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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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幸从密道凫水逆流而上,胸臆间纳了一口真气,直到到了水榭底部,才偷偷潜上来换了口气。四周没人,寂静如死——气氛凝滞得让人起疑。明幸定下神来细细盘算。适才与大哥一同逃出枕剑堂,到了这水榭也就是两柱香左右的时间,再算上进入密道、制住大哥又返回的时间,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按理说来大哥是他们的目标,如果在密道处没有被截住,他们如何能甘心?必定还要在大哥和我消失的地方仔细搜索,可是此时这水榭周围却空无一人,莫非他们算准了大哥会自动现身?

    若是如此,现下最为危险的便不是大伯与伯母,而是此时独自一人在指月楼里的大嫂!明幸虽心下陡然添上了一层阴霾却仍然由水底跃到了岸上。

    要如何才能安然救出大嫂?明幸一边思忖着一边往之前路过的枕剑堂机关处走去。前方的刺客尸体应该还在——穿上了他的衣服事情应该会好办一些。

    果然,那横死在第一道机关之间下的刺客还扭曲着躺在那里,黑衣上染满了猩红的血液,已然过了一段时间,鲜血已凝结成暗色的血块,染在衣上竟是不怎么明显。若然是白衣的话,那血液若是还在新鲜时估计也已披在明幸身上安仁的喜服同一个颜色。

    这衣裳被扯成了两半。明幸捧起男子的上半身时却皱起了眉头。无奈之下,明幸只得拣起落在刺客身旁的长刀——勉强说来,刀使剑招也不是不可。

    换不了衣裳了,若是只穿素色亵衣恐怕是更容易被发现吧。

    碰碰运气吧。明幸思忖着转身,却是往顷刻前被霹雳堂雷火弹炸毁,此时仍是火光漫天的北方璇玑塔方向跑去。

    极其深沉的夜里,少年一袭血色衣裳,竟是头也不回地奔向了离火燎天的地方。

    璇玑塔高七十二丈,比白塔高出八丈。八角的塔身旋转着向上攀伸,内里祭奠着保佑四方出海平安的妈祖娘娘。只是赫连玦在祭奠妈祖的璇玑塔里另辟了一间偏厅——这里摆放着的是当日赫连四海称王时,在刀口浪尖与他一同拼命而亡故海上无数弟兄的灵位。

    此地肃穆异常,平时极少有外人来到。故尔人称老狐狸的赫连玦才会在此地安置了两条通往外界的密道。

    今夜却不知怎么回事,那两条密道竟被人发现先先毁了去。

    但是少年并非要往那出逃的密道方向遁去,他的目标是在距璇玑塔不足四十尺的一棵娑罗树。

    爆炸力度巨大,明幸一面悄悄潜入,一面环顾四周。除了满地碎裂的断肢凝固而发黑的鲜血外wWw.,竟不见黑衣刺客一人。

    看到眼前景象,明幸牙齿咬上了嘴唇。空气中漂浮着厚重的血腥味和呛鼻的硝石味,烈火的赤色火舌舔上了璇玑塔的塔身,木石结构的八角塔发出劈啪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端凄凉。

    明幸远远看见了那棵娑罗树——已被之前的爆炸所伤,粗壮的茎叶颓然落地,倒是和此时此景相得益彰,幸而它并未被焚毁。

    明幸悄无声息地往前,远处璇玑塔火光大作。塔下方熊熊燃烧着一堆黑炭般的东西——陡然间明幸已经明白——此地并非无人,那边由于尸脂而兀自燃烧着的,正是这里所有的人!

    而那群黑衣人手脚竟是如此快捷,顷刻间便将由于爆炸而伤到的众人如此处理了!难怪此地再无人烟,原是压根无人生还。

    明幸伸手扶上尚未被毁伤的娑罗树干,按下了机璜。地下密道开启的时候,他回首看了璇玑塔一眼,满眼寂凉——不知今日惨状,妈祖娘娘看了作何感想?

