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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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座收容所,在那些丰衣足食、没有太多的机会与它发生关系的人们看来,那是一个慈善机构,一个无业人员、灾民或身处生活困境的人们暂时躲风避雨的港湾。按照官方的说法,那是一项带有救济、社会福利性质的措施,吃和住在那里全都是免费的,那里是穷人的天堂。

    “算了吧,那全是谎言,全是骗白痴的假话。相信我,想不被迷惑,想看到真相,所有的话你就得反着听,事儿你就得反着干。遵纪守法?你一辈子都注定是个穷光蛋,想发财治富,你就得不择手段,你还别不相信,眼前的社会就是这么黑白颠倒。”在收容所的一间小屋里,一个四十左右的老汉喋喋不休。

    “闭上你的臭嘴,不然就敲光你的大牙!”一个身穿制服的收容所员工一边把我们的青年梦想家谢奕鸣推进这间小屋一边呲牙咧嘴地说。在这座收容所,几年前实施了一项《收费标准》,在这项标准中,小偷、扒手、吸毒、卖淫、嫖娼、无营业执照的小商贩、无业游民、灾民、流浪汉、乞丐等人员被分为A、B、C、D四个等级,按市内、市外不同档次对他们进行收费,十五日以下的每人收取一千元、八百元、七百元、五百元不等的管理费,十五日以上则每人各增加五百元。收容所与火车站、汽车站派出所等几家机构的关系密切,并与他们有一项口头协议:派出所民警每送来一个人可拿五十元的回扣,联防队员每送来一人有二十块工钱。这个口头协议使派出所民警们的干劲十足,联防队员们的工作卖力。这些民警和联防队员在火车站、汽车站,在贫民窟只要碰见那些无业人员、那些进城里打工的农民就走上去巧言相劝,告诉他们到收容所里有饭吃、有房住、有电视看,还能免费派车送他们回家。那些心底善良、思想单纯、见少识浅的穷苦人们听完后多会立刻信以为真,一路走去还感激流涕。到了收容所,这些穷苦的人们迎来的第一项礼遇便是比打劫更彻底的搜身,外衣、内衣上的每个口袋,衣袖、内裤、鞋上的每个褶皱都要翻看一遍,搜来的证件被扣压,钱财被瓜分。

    倘若要求回家,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便是棍棒、皮带、拳打、脚踢、顶膝、罚蹲等花样百出的毒打。“打吧,打死了,脚一蹬完事,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前几天,有个姑娘,听说刚下火车就被人骗走了五千块,这幼稚的小姑娘接着就被送了进来。就刚才那位,嗨,对!”老汉看了谢奕鸣一眼:“就刚才送你进来的那位,第一时间把这个姑娘的全身搜了个遍,两百块现金还有一条金项链被抢走了。这姑娘受了刺激,尿都失禁啦,哈哈哈哈!后来,他的老爹拿了两千块才把她赎走。”

    “真的吗?”青年理想家无知地问。

    “我骗你,有人给我钱花吗。你别不相信,比这更恐怖、无耻的都有。我敢肯定明天,或者今天晚上你那老爸老妈就得接到一个电话。他们会在电话里说:某某某,速带一千块到收遣站接——”

    “谢奕鸣。”

    “前几天还有个年轻人,年龄和你差不多,来打工,下了火车直接被警察带到了这里,他那重病的老爹把家里耕牛、谷子全卖掉了才凑足了几百块来把他的儿子接走。这里的人和派出所联合起来在火车站等路设卡,每天抓几十个农民,搜了他们身上的钱后,再派他们当中的一名或者两名代表回乡去取钱再来领人,其余的当人质,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有个女孩儿,难道你没有听说?”老汉表示怀疑。

    “什么?没有。”谢奕鸣如实相告。

    “有个女孩儿上火车没买车票,没带身份证,被列业乘警用绳索与另外两名男青年捆绑在一起五个多小时,这女孩儿不堪忍受,从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跳窗而出,当即死亡。她的胆儿真够大,比那两老爷儿们都有骨气,这事儿报纸上都登了。我告诉你,乘警与收容所有约定,在列车上如果发现这些无票、无身份证的人,就交给收容所,乘警也有回扣。”

    “没有钱怎么办?”

