有“魔王”外号的塞纳尔,脸色苍白,头顶着的盘子掉了下来,被塞纳尔单手稳稳接住。
朱丽安潜意识地刚想惊叫,一块突然而至的面包便堵住了她的口。对于惯用光斩轮的塞纳尔来说,投掷这样一块面包轻而易举。
“别出声!”塞纳尔恶狠狠地警告彼德道,“我也不想死,假如一定要死的话,我不介意再拖个垫背的。”
他突然闻到了一股臭气,这个自幼被他欺负(其实这条街上,除了伊萨克之外谁家的小孩都吃过这家伙的亏,呃,他们是决无翻盘可能的。)的家伙被吓到尿了裤子。
“嗨!别紧张,听我说伙计!”塞纳尔又换了副柔和点的神色,威吓并施地把那个人拖到无人的角落里,就像拉扯着一具木制的玩偶。
彼德看见塞纳尔那张变色龙般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连说话时口中散发的热气都能感觉得到,因恐惧而麻痹的大脑居然把他的话一字一句地全部记住了。
“老实说吧,我是个逃兵,现在我无论被谁看见,都要倒霉。”塞纳尔说,“所以,不要和别人说你见过我,知道了吗?”
面包房之子除了点头之外还能做什么?
“乖。”红发骑士掏出了一枚利弗尔银币塞进那家伙口袋里,“朱丽安也不希望别人见过她,懂了吗?”
彼德就像一只磕头虫一般,除了不住地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那个魔王般的儿时玩伴伙同朱丽安离去,他靠着墙的身子才缓缓滑落到地上,那盘面包被塞纳尔放在他身边,散发着好闻的味道,他却只能闻到自己裤裆里臭烘烘的气息。
塞纳尔将朱丽安送回了藏身之所,独自一人踏上了路,城中的主干道上每隔几步就竖着一个木桩,上面赫然钉着一颗头颅。下面用通用语写的告示上说,这些人参与了“谋逆”。
这些头颅已经开始腐烂,苍蝇们愉悦地围绕着他们飞翔,头颅本身自带的狰狞与肉体腐烂后发出的臭气,使路上的行人纷纷绕路行走。
塞纳尔依稀能认出其中几个人的面目:约翰·韦斯顿,其父是布雷家族的马夫。这名年轻人曾经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现在他的头颅就和他父亲一起钉在木桩上;理查德·德·罗伊,布雷家族的家臣骑士、贵族,自己童年时曾经非常想要一套和他一样的铠甲与马,现在这名威武的骑士也没有能穿铠甲的身体了;前城防官修依特大人不仅自己丧了命,还得到了全家的一致陪伴,依稀间只有他的小女儿的首级没有看见,不过活着的人未必比死的的幸福。
穿过用首级作为装饰的长街,布雷城堡的城墙上还有更令人骇异的景象:那些违抗天父感召的人们像肉店里出售的商品一样整齐地挂在墙上,尸体上流下的鲜血以及犯人们临死前流淌的黄白之物将这堵坦瑟斯风格的城墙涂得五颜六色。苍蝇们兴奋地在这片肥沃的温床上狂欢,而它们那些白白的孩子们加速了那些尸体的腐烂,迎风吹来的那股味道就是积年的掘墓人也受不了。
最早光临城墙的几位尸身已经风干,毫无疑问他们是最幸运的。后几位的尸身经历了那场暴风雨,所以有些臃肿。靠北面的那几位最受罪,他们处在北面的下风向,当中还有一些人尚未得到死亡女神戴米丝的恩赐,就这样尖锐(这些人一般刚上去)或者无力地(估计挂了一阵子了)在墙壁上呻吟着。
大街的南面突然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塞纳尔抬头一望,一队白袍白甲的帝国军押了一群被绳索反捆双手的人过来。当先一人塞纳尔认识,是城南的 大卫·贝蒂 爵士,当年库朗特家族尚未破落前,贝蒂爵士是家族的属臣之一。在他身后,他的妻子米莎·贝蒂夫人、他的长子帕斯克·贝蒂赫然在列,连马夫仆役都被绑了个结实,只缺了他的幼子兰迪·贝蒂。
塞纳尔心中一动,混入了为数不多的群众中,悄悄看着这一切。
一名身穿红衣的胖子费力地在士兵的搀扶下走上断头台――这名胖子塞纳尔曾经在自家的古屋里见过,听那个“克莱芒先生”介绍说是什么阿维拉德红衣大主教。此刻大主教手中捧了一本厚厚的经书,用与圣母牧师一样的方步在断头台上来回行走。他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旁观的民众,站定了身,双手平伸,朗声说道:
“我很高兴,迷途的羔羊们!你们今天能蒙召秩序之主的召唤到这里来,便向无所不能的天父迈近了一步!我今天之所以站到这里,是代表掌管世界秩序的奥德斯卡尔,向违背他信条的堕落者进行正义的审判!”
