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失望之余，忍不住嗟叹连连；也有一些良知犹存的，暗暗为如烟祝贺。
如烟画舫的老妈子终于赶来了。这是一个年已半百风韵已杳的女人，却一副浓妆艳抹罗裙绫裳的打扮，脸上的脂粉和着深深的皱纹，仿佛能刮下半斤的赘肉来。
“妈妈。”柳如烟迎上去，忐忑不安地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老妈子斜睨着那双失色的凤眼，冷哼一声：“咱们如烟画舫可是西湖上第一画舫，你可别怠慢了各位公子爷！瞧今儿个，是不想做生意啦？还愣着干啥？快快抚琴陪酒去！”
所有的人都默默无言一动不动。画舫里迎客的座位上，别说瓜果酒菜，就是一个盛酒的杯子也无。
“妈妈，如烟……不想干了。”柳如烟的声音低沉而惊惧。
老妈子冷笑：“什么？你想造反啦！我含辛茹苦养育十八年，那是白养的！”说完，又转头面对众客人，陪笑说：“各位公子爷，真是对不住，如烟这孩子……唉，教大家见笑了！”当她的眼光瞥见李纯纯和小菊时，傻住了，心想这画舫里怎的来了女客？
李纯纯嘻嘻一笑，本想让这丑女人再发一阵牢骚，然后自己来个“霹雳训诫”，以赎回如烟姐的自由身，现在迎着她的目光，正好借题发挥：“喂，你看什么看呀？”——这女孩子家，说话似是一点心机也无。
“姑娘，你为了何事到如烟画舫里来？须知我们如烟画舫，并不接待女客——不过瞧你这模样儿水水灵灵的，若想到此谋份工作，老身可欢迎得很。”
“呸，说话好不害臊！”李纯纯重重地呸了一声，“我是来找我姐姐的，你这老女人，知不知道，如烟姐WWW.soudu.org姐正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自小被人贩子拐走，你倒好，却逼姐姐做起画舫的生意来，这罪子可不轻呢！”
柳如烟暗暗吓了一跳，真想不到，这个纯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为她赎身。小菊却偷偷地笑了，心想小姐真是厉害，想到用这个方法，先吓住这个老女人，然后跟她杀杀价，那么如烟小姐就很容易获得自由啦！
她们不知，世事多桀，哪有这么简单？——真是太天真了！
果然，画舫的妈妈那涂满脂粉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跟着“呸”了一声：“胡说八道！我瞧你这个野丫头，是从哪个窑子里冒出来的！抢生意抢到如烟画舫里来，是不要命哩！还不快快给老身滚出去，否则……哼哼！”
“哼哼怎么样啊？”李纯纯可不怕。
“须知杭州的县太爷，跟老身有三十年交情，杭州上下的王公贵族，谁敢对我无礼？你小小一个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
说到“官”，李纯纯更是理直气壮起来：“哟，一个县太爷，还不够给本姑娘提鞋哈腰呢，吓什么吓！”她的爹爹是当朝大将军，她的闺中密友是当朝依萍公主，若是论起身份，杭州城中谁也没法跟她李纯纯比哩！
“如烟！”老妈子转眼望向如烟，冷然问道：“你胆子不小！妈妈姑不论她们是什么人，就凭你勾结外人欲图不轨，就足以制你大罪，还不快点撵她们出去！”
“妈妈，她……纯妹真是如烟的妹妹，我又……图谋什么不轨了？”柳如烟小声地抗议。
“哼，你妄图诬陷妈妈……唉，如烟啊，妈妈养育你一十八年，这容易吗？打小，你体弱多病，是谁为你求医问药的？又是谁为你嘘寒问暖，关怀无微不至？是妈妈！妈妈呀！”老妈子说着，眼角忍不住挂下两行泪水。
柳如烟叹口气，幽幽地说：“妈妈，对不起……”
李纯纯看如烟姐差点要气馁了，赶忙打断她的话：“喂，老女人，你别装出可怜兮兮样好不好！本姑娘瞧着那两行泪水就恶心死了！仿佛八辈子死了爹娘似的！咦，不对，死了爹娘的那才叫悲苦，怎么你一点也不像呢，活生生就是从眼子里挤出来的娃娃泪嘛……”
李纯纯说的天真，顿时使画舫上的众客人哄然大笑起来，老妈子的脸上，那就变得十分地不好看了，怒声嘶叫不已：“反了反了！野丫头，你是想找死！”一巴掌扬过来，却被小菊横身拦住，轻轻巧巧地架开。
“喂，我是会武的，你可别动粗呀！”李纯纯哧哧笑着，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味道。她这是故意气人的，心想：“一眼看去，这老女人就不是好东西，十几年来不知害如烟姐受了多少委屈苦楚，名义上有养育之恩，骨子里还不是将如烟姐当作赚钱的工具？我李纯纯要不让你难堪，那就不叫李纯纯了！”
老妈子缩回手，愣在一边，却怒目转向柳如烟。
“妈妈，对不起，如烟……不走了就是。”柳如烟忽然低下头，面对十几年来一直陪伴在身侧的妈妈，她实没有突然反抗的勇气。俗话说生母不如养母恩，不管妈妈对她如何，她总不能忘恩呀。
