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雷电划破天际,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旦进入秋季,统治这里的便是干燥爽朗的艳阳天。然而,空之月――罗切斯特最后的夏天是闷热而又多雨的,
闷热和凉爽的气流纠缠起来,天上的乌云也越集越厚。或许这是罗切斯特今年最后的雷雨,因此雷神阿达德开始尽情地放纵他的怒吼,整个苍穹听见了他的声音,漆黑的云朵在他的豪情下轰隆隆地一起合唱。耀眼的电光时不时地划破乌黑的天幕,这些诞生于黑暗之中的光芒格外闪亮,罗切斯特的孩子们却害怕这黑暗中的光明,他们惊恐地躲进了父母的臂膀。
先是一两滴豆大的雨点带着秋天的冰凉坠入了夏天炽热的土地,须臾之后,它们接连而至的弟兄们便将原本坚硬的干土地涂成了一片泥泞。雨水们敲打出来的鼓点已不像一开始时那样发出啪啪的作响,而是像海潮一样哗啦啦地连成了一片。
好一场暴雨,将全城浇了个透心凉。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开始积水,或许到暴风雨过去,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肆虐过的痕迹都不会消失。
恶劣的天气赶走了大多数巡逻站岗的士兵,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夜晚在露天的地方呆着――最起码他们自己这么认为。
然而他们错了。
在这个大自然尽情地狂欢的夜晚,在这瀑布般的水流中,两个黑影踯躅前行。
当先一人穿着一件皮甲,内里羊绒的衬垫早就湿透,背后背着的那只金属园盘上刻着一只飞腾的信鸽,每当闪电划破天际的时候,这个无生命的雕刻就像要飞翔而去。豆大的雨点敲打圆盘的声音是清脆的,敲打他主人的的脑门却绑绑有声。冰凉的水流从那人的脸颊上倾泻下来,穿过皮甲的缝隙,带走躯体的温暖,汇集到高帮的小羊皮靴中,再随着那只脚机械的移动而洒落出来,坠入地上的泥泞――他们一开始的归宿中去。
后一人穿着露肩的布杉,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躯体上。额前的发稍也因为雨水的重量紧贴在皮肤上,雨水汇成的溪流从上面流泻下来,他左臂在走路时挡在自己前额,以免自己的视线被落下的头发阻挡,右手却紧张地按在自己腰后的剑柄上。
“塞纳尔,等等我!”跟在后面的那人叫道,焦急的声音穿过了咆哮的暴风雨,传到了前面那名红发青年的耳中。
“别叫那么大声,死木头!”塞纳尔吼道,他虽然叫伊萨克别太大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却更大些。扑哧一声响,塞纳尔的左脚踏进了一个充满泥泞的浅坑,拔出来之后也不甩去上面粘着的厚泥,仍然轻一脚重一脚地前行。
“喔,对不起。只是,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伊萨克小声说,微弱的声音被肆虐的暴风雨一搅,微弱地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塞纳尔却听见了。
“这几天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的心情不可能好的吧。”
“是的。”几滴雨水乘红发少年开口说话的机会乘机溜进了他的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荡漾开来,“我也……很难过。那一天,莱恩爵爷他们死在我眼前,我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从敌人面前灰溜溜地溜走。”
“只能灰溜溜地逃走!该死的!”塞纳尔突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转身朝伊萨克大声吼道,“当黑甲骑兵出现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新部下被杀死;当朗尔贝爷爷被钉上城墙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躺在床上养伤!我之前还以为自己成了英雄,什么都有了!转眼间,什么都离我而去,朗尔贝爷爷再也见不到做了骑士的我站到他面前了!”
“塞纳尔……”伊萨克听见友人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激愤转向呜咽,自己的心也被感染了,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安慰红发骑士,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跟着我干吗?”红发青年朝他愤怒地挥了挥手,伊萨克原本想迈出的一步停顿在了半空,再讪讪地落回原地,他嗫嚅道:“我想……帮助你。”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跟来。” 红发青年冷漠地转身继续朝前走。
“可是,我们wWw.是朋友……兄弟。”伊萨克说,他忍不住又踏前了一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冒险。”
“兄弟吗?我的好兄弟!你这几天做了些什么?”塞纳尔又转过身来,手还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你杀过人吗?杀过吗?昨天我砍死那名卫兵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忙杀死另一个?啊哈,假如不是我用光斩轮削去了那家伙的脑袋,这会我们两个没准这会就挂在赎罪墙上!我听大叔说了,就是那天在 布雷城堡里那么危急的时候,你小子仍然婆婆妈妈,不敢用剑刺穿敌人的喉咙。我知道,你生来就这幅畏畏缩缩的鬼脾气,你跟来只会碍手碍脚,帮不上一丝半点的忙!”
