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拉法尔期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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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伦迪尔·布列尔斯卡 抱着一叠文件穿过走廊。

    昨夜的暴风雨使庭院里堆慢了残枝败叶,一些尚未完全枯萎的树叶在昨晚也被强行剥夺了生命,提前回到了大地的怀抱。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自从人类学会使用文字以来,人们对于暴风雨的感慨就有完全不同的版本。学者们说,暴风雨是自然的愤怒,它教导人们应该对自然抱有敬畏;圣职者――无论是法尔伊斯顿还是米德菲尔特的圣职者们都将暴风雨解释为诸神的愤怒,而那些被雷电击死的人们通常在道德上面有什么缺失;还是诗人最浪漫,那位 凯文·索菲米亚 就曾经这样写道:

    “……带着我的热情一起咆哮吧

    天地间最狂野的精灵

    ……

    雨水是我心中漫溢的爱意

    它将冲破云朵的羁绊

    坠入我所眷恋的大地

    ……

    不要害怕,我的爱人

    闪亮的雷电载着我的心

    ……”

    不同地方的人们对待暴风雨的看法也完全不同:洛林群岛的巨魔们把暴风雨等同于死亡;北方群岛之国爱尔兰德的渔民们一般遇不上暴风雨,他们害怕的是暴风雪;在法尔伊斯顿的斯菲尔领那里,草原上的牧民一方面害怕暴风雨的来临,一方面希望暴风雨为牧草牛羊提供充足的水分;巴拉德平原的农民们最怕这时候的暴风雨,昨晚这么来一次他们收成就得减许多;城中那些贫苦的、无家可归的人们也怕暴风雨,他们有无数的前辈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死去,或者染上疾病慢慢死去;而在罗切斯特的布雷城堡里,暴风雨只是为城主大人的仆役们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罢了。

    不过这回工作量可加不到仆役们头上了,除了死亡女神戴米丝,又有谁能把工作强加到死人头上呢?

    此时进行庭院打扫工作的全部是黑衣黑甲的士兵,自从那天晚上的事件之后,城堡内的仆役几乎绝迹了。

    “敬礼!”

    原本低头清扫庭院的士兵们发觉了驻足在走廊立柱边的中将,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起朝白发精灵行了个礼。

    “呃。”

    发觉自己走神了的中将忙挥手答礼,示意他们回去干自己的工作,他朝自己手中的文件看了一眼,才想起了自己抱着这东西的初衷,于是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朝走廊尽头那幢小楼走去。

    坦瑟斯风格的建筑喜欢使用木材,木制的立柱、木制的栏杆,连走廊上头的屋顶也是用结实的橡木材拼接的骨架,再以细雕的玄武岩石板遮挡风雨。

    走廊尽头的那幢小楼也是如此,整幢建筑物便是木工与石工高度结合的产物。木柱、石柱加上石砖,建筑师巧妙地利用了材料原本的颜色,再施以修饰,使这幢小楼看上去既有石制建筑的宏伟气势,又有木制建筑的灵性。

    站在小楼那扇被漆成红色的大门前的士兵早就看见了中将,在布伦迪尔还离他们二十步远的时候便行了军礼。

    精灵中将匆匆还了礼,一名士兵已经为他拉开了大门,低着头疾步朝里走。外头亮,里面黑,他差点和里面走出来的那人撞了个满怀。

    “中将大人,早上好。”那人附身替布伦迪尔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交还到他手里。精灵定从声音上听出那是狼人少将米玛卡什,能将通用语说得那么怪异的人,在黑炎军团里可没几个。

    “早上好,米玛卡什少将。”布伦迪尔将右手抱着的文件交到左手,揉了揉自己因为光线变化而有些发花的眼眶。等视力恢复后,他看见狼人眼睛浮肿,满是血丝。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这位城防官大人就吃不香睡不好,一心扑在工作上,想尽快抓住那些行刺他们的刺客,来挽回他的名誉。

    “您去找元帅阁下吗?他还在睡觉。”狼人说,“我刚从那里回来,您知道,阁下不喜欢别人喊他起床。”

    “哦?你也找他有事吗?”白发精灵问道。

    米玛卡什此时已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昨天晚上,我有几名士兵给人杀死了。死者或者是咽喉上中一剑,或者是被一剑削去了脑袋,或者是被一把又薄又快的东西砍中了脸,显然就是那天那些高手刺客干的!我虽然将巡逻的士兵们改成了四人一组,可对那些士兵自身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在遇上那些高手们的时候,死的人再多些!我只能希望他们当中有人能够在死前发出警告!真该死!”

