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关你是过了的。”安仁接过玉青璃给他带回来的琴，放在窗边。
“这样听来，公子你是故意的。故意试试我的来历，看看我是否有意谋取赫连家家财不是？”玉青璃假嗔道。
“没、没有。”见琴师恼了，安仁有些发窘，口齿不清的毛病再次发作。“是父、父亲拦、拦着我不让我见你。”
见他窘态，玉青璃轻轻扬扬嘴角淡然微笑。
“对、对了……”安仁忽然忆起了什么，伸手想握住琴师的手，却在思量之后将手抽回，放回身侧。“你手上的伤，我听父亲说了。我竟没有注意到，实在太……”
“不碍事的。旧伤口难认，公子不用放在心上。”不待他说完，玉青璃已经出言打断。然后张开手心一瞥，又放下了。
“我还是……”
“公子，倘有一日，我不见了你会如何？”玉青璃自然而然地再次打断安仁，推开了在窗棂上雕上了淡雅菡萏的窗户，然后倚在旁边，一任明亮月色撒满脊背，却反衬得面容有些暗淡了。
“……你若不见……”安仁忽被她打断，沉吟一瞬回答她：“我自当上穷碧落下黄泉去寻你。寻到海角天涯也要将你找回。”
“那，倘若你寻得我时，已不似初见。若然我当时已变成鹤发鸡皮丑陋无比的老妪，你又会如何？”玉青璃将右手向后一挽，一伸。却是揽了一小束头发放在掌心里把玩。青黑的发丝蜿蜒般缠绕着那陈旧的伤痕，好似用黑发的黑盖住了那丑陋的痕迹。
“到那个时候，我定然也是满脸皱纹头发斑白的老翁了，这依然是恰好登对的事情。”安仁顿了顿，续道：“不会那么久的。你不见了自然是在碧落等着我。我定然立时赶去，不敢耽误，不敢让仙子久等。”
“好个油嘴滑舌的世家少爷。”听得他的说话，玉青璃如是回答，听来似是俏皮话却又好像不是。她顺势起身，却只换了个位子坐在古琴前，随意拨了几个音，等待着不同的琴声回应。“那倘若公子那日遇上的不是我，而是半身已被虫蝇啃噬得溃烂流脓亟需救治的粗汉，公子是否也会亲历亲为地去照料他呢？”
未等他答话，她却回过头去望着他，烛火似乎有些晃眼，她眯了眯眼睛，替他回答：“自然是责无旁贷，必定是自己亲自动手去救助，对吧。”
不知怎的，今日气氛似乎有些怪异，安仁隐隐有点愕然。总觉得琴师的问题隐隐藏着说不出来的不自在感。
“公子你说，天下人那么多，你救得了几个呢？”终于，玉青璃抛出了这个问题。让安仁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这琴师抽丝剥茧旁敲侧击的问法原是想问这个。
“……眼前的能救多少是多少，但求问心无愧。”安仁想了片刻的回答，其实根本不用去想，安仁见到了便必然会去救，无需再去思索。
“纵使散尽赫连家财也会如此么？”
安仁未答话，只略略点了头。
“那便不怕了家人心头生怨，怨你倒置本末，不通事理么？”
“这……”好生奇怪的问题。安仁霎时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是不是这未来妻子故意刁难他。
半晌，玉青璃看着发愣的安仁终是掩嘴偷笑起来，满脸古灵精怪的样子——安仁从未见过。“不过随便那么一说，竟当真成这个地步，倒真是有趣得紧了。”她浅笑。
竟是捉弄。安仁不禁长舒一口气。若然是真的他还真是不知该如何认真回答。想到这里，他悄悄拉住了自己衣襟，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安仁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好的青玉，青玉看上去已有些年岁，应是贴身久了，显得异常清亮。“这个翠青霜玉佩娘说给你。娘说这个是只传给赫连家新妇贴身佩带的。”
玉青璃郑重地用双手接过，发觉果是人气沾得久了，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润贴心感觉，有些发怔，却只是自然掩饰过去。
她将那朱红色的长绳挂在白皙的颈上，冲安仁温婉一笑。直将那青玉按在心口，仿佛那清冷颜色的玉石下藏着能够将人心中坚冰融化的暖意一般。那样用力，让她自己都感到迷惘，直到自WWW.soudu.org己也揶揄般笑起来。
“怎么？”
她只是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只拉着那长长而绯红的绳子轻轻摇晃。仿佛定不住神一般。但终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双手拄上了花梨木桌面，低头看那青玉随着身子节奏摇来晃去。
屋子静得仿佛只有安仁一人的存在。可她却突然开口了，说的却是那不相干的话：“天不早了，我回屋了。”
“我送你过去……”安仁温言道。
她依旧在摇头，同时似孩童般欣喜地将那玉佩举起给安仁看，笑得安然，随即将那玉佩收进衣内，悠然离去。
毓妃忽然停止言语。只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夜色。圆月高悬。淡金色的月光铺洒了一地，顺着毓妃那件紫黛长裳攀上来，直攀满那素净wWw.的眉目。甚至连她那苍白的发色也挑上了几许颜色。奇异的光影和谐下，她挑眉笑问：“你说，那赫连安仁究竟是何等何样的人呢？”淡意的语气下掩藏着甜腻的尾音，有些寂然的感觉，却又仿佛不甘。“一个好人？对，他是个好人……”她忽然转回头来，痴痴盯着那燃着的蜡烛，自语：“我倒是差点忘了，今儿可是十五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