被朋友指责的少年找不到话来为自己辩护,喉咙里咕噜了半晌,才说:‘塞纳尔、我、我们是不是……或者可以换个其他方法?……塞纳尔……你这半年好像暴躁了很多啊……冷、冷静点吧……”
“冷静点,哼!”塞纳尔从鼻腔里发出了轻蔑的声音,“我当然变了,随便换作是谁,在死人堆里砍上一段时间都会变的。天真会送了命的,敌人的刀剑会听你讲什么大道理吗?”
“塞纳尔,我知道你很难过。朗尔贝爷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是有必要把怒气发泄在那些……陌生的士兵身上么?他们和我们素昧平生,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儿。”
塞纳尔耸了耸肩,懒得和他争论。打小起他就知道和这个家伙打仗是件极其头大的事,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于是他决定快刀斩乱麻,迅速甩掉这个包袱。
“总之,你别跟着我,老老实实回去陪你的修女小姐去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呀。”伊萨克脸红了,急速流下的雨水也无法降低他脸上迅速升高的温度,他争辩道,“塞纳尔,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根本就没那种……想法。”
“是啊,你没那种想法。”塞纳尔讥讽道,“可是朱丽安听到父母的噩耗,扑到你怀里痛哭的时候,那位美若天仙的修女小姐可皱着眉头一直朝着你们看呢!你可真受欢迎啊!”
“是、是吗?”少年一呆,当时他倒真的不知道。虽然此刻他闻出了朋友话里酸酸的味道,却不知该怎么辩解好,等他回过神来,塞纳尔已经在风雨里走远了。
“塞纳尔,我……”他匆匆追上去,这时迎面刮来了一阵强劲的风,雨点打在脸上好不疼痛,可他毫不在意。
“烦死人了!老是塞纳尔塞纳尔的,让我安静会行不行!”塞纳尔挥着拳头,头也不回地吼道,此时天上正好划过一道闪电,借着这瞬间的强光,伊萨克甚至能看清楚塞纳尔手臂上鼓起的血管纹理。
“是谁?!”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这样的天气,霹雳划过苍穹之后整条大街就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然而塞纳尔就靠这一瞬间的光明看清楚了街边屋檐下两名身穿黑甲的巡夜士兵。他们手上的火把早被大雨浇灭,光秃秃地握在手上,看上去像是在巡逻途中被暴雨截断了归路。这些敬业的士兵们立即抛去了火把,手按上了腰间的武器。
“太慢了!”伊萨克听见塞纳尔低声喝道。一道弧形的寒光一闪。哗啦啦的雨声中突然多了一种淅淅沥沥怪异声响,几点温热而又带有腥味的液体被风雨刮到了脸上,随后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朝少年飞来。急切下他只好伸手将那东西抓住,入手带着柔软的弹性,还带着些许温暖,他立刻就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吃惊之下立即松了手。
塞纳尔已掷出了他的光斩轮,这圆盘状的利器斩入了另一人的脸部,让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丢了性命。
这时人头才落入地上的软泥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天上又划过一道闪电,伊萨克借光看见红发青年长身站在街边,正将重剑缓缓地收回剑鞘。剑刃上的血迹早就被大雨冲了个干净。他身边一具躯体仍保持着直立不倒的姿势,右手仍紧紧地按着战刀的柄,显然就是他脚下那头颅的主人。这名士兵在一瞬间就被塞纳尔斩去了头颅,成了一具战斗意识十足的雕塑。
塞纳尔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从地上那具尸体脸上收回光斩轮,在雨中甩了甩,背回了背上。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
