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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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傍晚,毕业生走出地下旅馆,正神采奕奕地在朝阳大街上愉快地走着。这个现在看起来意气风发的准导演,昨天还因为没有收到家里寄来的生活费而百感交集垂头丧气。而现在,只要一想到身上已经确信无疑有了三千五百块,他就立刻变得信心十足。钱一旦落到这样一个过惯了穷困生活的青年人口袋里,他马上就觉得有了依靠,一路上他眼神坚毅,目空一切,国家总理似乎他都不放在眼里。因为身上有了一笔钱,有了挥霍的资本,欲火就在胸膛里毫无约束地不断膨胀、蔓延。那可都是爸爸妈妈的血汗钱,每一分都是。他一边克制自己,一边又为自己寻求放纵的理由,这是最后一笔了,以后即使饿死街头,也不再向他张口,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轻松多了。他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在某个女人的××××上解决让他痛苦不堪的性问题,什么职业的女人都可以,但一定要年轻,皮肤要白,胸部要大。这个病态的毕业生携着那双充满淫邪的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他渴望并幻想与迎面过来的每一个漂亮姑娘发生关系,他不停地通过各种合情合理的问题和正在走路或等车的美丽女孩子搭讪,试图贴近她们的身体,吸允她们诱人的体香,偷窥她们美妙的乳沟。他被××××折磨的口干舌燥,被畸形的*****牵着鼻子盲目地穿梭在北京的大街小巷。

    在舞厅里,这个穷毕业生受到了侍应生的热情招待,舞池里的鬃光钡影看得他眼花缭乱,到处都站着使他骚动不安的女子。他浑身的血管都在膨胀,大脑一片空白,除了立刻把一个女人抱上床,他什么都不能想。在酒吧里待了有一个多小时,他毫无收获,也厌恶烦琐的××××,和这里的哪个女人发生一夜情几乎完全不可能,付了昂贵的啤酒费,他开始懊悔自己闯进来,萎靡不振地推门离开。

    经过四合院居区时,他想起了过去他的一个同学曾经告诉过他的话,这附近的美发店里有许多只需一百块就能上的姑娘。这个记忆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步伐也开始变得刚劲有力。有二十几家理发店开设在这片不大的四合院居民区,但多数并不理发,营业的项目多以洗头、洗面、耳灼、保健、足疗、踩背、拔罐、刮砂为主,其中七八家兼有毕业生正期望的那种服务。在一个命名为“最高发院”的理发店门口,秦朝停了下来。选择这家,只因为他觉得它的招牌很艺术,而他,热爱艺术。他稍微调节了一下气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马丽莎低着头,正坐在一张酱紫色的沙发上看着一本和爱情有关的小说,乌黑的长发从肩膀的一侧滑下,耷拉在前胸。书里的爱情故事已经让她热泪盈眶。

    “嗨,你好。”秦朝轻声说,但并没有迎来姑娘热情的招呼。

    马丽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费利克斯和亨利埃特圣洁的爱情正紧紧的揪着她的心。

    “请问!”秦朝提高了嗓门。

    马丽莎一下子仰起了头,洁白无暇的脸颊上挂着泪滴,嘴唇微张,动人的眼睛里满是单纯的吃惊,有人走进了屋里,站在她的面前,而她竟毫无察觉。

    “嗯……嗯……您……您要理发吗?”马丽莎还没有回过神来。

    “嗯……嗯……我……我理发。”准导演被面前这个年轻姑娘的美丽外表给惊呆了,大到让人惊讶的眼睛,尖细的鼻子,精致的嘴唇,雪白的脖劲,这使他一时间竟忘记了或者羞于启齿自己的需求。

    “可是,您的头发看上去并不长呀。”马丽莎认真地朝准导演的头上瞅了一眼,说着,合上了手里的书。准导演看到书的封面上写着《幽谷百合》四个字,那是一本外国名著,他读过,随之更吃惊了。

    “我……我只是想让它更短点儿,天气太热了。”

    “好吧,既然您愿意。您稍等会儿好吗?理发师出去了,已有一会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好吧。”毕业生说完,露出了一副自以为极有魅力的微笑,但马丽莎没有看到,她已经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准导演在对面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觉得不可思议,在这种简陋的小店里竟坐着一个如此美貌的姑娘。轻轻翻动书页的胳膊纤细洁白,这证明她全身的肌肤也一定细腻光滑,而不像许多理发店里的冒牌货,有一张被化妆品包装起来的白脸孔,脖子以下的皮肤却黝黑又粗糙。过去,他可曾吃过一次这样的亏。

    欲火正在胸膛里蔓延,他已经有点急不可待,几乎失去了理智,他不容自己错过这个美丽绝伦的女人。他甚至不准备讨价还价,兜里的钱是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用,没有了它们,他很可能又要面临生活的各种危机,又要时刻准备着搬出红星旅馆,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其它的有没有?服务。”他看着正读书的马丽莎,突然小心翼翼地问。

    马丽莎低着头,只是微微侧了侧,然后轻轻摇了摇,毕业生的问话没有中断她的阅读。同样的问题她每天都会听上很多次。

    美丽姑娘的反应很快便让毕业生开始悔恨起自己的愚蠢问题。

    “现实生活中,费利克斯和亨利埃特的爱情故事是不存在的。”毕业生为了挽救自己刚刚的无耻,郑重地说,语调却是轻浮的。

    “为什么?”马丽莎把头仰了起来,责问的口气。

    “时代不同了嘛!”