阿维拉德将手指向那群被捆缚的人们,道:“这群被邪恶的教典迷惑的人们,居然不顾圣战禁令,仍然将母神柯露娜的雕像与至高无上的天父神像并排摆放。毫无疑问地,他们犯了不敬神明的大罪!”
被捆缚的人群中有人呜咽起来,有人神情激动地大喊“我是无罪的”。但是他们身边的白甲士兵立即便让他们闭了嘴。
“……《圣典》上说,天父爱世人。但是,只有信他的人才得救赎!那些违背他的教诲、玷辱他的荣誉、将他的神像胡乱摆放的堕落者,没有资格享受他的恩惠!我们应该赐予这些罪孽深重的人什么样的恩典呢?”
阿维拉德神圣的目光扫视着鸦雀无声地人群,他提高嗓音说道:“……那就是――赎罪墙!让这些有罪的人们以鲜血洗尽自己的罪恶,让秩序之钉来纠正他们心中的混沌邪说!”
被捆缚的人们死命地挣扎起来,可是他们怎么可能是那些武装士兵的对手?
只见阿维拉德大主教走到一名奴隶样貌的人面前,这个平时被人践踏到脚底的人儿显然不适应这种大场面,他想要跪下,又害怕跪拜会触犯什么禁忌,所以古怪地僵在那里,两条腿一直在发抖。
大主教那只肥厚的手掌摸上了这个可怜人的头顶,那家伙双腿一软,终于跪坐了下来,身体抖得像筛麦子的筛子一般,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我们之所以能发现这件亵渎神明的事情,多亏了这位诚实的孩子的帮助,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奴隶颤抖着回答他道:“老……老爷,我……我……他们都叫我……牵驴绳儿……”
大主教看见了他额头上烙着的奴隶印记,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天父的代言人脸上浮现了无比怜悯的神情,他抚着牵驴绳儿的顶门,用神圣的声音说:
“遵照天父最伟大的圣徒之一、‘巫师之王’克里斯·托洛德 陛下的御令,任何信仰天父、归属于神圣法尔伊斯顿帝国的孩子都是平等的。我,教皇 圣·瓦丁陛下座前的阿维拉德,在此代表两位陛下,赐予你法尔伊斯顿正式公民的身份。你作为天父的孩子之一,理所应当拥有自己的教名。以秩序之主的名义,我为你起名为:约克·罗素。《圣典》说:‘自你有名起,你就是我的信徒’,望天父与秩序之主的圣名长驻 约克·罗素 之心!”
左右的白甲士兵一齐用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齐声道:“天父圣佑!”
牵驴绳儿――哦不,约克·罗素 自然听不懂大主教文绉绉的话语,阿维拉德那神圣的声音在他听起来就像检查官老爷的判决。他直挺挺地听完红衣大主教的话,便像一摊软泥一样倒在了地上。朦胧里,白甲士兵向他伸来的手上依稀有捆绑囚犯的绳索。
完啦,要上“女王之刀”啦!约克昏天黑地地想,上次有个伙伴就是在检查官老爷这样一通话之后和断头台结了婚。
“喂!醒醒!”一名白甲士兵将他摇回了现实,“还不赶快拜谢阿维拉德大人?红衣大主教亲自赐予你教名,这是多大的荣耀呀!”
“是要我死还是要我活?”奴隶抖索索地问了这句话,他只关心这个。
“什么要死要活的?”那士兵被他弄迷糊了,“快向大主教致谢,你自由啦!”
自由!