虽然几天前伊萨克在布雷城堡里曾经亲眼目睹了不少人死亡,此时这幅景象却使他的胃翻腾起来,他在路边呕了一会,才觉得好过了些。少年右手在胸口划着圆圈,口中不住地赞美着柯露娜,俯身拾起了那颗头颅,放回到他躯体身边,这才快步朝塞纳尔追去。暴雨中急奔非常困难,看上去对他却没有什么大妨碍。
塞纳尔皱了皱眉头,他知道甩不开这个烦人的家伙,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伊萨克听见了好友那熟悉的叹气声,便知道他不再和自己闹别扭了,于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在雨中赶到了与他平行的位置。
“我说,这样下去,你迟早也要杀人的。”塞纳尔说,眼睛却仍然直视着前方,“还是乘早习惯了的好。”
“……是的。”伊萨克说,“如果可能的话,真的不想……或许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但是……”
“几个月前,一位老兵告诉我,要想在战场上生存下去的话,就得忘却一切的愤怒与悲伤。”
红发少年低头不语,咀嚼着好友这句话,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他握着剑柄的手情不自禁地紧了紧,他讷讷地开口说道:
“塞纳尔,你现在很愤怒。”
“……”塞纳尔无话可说,这个该死的死认字眼的家伙!小时候红发青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将眼前这个家伙狠狠揍一顿,现在他最大的愿望还是将这个家伙揍一顿。
“今天老天爷帮了忙,小广场那里应该没有士兵看守了吧。”塞纳尔只好转移话题。
“或许。”伊萨克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朗尔贝爷爷那么残酷,连薇莎婆婆都被放下来了……”
“可恶!”塞纳尔呸呸地吐去了几口流进嘴里的雨水,伸手抹去了头发中积存的水流。意识到自己触动好友心事的伊萨克连忙缄口不言,暗自懊悔。
烦躁的见习骑士不住地将自己的重剑拔出一半,又还到剑鞘中,剑柄处的护手与剑鞘的刀口混着雨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他第三次想这么干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说塞纳尔,你不会是想拔剑杀进去,用硬抢的吧。”伊萨克说。
“哼,如果今晚还有人的话……”塞纳尔挣脱了伊萨克的手,“……可怜的爷爷,那么大的暴风雨,他还在城墙上遭罪!”
“塞纳尔,我有个办法,或许能把朗尔贝爷爷的遗体弄回来。”
“哦?”
“用刚才那两名士兵的铠甲……”伊萨克话还没说完,塞纳尔就飞也似得回头就走,让少年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里。
暴雨更大了,两名黑甲的士兵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街上,正是变装后的伊萨克和塞纳尔。红发少年在血腥味十足的锁甲前犹豫了一会,向圣母及死者祷告了几句,才硬着头皮穿上了它。塞纳尔却是三下五除二地立即换装完毕――他可是正规的军人,穿件铠甲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在黑夜里来到了布雷城堡前,城墙上的卫兵全被暴风雨赶回了塔楼里,广场上的卫兵也不知去向,只有断头台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那样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中央。它木制的躯体被水浸透,在暴风雨里发出木头特有的那种吱呀声。
伊萨克打了个寒噤,虽然塞纳尔早就把他的火刑柱护身符还给了他,此刻正被他本人紧紧地捏在手里,少年的心中还是隐隐发毛――他怕鬼,以至于从断头台边经过时他都特地站在塞纳尔的另一边。
塞纳尔匆匆扫了一眼黑漆漆的广场,迫不及待往城墙边走去。夜里的城堡已经收起了吊桥,五码宽的护城河横亘了去路。红发青年向后退了两步,略一加速就腾云驾雾般跳到了对岸,伊萨克见状忙照样过了河。
“喔唷,拉法尔的士兵果然厉害。”黑暗中突然有人说道,吓了两人一跳。
塞纳尔低声喝道:“是谁?”