    年轻的狼人说到后头几乎咆哮起来,握着刀柄的手肌肉纠结。布伦迪尔见状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狼人续道:“我来请求元帅阁下赋予我调配血狼卫队的权力,对付那些刺客,得请艾兰塞尔上校他们出马,普通的士兵根本不管用。”

    “好吧,一会我来替你说这件事,别把太自责,阁下会体谅你wWw.的难处的。”白发精灵说,“跟我一起去见阁下吗?”

    “不了。”狼人暧昧地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忙,这件事就麻烦中将大人了,希望您能从阁下手里拿来一张调令,再见。”

    米玛卡什说完话便整了整自己的军服,飞快地跨出了大门,朝自己的驻地去了。

    布伦迪尔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位认真的战友,拉法尔同样喜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米玛卡什都是位优秀的军人。这位少将虽然深得黑炎军团正副长官的器重,却从不擅权。当初曾经有人认为“血狼”的恶名也有这位狼人少将的份。这其实是冤枉他了,事实上,他连指挥拉法尔直属“血狼卫队”的权力都没有,能够指挥这支部队的人只有拉法尔本人,布伦迪尔也不行。

    白发精灵走上木制的楼梯,这座城堡内几乎所有的楼梯都是木制的,扶手和栏杆上都雕有布雷家族的白玫瑰徽章。和法尔伊斯顿不同,米德菲尔特的贵族们一般把楼梯建成单数,而不是双数。整个王国只有依弗伊斯尼尔王宫除外,属于国王的楼梯便是象征着四季的十八级,好象是古世纪精灵们留下来的传统。

    布伦迪尔来到了拉法尔的卧室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敲了敲把扇装饰着黄铜把手的橡木门。

    “谁?……啊,是布伦迪尔,进来吧。除了你,也没其他人有这个胆子。”血狼庸懒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布伦迪尔将把手向右轻轻一转,门便开了。虽然他早就知道拉法尔的习性,此刻卧室内的意料之外的景象还是让他脸上红了一红。

    啊,难怪米玛卡什这家伙不肯跟我一起来,要知道,狼人的鼻子可灵得很呢。好吧,坏小子,我们没完。布伦迪尔在心里说着。

    此刻卧室门口那两具大理石雕塑手里的蜡烛并没有点着,所以卧室里的光线比走廊还要暗些。关闭的窗户同时也锁住了激情与浪漫,空气里弥漫着的某种奇怪的味道对人类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白发精灵借着自己的夜视力清楚地看见了墙边白色的垂帘下那只硕大的床。

    拉法尔·吉格――神圣法尔伊斯顿帝国第一元帅此刻正半卧在锦缎铺就的大床上。一只锈着金色丝线的枕头垫在他的后背,同样材质织就的锦被只盖到他的腹部,露出了壮硕的胸肌,整个胸膛正随着主人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

    元帅阁下火红色的短发略微有点凌乱,他右手正搂着一个女子,不过看上去她睡着了。那女子散乱的长发盖住了自己的脸,白皙的手臂从锦被中伸了出来,紧紧地搂着拉法尔的脖子。地上撕裂的衣裙加上凌乱的床铺说明了一切,昨夜这里和外面一样,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暴风雨。

    “这么急着找我,出了什么事?”拉法尔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径自开口问道。

    “哎……啊,啊……元帅阁下,我还是一会再来……好了。”久经沙场的战将慌了,这方面,精灵一向比人类保守得多。

    “没关系,已经结束了。”拉法尔说,“有话就说吧,一时半会,她醒不了。”

    布伦迪尔在血狼那对银色的眼眸注视下半晌未动,拉法尔看着他那幅局促不安的样子摇了摇头,失笑道:

    “是我冒失了,你先去阳台上罢,我一会就来。”

    说着元帅便伸手挪开那名女子的手臂,准备起身。布伦迪尔斜眼扫到了元帅的动作,联想到锦被下那两位暧昧的景色,心脏一阵乱跳。他急忙快步穿过房间,推开了阳台上的门。身后传来了拉法尔穿衣服的声音,精灵中将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脸上的潮红才褪了下来。