    “劳动,强迫劳动。那几间禁闭室,那几十副手铐,那几十根电棒,除了整人它还有什么用。”老汉凑近谢奕鸣:“打死人,在这里不稀奇,隔三岔五就有一初,那些流浪汉们无亲无顾,无名无姓,打死了深山里一扔,谁知道。不过,打不死也得被折磨死。每顿只能吃半个馒头,不准大便,每日只准小便一次,把你当沙袋,拳打脚踢,练功夫。”

    我们的梦想家被这个老汉的话惊的目瞪口呆,他完全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些全是事实。正当老汉准备开口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把我们的理想家扔进这间小屋的那个收容所职员推开了门,手里拿着一根带刺的警棍:“你,跟我来!”

    在通往禁闭室的那条狭长走廊上,谢奕鸣并不害怕,也不显得镇定,他的脑袋一片混乱,所思所想和他正面对的事情毫不搭边,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毫无预感。嫖客、部长、警察、农民工友,他在思索他的角色。他默默告诉自己要临危不乱,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把自己的演技磨练,要在这个庞大的舞台上继续表演。演讲家?不行,装疯卖傻?不好,富翁?明星?这些衣冠禽兽们不会相信。收容所的职员推开禁闭室的铁门,里面有另外两名年轻人,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铁棒。谢奕鸣突然紧张了起来,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却在瞬间已将自己面前的这些人的性格分析了一番。麻木、冷血、毫无人性,除了金钱和死亡,或许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能使他们感到震憾。“打死人,在这里不稀奇,隔三岔五就有一初。”谢奕鸣恐惧了起来,他不害怕自己可能很快就会死在他们的棍棒之下,他难过自己的前程、梦想就这样被他们断送、毁灭。他肯定自己是那么热爱表演,可还不曾真正以即使配角的身份参演任何一部电影,他不甘心。三个收容所的职员正在搜他的口袋,他突然冲向门口。“跑!?给我打!”谢奕鸣轻易就被那三个曾经遇见过无数个试图逃跑者的收容所职员拽了回来。棍棒噼里啪啦落在了青年人的胳膊、腿、背、肩膀、头上。四五分钟后,我们的表演家突然摔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全身强烈地颤抖了起来,头在地上大幅度摇晃,眼睛翻白,口吐白沫,双手双脚像被电击中,不停地抽搐,嘴里发着轻微的痛苦的呻吟声。三个职员惊呆了,停止了手里挥动的铁棒。

    “怎么了?”

    “他妈的可能有病,犯了。”

    “会不会死?”

    “别找麻烦,晚上扔出去算了。”三个冷血动物站在那里对青年人静观了一会儿,确信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假装,然后走出了禁闭室。谢奕鸣头在滴血,双腿麻了,毫无知觉。我们的理想家清醒了过来,他双手掩面,哭出了声:他们被我骗了,我的表演成功了!

    谢奕鸣静静地躺在地上,仰望天花板,泪滴从眼角里倾斜了下来。他慢慢地回想刚才那一幕,他觉得自己完全投入到了那个犯病患者的角色当中去了,投入到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都不分清自己真的患有一种奇怪的病或者那只是一场表演。傍晚六点多,三个冷血动物推开禁闭室的门,谢奕鸣立刻投入到了新的表演当中,他要扮演一个晕厥的病人,他要逃离这座地狱。收容所的其中一个职员踢了他一脚,他一动不动。

    “没醒。”

    “扔出去。”

    “送进精神病院吧,那里有我一哥们儿,专治这种人。”

    这个下午的五点钟左右,一个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女青年,一手抱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小肚子里塞着她用来做生意的八千元钱,一手拉着一只大皮箱,皮箱里有四千多元钱、她的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皮箱上挂着一只手提包,提包里有女青年的钱夹、身份证、丈夫和儿子的照片以及与自己性命攸关的几份协议书。