“哎呀,哎呀,别紧张。是自己人。”暴雨如注的夜里,这个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熟悉,他也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
“弗兰肯大叔?”塞纳尔迟疑了一下,随后便肯定了,“别逗了大叔,这时候还和我们开玩笑。”
“老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伊萨克望着弗兰肯肩头上那具黑漆漆的躯体,瘦瘦的身材看上去就像是老管家。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快点。” 弗兰肯说着,他轻轻一跳,就过了河,那两位连忙也过了河,伊萨克满腹狐疑,从那天晚上起,他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父亲。喜欢打铁的铁匠铺老板?曾经的流浪佣兵?星剑圣的传人?卢卡斯·海德的朋友?到底哪个身份才属于真正的他?或许这些都属于这名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
塞纳尔与伊萨克在弗兰肯的带领下在小巷里穿行,暴风雨变得小了些,对于三名早就被浇透的人来说,也没太大区别。不一会,他们就从中心的广场来到了城墙边。
弗兰肯对他们做了个手势,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入耳的除了沙沙的暴雨声外什么也没有,弗兰肯这才摸出了一个带有挠钩的绳索,轻轻一抛便勾上了城墙。在伸手拉了拉,确认结实之后,弗兰肯便沿着绳索轻巧地爬了上去,丝毫没有因为背了个人而有所迟缓。
伊萨克看见父亲在城墙上向自己招手,他与塞纳尔对视了一眼,先后爬上了城墙,临到墙头的时候,塞纳尔伸手在墙上一拉,翻上了城墙;而伊萨克是用脚在城墙上一点,便落了地,轻巧地像只狸猫。
红发少年默默地把绳索拉起来,不远处的小岗楼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
“是谁在那里?”
伊萨克被唬得差点丢掉手里的钩索,塞纳尔却用左手摸上了后背的光斩轮。
“我们是第一大队阿克兰上尉的士兵。”弗兰肯一面说一面向岗楼走去,“队长要求我们连夜处理那些异教徒的尸体,唉!这该死的鬼天气。”
“第一大队?那里有……唔……”
那人刚露出怀疑的语气就永远地闭上了嘴巴,他的同伴刚想出声示警,一个夹带着劲风的圆盘让他身首分了家,黑夜里,他刚点起的火把就是最明显的目标。
弗兰肯轻轻松了手,让那名刚毙命的士兵的尸体缓缓落地。这里虽然是城墙上的偏僻处,万一惊动了其他人,也不是好玩的。
伊萨克还没在老爹狠辣的出手中回过神来,铁匠铺老板便低声命令他在另一端的城墙上垂下绳索。三人鬼魅般地溜出了城。
城外的野草长度及膝,被雨浇透之后又湿又滑。天上依旧响着隆隆的雷声,雨却越来越小了,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泥土和杂草混合的味道,另人心旷神怡,但是此刻塞纳尔和伊萨克都没心情留意这些。
塞纳尔自从弗兰肯出现后就很少说话,一言一行却和老爹十分默契。红发少年仔细辨认了下方位,发现老爹正带着他们朝郊外的公共墓地走去,那里埋葬了很多罗切斯特的民众,其中包括伊萨克的母亲。
弗兰肯推开了守墓人老杰克的小屋,这位性情怪僻的老人照看了五十多年墓地,为数不清的男女老少雕刻了墓碑,不久之前自己也永恒地躺进了死亡女神戴米丝的怀抱中。
黑暗里弗兰肯悉悉索索地摆弄了阵,点亮了一盏小油灯,黯淡的光芒加上满屋的石碑棺材、以及朗尔贝老人的苍白的面容,看上去真有几分恐怖的味道。
弗兰肯轻轻地将朗尔贝老管家放入一口大小合适的棺材里,收起了自己平常挂在脸上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用牧师的口吻对塞纳尔说:
“还有什么诀别的话要和这位可敬的老人说吗?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红发骑士的目光掠过了朗尔贝老人花白的头发,那双因为劳碌而布满老茧的手掌中被钉子弄了两个大洞,因为暴雨的冲刷而皮肉外翻,颜色苍白。他所穿的那件燕尾服此刻浸了水,越发显得老人身材瘦小。塞纳尔想了小时侯老人背着自己在走廊上哼唱儿歌哄自己入睡、在杂货铺的柜台上为自己讲述库朗特先祖光辉故事的时光,眼眶红了,他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
“库朗特家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当初老管家对爱哭的小塞纳尔这样说,直到此刻,红发骑士仍记着这句话。
弗兰肯悄悄向儿子使了个眼色,左手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伊萨克见状忙按照罗切斯特的习俗念起了《圣典》上的词句。当初母亲去世时,他便在父亲的肩头一边哭泣一边听牧师念诵悼亡词。少年历来虔诚,《圣典》上的词句,他可以读得比任何一名罗切斯特的牧师都好:
“……尘归尘,土归土,他带着出生之时的纯真与圣洁回归,圣母将收容这位虔诚信徒善良的灵魂,愿他在始源之海永远幸福快乐……”
“……谢谢……”塞纳尔艰难地说,“我代替朗尔贝爷爷感谢你们。”
“请问,要在棺材上刻上什么字?”伊萨克轻声问着好友,此刻的他,完全扮演起牧师的角色来了。在死者亲属选定了刻在棺盖上的句子之后,葬礼才能继续进行。
塞纳尔忍不住又多看了老人一眼,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悄悄燃烧。
“您死了,因为您比所有人都正直。”青年骑士说完后便背过了脸去,父子俩听见了他哽咽的声音,他们对视一眼之后盖上了棺材盖,在上面刻下这个句子。
在这个乌云WWW.soudu.org密布、雷雨停歇的夜晚,罗切斯特城外的公墓里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送葬队伍:弗兰肯和塞纳尔抬着老人的灵柩,跟在后面的伊萨克摘了片草叶,吹起了葬曲。少年音乐上的天分使他用这种轻巧简陋的乐器吹出了低沉平和的旋律,假如暗月教会的牧师在场的话,一定会惊讶不已吧。
新挖的墓穴有点湿,周围的泥土里散发着那种与死亡为邻的腐败味道。三人匆匆埋葬了朗尔贝老人,塞纳尔按照罗切斯特的礼仪再次郑重地向父子俩道谢。
“谢谢你们。现在,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弗兰肯扯了扯儿子,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红发骑士。不留意间,他们踏过积水的小路,来到了一个地势略高的角落,那里耸立着一个简朴的大理石墓碑。黑夜使父子俩看不清楚墓碑上刻的字,然而他俩都知道上面刻着的碑文:卡琳·阿拉曼德(王国历460――王国历479)在圣母的庇佑下安眠于此,深切怀念你。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呢。”伊萨克看着母亲的墓碑,说。
“你母亲离开我们也有十年了,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半年前的忌日吧。”弗兰肯说。
“父亲。”
“嗯?”
“您几天前不是跟卢卡斯走了么,他找你有什么事?”
“卢卡斯啊,他想成立反抗组织,对付帝国军。”
“您……参加吗?”
“你也想参加吧。”弗兰肯伸手向儿子的脑袋摸去,后者迟疑了一下,没有闪开。
“是的。”少年从小就不喜欢老爹摸自己的脑袋,这次勉强没挣扎。
“我就知道。”弗兰肯咕噜着说,“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呀。”
“塞纳尔也会参加吧,在祖国被异教徒侵略的时候,我们能置身事外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是你父亲,我不想让你遇上危险。”
“我会小心的,我长大啦。”伊萨克水蓝色的眼眸与父亲对视着,弗兰肯看见了那份当初与自己一样的倔强与认真。
“我明天要到布雷城堡去。”弗兰肯说,“那天晚上,卢卡斯在城堡里的势力几乎全军覆没,昨天帝国军贴出了召集铁匠的命令,我得成为他的眼睛。”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还太嫩了,先跟着塞纳尔吧。卢卡斯会派人来和你们接头,凡事多听他安排,知道吗?”
“玛丽修女……还有朱丽安怎么办?”
“暂时让她们躲在那里,现在外面很乱,年轻的姑娘在外头,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
“怎么了?恋爱的季节到了吗?我的儿子,你更喜欢哪一个?”
“什么呀!这时候哪有心思想这个!”少年局促不安起来,“我只是在想,玛丽修女魔法怎么会那么厉害……”
“哦。”弗兰肯收了调侃的口吻,肃声道,“盯紧那个女人,必要的时候,杀了她灭口。”
“啊?”
“别啊啊的,凡事多长个心眼,除了塞纳尔,对人留神。”
这时远处传来了塞纳尔呼唤的声音:
“弗兰肯大叔……”
弗兰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我有事和塞纳尔说,你在这里等一会,以后大概很难有时间来看妈妈了吧。”
铁匠铺老板说完朝塞纳尔走去,他搂住了见习骑士的肩膀,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家那块木头也想一起干。”
“以他的性格,这很正常。”红发青年说。
“那么,以后就劳烦你照顾他了,你知道,这孩子太天真,又倔强,这行当不适合他,我又不能强行阻止他。”
“我会照应他的,以库朗特家族的名义起誓。”这位库朗特家族唯一的成员郑重地说。
“别太勉强,你也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遭遇不幸。”铁匠铺老板说,“你必须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在这场暴风雨中活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