    俯身钻进密道。明幸没有火折子,只得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幸而他之前来过这条密道——这条直通往指月楼的密道是为了预防有一日世家出事,专门给少主设下的逃出生天之路。可没曾想,这样的日子真的到来的时候,它竟是用来折返而非逃走。这样看来反倒是凭生了几分讽刺。

    明幸一路摸索来到了密道尽头,本能般握紧长刀,心下几分惶惑掺杂着不安和安慰,脸色有几分复杂。却在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密道的大门。

    大门后面就是指月楼背后。明幸暗想。

    只不过刚刚念及方位,手指尚未抽离那扇半推开的大门,电光一闪,乌青的兵器胁着寒风扑面而来。明幸一惊,擦着扑面而来的罡气俯身往前滚去,顺势用手一挡,借了来客攻击反弹之力往前跃出几步。

    甫逃脱直击面门的绝杀之招,明幸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手中长刀却是如鹞子一般跃了出去,锐不可当。

    那刺客双手前支,兵器呈十字形挡在身前,止住了明幸长刀的来势。

    “唷,不是那新郎官嘛。”猛力一催,明幸被他逼退几丈,借着明亮的月色,白翎羽吊起了他那双凤眼,满脸不屑。

    “管他呢,我正愁找不到人来玩玩。”白翎羽长眉一挑,双手下垂,乌青的峨嵋刺顺着双手垂下方向自然摆动,竟是空门大开的姿势。

    明幸被白翎羽震开,猛退多步后立定,持刀护住命门,握刀的右手微微颤抖——他本是中了毒,内力无以为继,此时遭白翎羽聚力猛击,手中金铁交错的震感还没有消失。

    “小鬼生的一副好皮相,不知道剥下来还好看不好看?”白翎羽淡淡笑着,只在随意出口的一句话那样短短一瞬,身形已逼近明幸近十丈,骤然间已算是和明幸脸颊相贴。

    那么近的距离他要如何?!明幸来不及多想,长刀如风雷般砍下。

    呵呵——长刀直逼白翎羽头顶的时候,他竟轻笑出声。刹那间,那长刀如遭雷击一般顿在了空中。

    白翎羽在眨眼间扔掉了他的峨嵋刺——用右臂挡在了面前,长刀滑进肉里发出噗一声闷响,却在砍入骨前生生顿住,入肉五分,卡在当场。

    明幸巨阙穴处的衣裳湿了半块,淅淅沥沥落了一地血。明幸凛然后撤,顾不得胸口那撕扯带来的剧痛。退到距白翎羽又是十丈开外的地方,却是失了兵器。

    白翎羽看着退远的明幸只是无所谓耸耸肩。舔了左手指尖,鲜亮的血液涂在嘴唇上多了几分妖艳。顺手拔下了钉在右臂上的长刀——血肉翻卷处凭空生出几分金属的亮色——皮下嵌了精钢。

    “差一点,就差一点。”白翎羽吃吃地笑,眼睛雪亮如妖鬼:“好吧,下次不要胃了,下次我要你的肝。”

    明幸伸手捂住腹中那个拳头大小的洞,剧痛透过经脉传遍全身,令人战栗的将活肉生生扯断的痛楚一瞬间攫住了他的思维。等到回过神来白翎羽已经站在他身前。

    “小鬼可千万莫动,动起来有多痛你自己明白。”望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红衣少年,白翎羽左手扶上明幸后背——这一次是打算从后面贯穿他的身体么?

    哈,这小子抖得可真厉害。这样无助的颤抖让白翎羽更添几分兴奋,眼睛更加雪亮了几分,如同妖物。

    低头看着眼前猎物,白翎羽笑意盈盈:“我啊,可是最爱这猫捉耗子的游戏。你说是不是,小耗子?”

    “直娘贼!”白翎羽没有想到手下的少年忽然间停止了颤抖,头也不抬骂了这样一句。陡然间白翎羽只觉下巴碎裂开来,不自觉收回左手捂住了下巴——手才刚刚触及肌肤,心下已是狂怒,下巴被这小子用脑袋撞碎了!

    明幸见白翎羽慌神,却是一弯腰,从白翎羽胯下钻了出去,也顾不得腹中伤口就地打滚,拣起了掉落在地的长刀反手往身后大力挥去。

    白翎羽见这臭小子就地打起了滚,盛怒之下举脚踏去,猛然间蹿出的刀兵让他气滞了一瞬。然而也只是一瞬而已,他一脚踏在斜挥而出的长刀刀身,顺势飞起一脚,只是轻轻喀嚓一声响,明幸已然飞出几丈远。

    “有趣,有趣极了。”白翎羽右手捧着下巴,声音有几分模糊不清。刚才的砍伤对这只手似乎影响不大。“这样才有几分意思。”

    明幸右手拂过身侧——左边肋骨断了三根。此时两种剧痛夹击他却陡然间清醒了。

    嫂嫂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给大哥的承诺又该如何兑现?

    生要见人死见尸。我自己是无所谓了。明幸一边想着一边后撤。那个密道旁边有飞蝗石的机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