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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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依然往常一样送余康到剧组,然后接他回家,载他到不同的电影厂、广告公司、酒吧、咖啡馆见一些商业老板、制片、文化官员、编剧、作家、音乐家、影视歌星、男女演员、模特及他的一些朋友,他不常讲他和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我也从不多问。我不懂演戏,也毫无去尝试的*****,却十分热衷于在拍摄现场观看演员们的各种状态。他们恰到好处的说话、处事方式,他们个性的生活主见,他们与众不同的生活态度,他们丰富的思想感情,他们坚韧、敏感、复杂的内心世界,他们兢兢业业谨慎认真的工作态度,他们隐藏内心深处的个人追求和人生计划、目标和梦想,他们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奋斗,他们戏里戏外的种种巨大差异,让我觉得我这个简单、渺小、思想单一甚至一片空白的人是多么的幼稚无知,影视歌这项艺术对于我这个笨拙、情感贫乏、不善言辞的人又是多么的望尘莫及。一些瞬间,我会感到阵阵莫名的难过。

    许多时候,当余康在现场忙的焦头烂额时,我就会变得无所事事,我看到一些没有安排的群众演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为某句台词探讨不休,为某个角色一本正经地进行着心得交流。也常常看到一个年纪和我相仿,英俊不凡的年轻人总是一个人待在某个角落里沉思默想,或者站在摄像机的附近专注地看着演员们的各种表演。一些固定的群众演员因为经常一起在许多剧组跑来跑去,他们有一部分彼此之间都互相熟悉,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和梦想,也一样的怀才不遇,他们成了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我靠近他们时,大家不经意提起了那个在摄像机旁的年轻人,有人说叫谢奕鸣,他认识,在小餐馆吃饭时遇见过。

    我轻易就能看到有成千上万的既使是最不起眼的群众演员在各个方面都要比我强,而他们每一天却都在苦苦等待哪怕只能出镜没有对白的机会。大概真正的原因源于我的自卑,也或许不是,和他们相比起来,我说过,那时我毫无尝试去演戏的*****,可在一天晚上,我却再次接到了余康要我出演配角的邀请。他让我开车带他到一个咖啡馆,随后又请我和他一起进去。尽管我的出身和过去短暂的人生经历他一清而楚,但也许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并不真正了解我,我们的谈话中,起初,他试图通过名利试探我。他告诉我演戏是一项多么与众不同的工作,一旦成功,富贵、名誉、赞扬、爱戴、崇拜、鲜花、掌声、洋房、汽车、美女,你所想要拥有的一切都将接踵而来唾手可得。听完他的话,我向他说了我的真实感受,我觉得有太多的人比我更适合更有资格更应该得到这些东西,因为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比我付出了太多。接着,他希望通过道理让我了解,今天真正的艺术是有等级的,它就像一座金字塔,有人越是狂热地追求它,他就越会被拒在塔梯之外,他沉重的野心只会永远把他压在塔底。而正真的天才都淡漠名利,他们总在耐心地等待,因为我们这个时代,是金子藏在哪里人们都能发现它的光芒。我不得不告诉他,这些话我完全听不明白。最后,他说了他的真实想法,他向我倾诉了他对艺术有多么的执着和热爱,他为他的每部作品倾注了多大的激情和心血。他要求他的影剧中的每个角色的选定都要准确无误,因为他说他肯定每部名流青史的经典作品,倘若换掉了剧中角色的任何一个扮演者,它都将会失去它应有的艺术价值。然后他说所以一部真正的影视艺术品选角时,一定不能在任何名利权甚至色的面前妥协和受到它们的阻碍、干扰和诱惑。他诚恳、严肃地告诉我,我和他已经确定了的一个角色在想像中一模一样,非我不能演,并再次重复给我听,没有糟糕的演员,只有糟糕的导演,人人都可以成为至少适合一个角色并能演得很精彩的好演员,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我这个对演戏毫无期望的蠢人再次得到了不计其数有才华的梦想追求者甘愿通过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的机遇。