    马丽莎又把头低了下去,显然是不满意陌生男子的答案。

    “介不介意……?”准导演有点吞吐。

    “什么?”马丽莎把头又抬了起来。

    “你的名字。”

    “叫我莎莎吧,大家都这么叫。”莎莎爽快地回答。

    “莎莎,嗯,很动听的名字。”毕业生为自己自以为与众不同又恰如其分的赞美而自鸣得意。

    莎莎却说:“你怎么跟他们说的都一样啊,你们是不是都约好了要这么说的。”

    秦朝瞪大了眼睛:“他们?”

    “在这里理发的那些人啊。”莎莎解释。

    “哦。”毕业生的瞳孔缩小了下来。

    “你是做什么的?”马丽莎把书翻到了另一页。

    “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每位顾客你都要问,如果是,我就不回答了。”

    “为什么?”莎莎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因为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毕业生自负地说,语调却是谦虚的。

    “有什么不同?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啊。”莎莎盯着毕业生,对于正在发生的谈话似乎已经产生了稍许的兴趣:“有什么不同?”

    准导演突然被问住了,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有梦想吗?”秦朝突然问。

    “你是记者,要做调查啊!?”莎莎反问。

    “不,不,只是随便问问。”

    “这点儿倒是和别人不一样,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马丽莎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看书:“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什么?”秦朝脱口而出。

    “不告诉你。”一转眼,马丽莎又改变了主意:“告诉你吧,我喜欢唱歌。你呢?”

    “我吗?我没有什么理想。”说起谎话,高等学府毕业的大学生脸不红心不跳,更不会为此而感到羞愧,谎言越完美,他会对自己越敬佩。

    何况面前的女孩儿只是一个发廊女,和她谈理想,他会觉得很滑稽。

    莎莎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第五章

    病态的*****把毕业生的头脑灼烧的一片空白,炯炯的大眼里却满是淫邪、龌龊的光芒。莎莎动人的歌声使他感到吃惊、震憾,可他无心聆听这天簌之音,脑袋里塞满了红唇、××××、胳膊、大腿……耳朵里全是呻吟、尖叫的错听。他突然“唰”地站了起来,中止了美丽的女孩儿的歌声,然后又坐了下去。莎莎似乎被吓着了,不再继续唱下去,拾起摆在一旁的书,又重新看了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毕业生问。

    “什么也不做。”莎莎的语气显得似乎对什么很不满意。

    “什么也不做?”准导演疑问。

    “是的,什么也不做。”莎莎很肯定,过了很久,差不多有读完半页书的时间,她才又补充:“我是来看望我姑妈的,这家店是她开的,除了理发,什么也不做。你头发根本就不长,如果……”马丽莎羞于启齿,或者不知如何表达,干脆就省略了:“你就到别家店看看吧。”

    转瞬间,毕业生对坐在对面的姑娘有了全新的猜测:一个初到北京城的乡下姑娘,单纯、美丽、善良,心中有一个动人的梦想,或许爱情还是一片空白,或许还是一个纯洁的××××。在北京城能遇上这样一个兼而有之的女子,在毕业生看来,那简直不可思议,使人感到新奇。他对面前的女孩儿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兴趣和珍视。但性的××××正控制着他的大脑,荷尔蒙正左右着他的思想。他抱着幻想,期望通过自己的语言征服在他看来一无所知的姑娘,然后把她骗上床:“你误会了,误会我的为人了。”

    “你什么为人和我没关系,你不需要解释。”

    “不,我要解释,因为,嗯,你的看法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马丽莎有点好奇又有点吃惊。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毕业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啊?”单纯的女孩儿被搞迷糊了,一点也不能理解,但也不觉得面前的这个青年人的话有多荒唐。

    “莎莎,我好累。”毕业生突然说,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这话是欺骗还是真实的倾诉。

    “怎么了?”

    “梦想太遥远,现实太残酷。”说完,青年人后悔了,他觉得发廊女不一定能理解。

    “不要把梦想定得太高,不要把现实想的太糟。”莎莎的话惊到了年轻人。秦朝望了女孩儿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了书的封面。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快要崩溃了,莎莎,我需要一份温暖,一份爱。”毕业生直接切入主题,声情并茂,说完,紧紧地盯着马丽莎。

    “哦,是吗?不过反正我是给不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你看上去还这么年轻。”

    毕业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没有听清楚她问的什么。

    “莎莎,帮帮我!”

    单纯的姑娘睁大了满是吃惊的眼睛:“我能帮你什么呀?”