    布伦迪尔背着手在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阳台上来回踱步。坦瑟斯风格的建筑比起古世纪精灵的奥德尼斯建筑以及圣都亚利安风格的宗教建筑,更注重高雅性与舒适性。因此,在这个大阳台上除了木制的雕花栏杆和石制的花盆,还有一张木制的小方桌和两把靠背雕花镂空的凉椅。布伦迪尔选择向东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将手里抱着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头顶的玄武岩石板挡去了一部分朝阳,剩下的光芒正随着爬到他跟前。在他右边,院子里士兵们仍然在处理暴风雨留下的痕迹,动作迅速却又没什么声音。

    “久等了。”拉法尔那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阳台上响起,布伦迪尔一开始很惊讶元帅阁下穿衣服的速度,转过头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元帅阁下此刻只是用一张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身躯,要命的是那张毯子上还有一点点血迹。拉法尔顺着中将的视线才发觉了毯子上的污渍,不过这位放荡成性的血狼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回手拉上了阳台的门,就在白发精灵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刚想开口说话,又被布伦迪尔的视线指引,发觉自己脸上有一块粘乎乎的东西,伸手一摸,原来是口红的唇印。

    “阁下,您这副样子让士兵们看见可是会严重影响士气的。”白发精灵认真地说,“现在可是在战争时期。”

    拉法尔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会对面的布伦迪尔,中将此刻正气鼓鼓地盯着他。白发精灵即使生气也很优雅,睁圆的翡翠色眼眸,因生气而紧绷的光洁额头,看上去就像名倔强的小孩。元帅突然想到,虽然在年龄上布伦迪尔比他大上三十八岁,可就精灵们的眼光看来,眼前的家伙正处在人类少年向青年转换的年纪,刚才的事情对他来说或许刺激了些。

    “那女人是谁?”中将突然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莱诺娅,科洛亚的妹妹。”拉法尔顿了顿,“你来找我是问这个的?”

    “呃,不是的。”布伦迪尔坐正了自己的身躯,肃声说道,“阿维拉德大主教过一会可能会来找您。”

    “他?这条教皇的忠犬一大早来找我做什么。”元帅话声里满是轻蔑,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期待着中将解答。

    “昨天晚上,有人把赎罪墙上的尸体偷走了。红衣大主教向来厌恶亵渎神明的人,这次他一定会怪罪我们的士兵失职,向您兴师问罪,没准还会来要求您追查犯人。”

    “哦,那吩咐下去,连门都不要让他进来。”

    “不行的,阁下。”白发精灵说,“您身为‘圣战’最高指挥官,请注意下自己和救赎教会的关系好吗?您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帝国,代表了克里斯陛下。何况这次的尸体失窃事件,应该和上次的刺杀事件有关。”

    拉法尔右手托着腮,目光望向庭院里打扫残枝败叶的士兵们,淡淡地道:“哦?”

    “刚才WWW.soudu.org我在楼下遇见了米玛卡什少将,昨夜里他有几名手下被人杀害了。杀人凶手是高手,他想要求您将‘血狼卫队’拨给他指挥,因为一般的士兵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他希望尽早将那批人抓获。”

    “喔。”拉法尔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原本裹着身子的毯子从肩膀上滑落了一半,露出了他左边肩头上那个一小小的狼头纹身。血狼也不将毛毯拉回原位,依旧庸懒地半躺在雕花的凉椅上。温暖的朝阳轻抚着他的肌肤,让他觉得很惬意。夏末秋初的风拂在身上已有淡淡的寒冷,布伦迪尔早就把自己的脖子置于高竖的衣领的保护下,那个拉法尔却毫不在意。

    “阁下!您还没睡醒吗?”布伦迪尔轻轻敲了敲台子,“把毯子拉上些,您会着凉的。”

    “没关系,历史上有过病死的元帅吗?真正战士,他的归宿必定是在战场上。”

    “您忘了,过去时代里只有统帅和将军,您是卡德摩尼大陆上有史以来第一位元帅!”布伦迪尔生气了,他几乎有伸手摸一下上司的额头的冲动。

    “所以,我 拉法尔·吉格 更是责任重大啊。我决不会让卡德摩尼历史上第一位元帅死在病魔手里。”拉法尔那双银眸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不过他不是看着中将,而是若有所思地飞向了远方。

    “自从踏上米德菲尔特的土地以来,您就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我大清早跑到您这里来向您汇报工作,您自己却在胡搅蛮缠!”布伦迪尔将桌面上的那叠文件朝元帅面前一推,气愤地站起身来,他才拉开阳台的门,就听见拉法尔用他听惯了的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次你可以下决心离开黑炎军团了,布伦迪尔上将。”