    余康的女儿余静从美国归来,我去飞机场接她,回来的路上,再次遭遇了车祸。一辆大卡车紧随我们的汽车,尔后撞毁了我们的车尾灯。我准备把车停靠在一边,刚放慢车速,汽车便立刻受到了更强烈的撞击。卡车司机看上去失去了理智,又似乎想要将我们至于死地。余静在后车座上坐着,看上去很镇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汽车加速已经来不及,为了能够保证她的安全,在那辆卡车的第三次更疯狂的撞击到来前,我全力把方向盘打到一个九十度的弯,接着就不省人世了。在医院醒来时,我的左手左腿被撞骨折,头发也被白纱布全部包裹了起来,但值得欣慰的是余静看上去安然无恙。看到我睁开眼睛,余静开心地掉下了眼泪。她的父亲跟我讲了一声对不起,就坐到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余静说,请您相信,沙先生,您在那一瞬间的伟大壮举,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在余静的悉心照顾下,我的身体很快得到了康复。出院后,在一次送余康到组剧的路上,他再一次向我表示了歉意,他如实告诉我,我所遭受的伤害或许是由他在某个他所认识的人面前无意中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而造成。他尴尬地说不知不觉中你已经救了两个人的性命,最后告诉我,如果我还有兴趣参加他先前告诉我的那部他即将开拍的电影,就提前稍做一下准备吧。

    有半个月的时间,我即是余康的汽车司机又成了他女儿的贴身保镖。人生第一次每一天和一个我认为最善良、最真诚、最具内涵的的女孩儿待在一起,那种感觉有多与众不同。这个比我大两或者三岁的美国哈佛大学社会学女博士兼心理学女硕士,她渊博的知识,匪夷所思的看待问题的角度,给我的思想和精神上曾经所带来的巨大振动,在许多方面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尽管第一次和她接触的时间很短暂,但我仍然从她的身上学习到了很多让我刻骨铭记的东西。她让我知道,我们成长的环境,国家的法律制度传统教育风俗人情赋予了我们后天的秉性,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国家命运和个人前程紧密相联。国家自由,每个人都在控制着自己的命运同时又左右着国家的前程;反之,每个人的前途又在无形中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操控甚至扼杀。在后来我与别人的交往中,每当我摸清了那些权高位重的人们的全部真实水平,再想到余静身上所拥有的才思,我对宋先生的留言的感受和体会就会变得更加真实和深刻。我常常听到许多善良的人们在经历了不公、不平或者人生的挫折、磨难时,总是在做着对比,幻想这样的事情倘若发生在国外,别人会怎么处理。然而他们却不能明白,在健全的社会的庇护下,压根不会发生他们所遭遇的那些悲剧。对余静愈加了解,从她的身上我就愈能想象得到,那个坚不可摧长盛不衰的国家的校园里正坐着多少像她一样能够开创未来的天才。和她待在一起的十多天,这个国家的现况常常使她情不自禁有万千感慨,她从不刻意在我的面前掩饰她满腹的经纶,她说话能像美国所有的演讲家一样出口成章而又富有哲理。我在她面前偶而的一个无知问题,都会得到她最真诚而又最全心全意的解释,看上去我们似乎常常谈的很投机。我们一起上山或者到海边聊天,一起到餐馆吃饭,一起在拍摄现场看她的父亲执导影片,又一起谈论娱乐圈。甚至有几天,我陪着她见了一些她过去的朋友,几个和她在美国的学校有过联系的社会学家。她得知我将要参演他的父亲准备拍摄的一部电影,并知道了我已经踏进演艺圈,于是在离开京城返回美国的前一晚,匆匆写了一封信送给了我。她说尽管她并不十分了解影视界,但她可以凭借知识的锁链通用现象去洞察本质,而且同她父亲在一起的十几年也使她有一些耳濡目染,她希望她的信对我能有所帮助。为了能够证实她是一个多么才华不凡而又思想深刻的女子,在还没有讲述我们在此后多年建立起来的深厚情感前,我现在已经迫不急待要将她留给我的信展现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