奴隶即使不认字,也是知道这个词的。约克·罗素 一激灵,脸上露出了那种劫后重生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带着狂喜的粗俗亲吻起了大主教的靴子,大主教原本准备给他亲吻的手僵在了半空。
“天父啊,您瞧,您的孩子皈依您之后是多么的欣喜呀!”大主教热泪盈眶地想,“噢!救赎这些迷惘着的人儿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想到这里,阿维拉德将左手的《圣典》按在自己胸前,右手虔诚了画了一个十字。
“诸位,皈依天父的孩子必得救赎,诋毁天父的人而必受惩罚!”大主教抬头朝那群被捆缚着的人望去,目光里充满了严厉的肃杀。
“执行!”他将手一挥,对这些人儿下达了最终的判决。《圣典》上说,秩序之主奥德斯卡尔掌握着天界的判决权;在这里,他掌握着世俗的判决权。
大卫·贝蒂 爵士双手上各钉了一钉,先上了赎罪墙,另一名白甲士兵熟练地按住了他的脚,以免接下来的秩序之钉钉不上去。
米莎·贝蒂 夫人一见丈夫受刑便晕了过去,直到她自己双手双足被钉上钉子,这才痛醒哀号起来,往日里,贝蒂夫人的歌喉在罗切斯特上流圈子里大大有名,此时那美丽的声音却因为恐惧和痛苦变了形,像是地狱中传来的哀哭。
帕斯克·贝蒂正当壮年,因此按住他的士兵多了两名,铁锤与铁钉亲密接触几次后,这位硬朗的男子叫嚷的声音便盖过了他的父母,带有受伤垂死狮子的悲壮与折断翅膀雄鹰的凄凉。
新生的约克·罗素 看着那些 仆役、马夫、厨师、以及以前的奴隶伙伴们一个个上了赎罪墙,他们去死,他得到了救赎。只因为他无意中的一句话让白甲士兵听了去。
“天……父……圣……佑。”他划着自己胸口喃喃地说。
阿维拉德满意地望了望赎罪墙上的那一排新祭品,他转过身来继续布他的道:
“……犯下罪行的人们用他们的血洗尽他们的罪,这样便皈依了天父的道。当裁决之日来WWW.soudu.org临时,死去的人们将从坟墓里站起来,活着的人将向天界顶礼膜拜。在那个庄严的日子里,没有人能躲过 奥德斯卡尔 神枪·秩序之源 的公正审判!那些皈依了的人将得到他们的位置;那些背弃了父的人的灵魂将受到天地雷火的洗礼,即使如此也不能涤净他们心中违背父的的恶,他们的灵魂将沦落到无尽的地狱轮回之中!唯一能救我们的便是天父帕拉赛兰斯,以及记载着他与秩序之主奥德斯卡尔言行的《圣典》!”
阿维拉德高举了手中的《圣典》,拿着那书维持那个动作对他这样肥胖的人来说有点吃力,因此他只坚持了一会便垂下了手,不过显然已经起到了他的效果。
人群中先奔出了一人,衣着看上去破败不堪,简直就像个乞丐。他跑到红衣大主教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后膝行向前。他一面连声高叫:“天父圣佑!天父圣佑!”一面生疏地在胸口划着十字,从那歪歪扭扭的手势上来看,这只手不久只前还是划圆圈的。
一旦有人作出了榜样,那么接下来的人儿绝对是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那些对圣母的信仰本来就不太坚定或者怨恨圣母的人们,那些流落街头、衣食无着的人们除了命之外一无所有,当圣母救不了他们的时候便立即改信了天父。管他呢?只要活下去便好。
当然,也有一些一直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浪汉,他们骨子里有着米德菲尔特王国传统的烙印,自幼根植于心的圣母教诲便是他们的光,即使现在天父的光芒更亮,也消不去那最初的希望。
有些许家产的贫民中奔出的人便少得多了,暗月教会的牧师们曾经在布道时说过违背圣母的教义会有什么惩罚,这可是伴随了他们一生的信仰。对于这些虔诚的人来说,假如就这样抛弃了的话,之前的生命不是毫无光明的吗?
薄有家产的平民和贫民们类似,他们本来就是差不多的人儿,在对天父和圣母的取舍上,他们有着近似的想法与行动。如果切实的死亡尚未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便是守旧观望的那一群。
有奴隶的富人们开始在心中计较了,今天钉在墙上的是贝蒂一家,下一次谁知道会轮到谁呢?回去还是先把那帮穷棒子放了,以免像贝蒂爵士一样。
商人,值得一提的是商人。他们几乎全部倒向了阿维拉德红衣大主教。这些精于算计的人们自然比之前那几类人活络得多,因此在与红衣大主教攀谈时也让这为天父荣光的弘扬者红光满面,笑容盈盈。其中机灵的一位还当场与大主教谈起了《圣典》刊印发售的事宜。
罗切斯特真正的上曾贵族们大多都参与了那一晚的舞会,没有参与舞会的大多与夜鹰那晚的刺杀行动有关联,从那天起,他们要么逃亡潜藏,要么被米玛卡什清洗。他们活着的时候便是社会规则的受益者,因此他们要么维护之前的规则,要么在新规则下屈服。在如何驾驭规则使自己济身前列这方面,他们过去便是成功的,在将来有更大的概率比其他人成功。
阿维拉德踌躇满志,饱读教典的他今天为几十个新皈依的教徒起了教名,例如 约拿、亚瑟、格林等等。这些名字都出于《圣典》或者圣徒兰切斯特的《悔过书》或者圣徒 圣·wWw.玛格里亚的《福音书》,要是其他那些祭司们来为这些羔羊起名,肯定想不到这些含义深刻,表里都被天父圣光照耀的好名字吧。
塞纳尔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他悄眼看着周围人们的举动,等那些白甲士兵望过来时,他便做一些与周围人类似的举止,因此没有引起别人注意。此刻的他就是一只披上了羊皮的狼,收起了自己的獠牙。等到羊群们动摇皈依的时候,这匹狼便悄然离开了这块不属于他的地方。那时候民众和士兵们正被断头台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吸引,个个伸长了脖颈,就像荒原上的鸵鸟那样因为脑袋扎进了沙堆而忘却了一切――他们现在只关心自己的未来由谁救赎,谁会去注意那只披着羊皮的狼呢?