“姐姐！”李纯纯忍不住瞪了柳如烟一眼，叫道：“你争气一点好不好？难道你的终生幸福愿意一辈子断送在这个丑女人手上？我瞧她呀，人都那么老了，哪一天翘辫子也不知道，却还一心只顾着赚昧心钱！她是在出卖姐姐的青春你知不知道！姐姐又何苦为她着想？”
“嗯，这位姑娘说的不错，十几年来，如烟姑娘什么养育之恩也都报了，实不该再出卖自己的青春。”一个公子哥儿看不下去了，突然抱打不平。
另一个嘿嘿一笑，点点头说：“这话有理，这些年来，刘老妈子在如烟身上，赚也赚够了，也该知足啦，何必再剥皮榨汁难为姑娘家？”
“对对，如烟姑娘一向温婉，这次实不该再任由老妈子摆布了！”一个开口，另一个也跟着替柳如烟叫屈，不大一会，画舫上议论纷纷，大都赞同李纯纯的观点。更有义愤填膺的声音：“如烟姑娘若真是从小被人拐卖，这会子看老妈子那副贼眉鼠眼，难保跟人贩子没有丝毫瓜葛呢。”——这虽是李纯纯编出来的身世，却也颇能博得人们同情。
一来柳如烟平日待人温顺婉约，深得一些公子哥儿喜爱，二则嘛，人类最爱趋于热闹，如同墙头草，风儿吹过来，有几个向边倒，另外的大都想着依伴过去，因之目前，柳如烟的立场自是比老妈子好多了。
这是李纯纯最乐意看到的，不禁微微一笑，点点头向诸位致意，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刘老妈子僵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李纯纯眼看时机成熟，依近柳如烟身边，指着小喜，故意摆了摆手，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叹口气，仿佛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吧，如烟姐姐加上小喜，我就补偿你十两银子吧，算是替她们赎身了，如何？”
十两银子赎两个人，这价码儿未免太低了吧？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刘老妈子的脸倏忽之间又绿了——那自然是被气绿的。
“喂，你考虑考虑。”李纯纯不在乎地笑了，“如果你觉得不划算，本姑娘就给你算算这笔帐：如烟姐姐每天大概能为你赚个一百两银子吧，一个月三十天，那是三百两，一年三千六百两，除去歇业休假……那么就算三千两吧，十年三万两，再除去养育费最多五百两……天哪，那你该欠我姐姐多少银子呀？”——真会算！想起自己的夸夸其谈，李纯纯不禁有点得意起来。
“纯妹，你说话……该给妈妈留点余地，别……太过分了。”柳如烟适时地劝道。
“过分？我还想揍她呢！”李纯纯抡起拳头，伤势欲打。
“你敢！”刘老妈子再也忍不住，操起一张凳子，就想砸过来。
“如烟姐，你瞧瞧，这老女人还耍横儿呢！——唉，姐姐你别生气，刚才妹妹是逗她玩儿的，这样吧——”她转脸向着刘老妈子，“咱们平心静气谈一谈，你想要多少银子才肯放我姐姐自由？”
刘老妈子想是今日难以善了，不禁也退了一步：“好吧，老身答应跟你谈谈。如烟哪，是杭州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有城东的郭老爷愿意出价一万两银子买她的初夜，嘿，只是初wWw.夜哩！——老身都没敢答应，原打算今年年底前，搞个竞拍会……如烟这一身水水嫩嫩的模样，可不知迷煞多少俊俏公子！少说也有四万两银子的价码儿……”
“喂，你这鬼女人可别得寸进尺啊！”李纯纯不耐烦地叫起来。
这时，闻听刘老妈子的话，连如烟都有些生气了，脸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差没有掉下来。
“唉，这样吧，折个价，三万两成交，一钱都不能少！”刘老妈子咬咬牙，眯缝着眼，像是痛下了心，伸出三根干瘪的手指头。灯光朦胧，映得她的脸格外地令人讨厌。
柳如烟轻轻叹口气，泪水终于滚落脸颊。她实在想都不敢想，自己一直敬重的妈妈，居然会这么出格地将自己当作商品一样地转手，而且还津津自喜理直气壮！越想越是委屈，悄然走出画舫内舱，来到船头上，望向天边的星辰出着神儿。
画舫里，众客人大都同情柳如烟，都瞪着眼，十分不善地凝注刘老妈子。
“三万两？你去死吧！”李纯纯再也忍不住，抡起地上的一张矮凳就掷过去，一边说道：“小菊，小喜，快过来，揍她一顿！这个没良心的鬼女人，这个不拿如烟姐当人看的臭女人，该死！真该死！”
小菊和小喜也是气愤填膺，很“听话”地偎向前，三个姑娘一齐出手，“砰砰砰”“哎哟哎哟”“我的娘啊，痛死我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声响过去，刘老妈子趴在地上，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半条命都蔫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