    这句逐客令却使白发精灵停下了脚步,他关上门,机械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一言不发。拉法尔似乎对他的举动一点都不惊奇,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指甲钳开始修起自己的指甲。一只黄色毛皮的猫从屋顶跳了下来,嗅了嗅拉法尔,然后竟然跳在他腿上打起了瞌睡。

    这是……莱诺娅的猫,白发精灵认出了这只曾经被女主人抱在怀里的小生灵。它大概从血狼身上闻到了他主人的气味,才敢靠近这个人的罢?真是不知死活,自投罗网。

    “关于我的一切,你……全知道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布伦迪尔先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开口问道。

    “啊,马马虎虎吧。”拉法尔看着自己修剪完的指甲,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我曾经派布洛克去调查过你的家乡。敏斯特村的 阿尼瑟隆 先生并没有一名叫做 布伦迪尔 的儿子,他只有一名叫做 布兰迪琳 的女儿,她的坟墓就在老精灵坟墓边上。也就是说,你过去的履历全部是假造的。”

    “我不否认。”

    “哦,想象以外地镇定呢。”血狼那威势十足的杀气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朝布伦迪尔射去。原本睡在元帅腿上的猫咪惊恐地叫了声,爬起来刚想跑,却被一只大手抓住,动弹不得,只好乖乖地随那人摆布。只听那只手的主人说道:

    “上将先生不去成立自己的军团,在我这里呆了那么久,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原本绷紧了脸的白发精灵突然笑了,他说道:“我来干什么?精明的您猜不到吗?我在这里,当然是做卧底了。”

    元帅阁下历来脾气乖戾,冷酷无情。布伦迪尔惊人的坦白并没有使他的心仁慈些,他继续严厉地追问道:

    “皇帝陛下的卧底?”

    “是的。那要怪你自己太古怪了,换了谁都不会放心的。”白发精灵老老实实地回答。拉法尔听罢之后仰天大笑,庭院里忙着打扫的士兵们好奇地抬起了头。他们听不见“中将先生”的话,很惊讶什么事情能让元帅阁下这样神经质地大笑。

    “我原本一相情愿……天真地认为……克里斯陛下是位与众不同的人。”血狼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其实只要是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再见了,我的天真!再见了,完美的偶像!”

    白发精灵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跟随了八年的长官,只见血狼轻轻地抚摸着猫的脊背,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神情。布伦迪尔相信,拉法尔的任何一位前情人都从未得到元帅阁下如此细心地呵护。这个男人占有她们,玩弄她们,却从来不对她们展开笑颜。

    拉法尔就这样微笑着轻轻地拍着小猫的脊背,苦涩地对它说道:“记住,下辈子千万不要堕落成人。”

    话说完,元帅便将那只猫掼出了阳台,那只可怜的小生灵在他那蛮力的驱使下,深深没入了松软的泥土地。那声凄厉的惨叫为阳光明媚的清晨平添了一份寒意,惊得已经低头继续工作的士兵们再次朝阳台行注目礼。

    “把这只猫的尸体拿出去,一会 阿维拉德 那家伙来的时候拿给他看。就对他说,我被这只猫行刺,受了伤,不方便见他。”

    “是!”士兵们对拉法尔的命令向来惟命是从。布伦迪尔却忍不住开口了:“阁下,您不觉得这对红衣大主教的侮辱太过分了吗?”

    “哦,你这是以克里斯陛下的立场,还是以我副官的立场说的话?”

    布伦迪尔简短地思索了一下,说:“都是。”

    白发精灵抬起头,勇敢地与元帅对视:“这只猫何其无辜!你想杀我尽管动手,发泄在他身上做什么?”

    “什么是无辜?什么是有罪?人性中何处不是欺瞒与利用?正义这种东西历来是强者对于弱者的审判,难道这不是这世界最深刻的真理吗?”

    拉法尔连珠炮般了抛下一连串话,随后又大声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少了癫狂的成分,多了些愉悦的味道。等到笑声止歇,他便从雕花镂空的椅子上跳了起来,风一般地冲进卧室。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咖啡壶。布伦迪尔不知道这个做工精巧的咖啡壶是罗切斯特的工匠仿照罗德尔王朝中期、价值二十枚金币的作品,拉法尔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毫不妨碍元帅阁下用粗笨的手毛糙地泡了一壶咖啡,再倒了一杯带沫的咖啡扔到布伦迪尔面前,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被没滤掉的渣子烫得伸了伸舌头。

    “喝!”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没胃口。”