    她正小心翼翼地走出火车站。天正下着雨,车站广场和往常一样秩序混乱,吵吵嚷嚷,拥挤不堪。一辆摩托车从这名女青年的身旁飞驰而过,摩托车上的一男一女伸手抢去了那只手提包。接着,几个兇神恶煞的壮汉蹿到女青年的面前,抢走了她的皮箱。女青年难过至极,坐在地上大哭大喊了起来。两位巡警走了过来,女青年拽着其中一名警察的衣角说自己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希望警察大哥能帮她找到。“松开手!”警察瞅了女孩儿一眼后说,表情冷漠狂傲、自以为是,看上去就像个权高位重的大人物,似乎整个县城都归他管。“跟我们走吧。”另一位警察说,说完拉起这名女青年就走。女青年觉得事态不妙,赶快从怀里的一个口袋里拿出结婚证、外出务工证、暂住证递给这名警察,警察接住后没看一眼,又扔给了她。随后,女青年被强行推上了一辆后厢封闭的警车。女青年紧紧抱着她的布娃娃。在警察局的一间临时留置室里,警察对这名女青年不闻不问。约一个小时后,女青年又被拖上了那辆警车。“你们要干什么!要带我到哪里去!”“医院。”“为什么!?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带我到医院去。我的布娃娃!还我的布娃娃!”女青年布娃娃丢在留置室的椅子上,她想跑上去捡,一名警察一脚把它踢到了一边:“病的可真不轻!”

    晚上七点多钟,谢奕鸣被收容所的两名职员送进了一家精神病医院,当他被粗暴地拽下车后,一辆警车同时停在了他的身边,两名警察从车后箱拖出了一位女青年。女青年死活不下车,警察把她抬了起来。随后,谢奕鸣和这名女青年一同被投进了一间大病房里。病房里有七八个老太太,其中一个老太太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儿子是被冤枉的!我的儿子是被冤枉的!放了我!放了我!我要上访!我要上访!有几个头发篷乱的女人儿,精神恍惚,其中一个正抱着小木凳说:“儿子不哭,儿子不哭,妈妈抱!”还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臭气。谢奕鸣和这位女青年被推到了人群中,几十个人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嘲他们两个笑着。

    谢奕鸣扒开人群,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他的旁边有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儿,手里拿着木棍,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脚,嘴里念念有词。谢奕鸣身心疲惫,靠着墙角不一会儿睡着了。睡梦中,他被女人的尖叫声给惊醒了。他睁开眼看到房间里一个男人正在扒下午同他一起扔进来的那个女青年的衣服,有其他七八个男人一边按着女青年的头、手和脚,一边威胁她:“再动就杀了你!”女青年在撕心裂肺地哭喊。

    谢奕鸣“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叫了一声:“放开那个女孩儿!”那叫声似乎发自一种本能,充满正义和最强烈的谴责。但没有人理会这声音。有个男人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骑在了那名女青年的身上。谢奕鸣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他拾起旁边的一个小木凳冲了过去,刚走近,一个壮汉一脚把他揣到了地上。善良的男孩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他们,他们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都是一群胆小的鼠辈,而你,从此刻起就要扮演一个对死亡毫不惧怕的勇士,一名武士,去营救正身陷魔窟的公主,你心爱的女子,你的未婚妻。

    我们的幻想家再一次冲了上去,他跳了起来,用身体撞开了正揪着女青年头发的那名壮汉。有三个男人从女青年的身上松了手,走近谢奕鸣,将他包围了起来,拳打脚踢凳子摔,凳子摔到了他的头上,他的耳朵嗡嗡响,眼睛里也流出了血。但他已经忘记了疼痛,忘记了自己,他是一名视死如归的勇士,他奋不顾身,不停地还击,至到他完全没有了力气,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一个壮汉用自己那巨大的屁股压着谢奕鸣的背。谢奕鸣的眼前一片模糊,浓红的血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然看得见,那些男人们正一个接一个地轮奸着那名女青年。眼前的景象使无能为力的年轻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的折磨和煎熬,他太想自己拥有一身武艺或者无边的神力能够救出这个可怜的女孩儿,然后狠狠地惩罚这群魔鬼。女孩儿被几个男人拉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她已经昏死了过去,没有了任何知觉,她微睁着眼睛看到不断有男人在她的身上蹭来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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