    “我需要你的爱。”毕业生缓缓地说,语调严肃,神情庄重。即使最细心的观察家也难分辨得出它是否只是谎言。这样一句和现实完全脱节的话,若被那些在北京城稍有生活经验的女子们听到,即使不能让她们笑掉大牙,也会使她们确信无疑他是个神经病。

    莎莎迷着眼认真地看了秦朝一番,然后说:“我要出去一下,你要是真理发就再稍等吧,我姑姑马上就回来。”说完,站起身拉门而出,把秦朝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

    毕业生愣住了。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和相信女孩儿的做法,这个社会里还会有对陌生人毫无防范的人吗?装钱的鞋盒就在镜子前的桌面上,里面至少有四张面值为一百元的人民币,颜色大体上是粉红的,那么惹人喜欢。有几张二十和十元的,五块和一块的盛满了大半个盒子。毕业生估摸总计不会少于六百块,足够一个月的房租和吃喝使用了。一边他为自己的卑劣、可耻想法感到羞愧,另一边,穷困、自卑、痛苦、诱惑又吞噬、熏染着他的正直和意志,让他适应着这种羞愧。他扭头看了一眼门口,又盯上了鞋盒,矛盾在脑袋里滋生了:偷,还是不偷。他想象着偷窃成功后的种种:手头上瞬间将多出六百块,六百块,能轻松自在地做多少事情啊,这双破球鞋早该扔掉了!能这么做吗?那可是最无耻的偷窃!敢这么做吗?说不定这正是一个圈套,等自己刚把钱攒在手里,几个大汉就会破门而入,人脏并获,把自己扭送到派出所,告诉民警鞋盒里钱的原数目是六千而不是六百。周围花样百出、让人目瞪口呆的谎言、欺骗、陷阱,毕业后的几个月以来早已让他大开眼界。

    “干吧干吧!不大胆不大产!”毕业生突然这么想,眼神随之也坚定了起来。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近装钱的鞋盒,伸手抽出了四张面值一百的和四张面值二十的,两张面值十块的,塞进了口袋里,转身走出了“最高发院”。一切都想象的很顺利,准导演鼓励自己:就这么简单!五百块就可以到手了!他瞥了一眼自己脚上露着脚趾头的破球鞋,攒起了拳头,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而刚站到一半,毕业生“呼”地又坐了下去,一个突如其来的新领悟让他感到震惊:进了警察局,小偷的罪名就要伴随自己一生,说不定第二天各大报纸或者网络社会版的头条就是“谁来拯救偷窃的大学生”,最重要的是一旦这样,导演、艺术家、梦想,一切就都彻底完了。转眼间,胆量被自己对前程的珍视给打败了。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忧郁、病态、痛苦的表情,脑袋一片空白,双腿竟莫明其妙不能自控地开始轻微颤抖。突然,准导演“霍”地站了起来,一下子闪到了鞋盒前面,拿够五百块,离开了美发店。所有动作都迅速、娴熟的那么不可想象,像个技述纯正的职业扒手。他迈开大步走出胡同,在路边拦到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出租车司机第三遍问他:“先生你到哪里去?”但他仍然没有听见,眼睛望着油柏路的中央,整个思想似乎凝固了,他甚至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怎么做到的。几分钟后,他的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手放到下衣口袋上,他感觉到了钱的存在,但看不出他有一点儿喜悦。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车尾,然后说:“师傅,前面红绿灯停一下吧。”

    他觉得自己并不愿意这么做,也并没有打算这么做,鬼使神差却这么做了。是的,现在你完全的、真正的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小偷。一个瞬间他感到懊悔不已,甚至想象着立刻打车返回美发店把偷来的钱按原数目放回鞋盒里,这样自己就算不得是小偷了。不!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那一定是自投罗网,说不定那些警察们这会儿正在理发店里勘察现场,只要我一出现,他们就会在那个姑娘的指证下马上把我摔倒在地,然后扭住我的胳膊,抓住我的头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塞到警车里,一切就都完了!傻蛋,决不能那么做。有谁会觉得呢,他吗?她吗?毕业生望着迎面走来的那些表情冷漠的路人,不,全世界都不知道是我做的,既然如此,而且已经做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想法让他很宽慰。在十字路口的一个报刊亭处,他停下脚步,随意地翻看着报纸上的一些新闻。娱乐版块的某一处的一则消息一下子把这种宽慰扼杀了。和他同时毕业的同班同学自己投资三十万拍摄的电影短片在亚洲的一个重要电影节上获得了铜奖。如果把机会给我,他觉得现在看到的或许就是关于自己在奥斯卡上获最佳外语片而不是什么铜奖的新闻了。回想起自己刚才还把全部思想、行动停留、浪费在偷窃这等卑劣的事情上,痛苦瞬间被激发了起来,准导演满眼的愤恨,恨自己,恨世界。

    离开报刊亭,毕业生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谁都看得出来,朝阳大道上摇摇晃晃的这个年轻人心情欠佳。

    就当是借的吧,对!借的!“最高发院”、“五百块”,我会记着的,等我成功了,一定会还回来的,一定。毕业生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痛苦的根源、矛盾的突破口,整个人看上去都豁然开朗起来,步伐也开始变得有力。买双球鞋,吃碗刀削面,然后找家网吧,观赏、研究一下新上映的几部电影,最好不过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