塞纳尔无声地踏进小巷,轻轻舒了一口气,小广场前的喧闹因为隔了好几条曲折的小路而变得微不可闻。他回想了刚才的那一切,使劲了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他再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这才从另一头转出大街,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穿过老乔治磨房前的大路,他拐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巷子的终点正对着暗月教会的教堂――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救赎教会的大本营。白色大理石刻成的圣母像被抛弃在了门口,圣母的脖子都跌成了两段。那尊原本神圣高贵、供罗切斯特全城民众膜拜的头颅如今正滚落在路边,脸庞上溅满了泥泞。几块干涸的的泥土凝固在她的眼睛下方,就像她流出的黑色泪水。过去的数千年里她救赎了米德菲尔特的民众,而现在没有一个她的信徒敢上来救赎她。
霍华德·德·布兰多 男爵家的马车来了,男爵挽着男爵夫人的手下了车,带着仆役进了教堂,他家是最早皈依救赎教会的贵族之一,听说他儿子 克劳斯·德·布兰多 为此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塞纳尔在墙角的阴影处观察着进出教堂的牧师与世俗的人们,等那群白袍祭司簇拥着布兰多男爵一家进教堂之时,红发骑士便乘着这机会跟着人群一起进了教堂。
教堂墙壁上原来的那些精美绝伦的圣母石雕已经全部被刮去,取而代之的是塞纳尔从未见过的式样。仓促间倒也布置地庄严肃穆,可见圣都伊卡洛斯来的救赎教会的祭司们当中人材不少。
在穿过那些木制的颂经班专用脚架的时候,红发骑士一闪身进了侧廊,他装作皈依了救赎教会的平民的样子,一面在胸口划着十字一面前行,路上遇见的几名白袍祭司倒也没对他起疑。就这样,他顺顺当当地来到了教堂后的墓地。
任何国家、任何宗教的教会墓地总是带有那种静谧的气息,这里也不例外。在米德菲尔特,教会墓地一般只有贵族才能享用,平民只能将就着使用城外的公共墓地。贵族们在生前便高人一等,死后享有的墓地也是如此。这些贵族们的墓地按照血缘关系分成大大小小的群落,他们那些林立的墓碑也按照家族的族徽形成了风格特异的碑林。
最靠近入口的便是用麦穗纹章为装饰的贝蒂爵士家墓地,不过估计他们已经没机会与祖先们长眠在一起了。紧挨着它们的便是库朗特家族的墓地,霍尔林特·德·库朗特、法提玛·德·库朗特――塞纳尔的父亲与母亲的家族墓穴便在这里,他们所使用的信鸽墓碑也是库朗特家族碑林中最小的一尊,相对其他石碑来说更新些。每当这里出现新的墓碑,就表示古老的墓穴里有了新的住客。
假如没有发生帝国军突然入侵的事,获得二级剑王家剑齿草勋章的塞纳尔回国都之后便会顺理成章地封爵,死后与这里的祖先为伴,应该还能获得一尊雕刻精美的墓碑来彰显这位英雄的生平辉光。但是,乱世之中,死亡女神戴米丝的恩宠随时随地会降临,谁都不清楚自己的死地在何处。
然而,此刻这位悲伤峡谷的英雄却不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向自己家族的墓地匆匆扫了一眼,便快步穿过布兰多家族那以蛇为徽记的碑林,来到了白玫瑰丛中。布雷家族最近承蒙天父召唤离开尘世的人挺多,但是没有人回到了祖先的身旁,因此按照米德菲尔特的传统说法,他们的灵魂得不到救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