    “说实在的,布伦迪尔,你不适合做间谍,第一次对外联络就露馅了。拜托你敬业点!如果你把花在黑炎军团上的心思分一半在皇帝陛下的委托上,或许你更干得棒些。”

    白发精灵的嘴巴张成了鸡蛋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面前这个男人。只见拉法尔眉飞色舞地续道:

    “哦,这简直是太棒了!我曾经为黑炎军团下一任长官的人选问题烦恼过。唔,这样好了,明天我给皇帝陛下提交辞呈,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黑炎军团的一切,这样克里斯陛下就不必担心 拉法尔·吉格 会反叛他了。嗯,不过他以后得担心下 布列尔斯卡元帅 的忠诚心。有什么办法呢?越是聪明的人烦恼越多,懵懵懂懂的人儿反而幸福。我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像我这样的老人,早就该死在战场上啦。”

    布伦迪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声音虽然很轻,却让拉法尔停止了述说。

    “我说元帅阁下,您虽然一直强调自己很老,其实您还是很像一个小孩。”

    “有吗?”

    “渴望自己被别人认可,希望自己的与众不同被别人发现。一旦发觉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时,就歇斯底里地发作,还想翘班――像刚才那样。”

    “我和他们不一样!”元帅提高了嗓门。

    “是啊,不一样。您比他们强壮,比他们聪明。所以造成的影响比任性的小孩深远得多。”布伦迪尔望着桌子上的那叠文件说,“克里斯陛下想必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作出了预防万一的打算。任何大人物都会留一手,不然他们无法在他们的位置上呆太久,这种做法很正常,您不必如此激动。”

    “你说得有理,或许是我太偏激,太敏感。”元帅若有所思地说,“那么,蹩脚的间谍先生,您认为拉法尔·吉格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心如何?”

    布伦迪尔微微一笑,诚挚地说道:“目前来说十分可靠,就和我对你的忠诚一般。”

    血狼注视着布伦迪尔那对漂亮的翡翠色眼眸,试图从中间寻找出虚伪的气息。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觉的么?”

    布伦迪尔耸了耸肩,两手一摊。

    “前几天那封任命我为远征军最高统帅的命令有些不正常。我肯定那不是克里斯陛下自己的意思,而是那个老处女的意思。任命是安抚我的糖果,阿维拉德则是教会给我的一个警告。”

    “警告?”

    “是的,他们通过这件事告诉我,克里斯陛下无法完全干涉教会的意志,因此依仗他的力量骄横的人应当小心些。他们能为他登上高台,也能叫他摔下来。我派人去圣都打探消息,他在路上意外地遇上了一个信使,他带着你拒绝升任上将组建新军团的口信,以及那份空白的上将委任书。这件事情居然做得如此鬼鬼祟祟,其中没有问题才怪,我派人仔细一查,再和之前的一些事情一比对,你的身份就水落石出了。不过令我费解的是,有什么原因使你想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呢?假如你直接把信交给我,由我来拒绝这个调令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原因吗?第一,我很喜欢这里。第二,或许,克里斯陛下遇上了麻烦,现在我更加坚信这点.那道命令虽然盖着他的魔杖印记,却是教会的意思,他们想把我从你身边调开。”

    “哦?”

    “陛下有一年多没有给我直接下命令了,自从他去圣都之后。”

    拉法尔捏碎了咖啡杯。

    “你应该早点和我讲这件事,早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秘密任命你为上将的事情,就可能是教会某个大阴谋当中的一环!”

    布伦迪尔惊讶地看着元帅,拉法尔拉着自己的火红短发,懊恼地说:“虽然克里斯陛下在我这里留了一手,可只要想到他也是一个凡人,我便不在意了。他可从未要求我把他当作‘完美的偶像’。呼,是我自己一开始就一相情愿地认为他是‘完美的偶像’――为了自己心中那点可怜的希望。不过,事到如今,除了这位曾经成为我的希望的人,还有谁值得赢得我的忠诚呢?其实我这个人早就死了,死人最会信守诺言。呐,不是吗?”

    “或许。”布伦迪尔点点头,拉法尔在战场上那副不畏生死的战斗的场景浮上他的脑海,“不过,你别想把领导米玛卡什他们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我很好奇,为什么您一直当自己是死人。您是真的想死在战场上吧,可是抱歉,每次都让您死不成。以后也是这样,除非我死了。”

    拉法尔拨弄着杯子残骸的手停止了活动,他的声音里带有一种足以冻僵心脏的寒冷:“唔,你这个残忍恶毒的坏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