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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苏州天香楼。

    新来的琴师玉姑娘尚未出场,天香楼里已满是等待一睹玉姑娘芳容的看客了。不过戌时刚到而已,恩客遍地让鸨母乐开了花,浓妆艳抹的老女人趁机带着一群妓女穿梭于贪欢享乐的男人中间,如同推销货物一般介绍着身边的女子们。

    那个男子自然也在其间。

    墨色衣裳。其实硬要深究起来也算不上,墨蓝色的绸缎衣服罢了。只是男子的眼睛——极其深沉的黑,黑到极致却又看起来有些发蓝。恰和这衣裳一个色。

    “哎哟,小哥哥,你一个人来呀,让奴家陪陪你可好?”一眼看见男子腰间挂着的双扣翠玉珏,兰芝立时同牛皮糖一般黏上了他。

    “呃,我、我来听琴师演奏。”兰芝的手方触及他的衣角,他竟触电一般缩了回去,不知为何,他的口齿竟也一并不清起来。

    这逛妓院哪有单单来听卖艺不卖身的琴师弹琴的。兰芝暗自发笑,细长的双眸随之舒展,更平添几分妩媚。

    “公子调笑了,若真是要听上几支小曲儿到酒馆去不就好,何必又专程跑到青楼里来呢,呵呵。”

    “我、我不、不是,真的不是……”男子益发窘迫得厉害,却换来兰芝更加缠人的攻势。

    “让各位大爷久等了,玉青璃玉姑娘来啦!”忽听得鸨母一声喊,男子趁机推开兰芝,剑眉虽拧在一起,也不多说话,只道:“我是来听琴的。”

    哼!听琴?!这里站着的哪个男人不是说自己是仰慕玉青璃的琴技而来?其实不过是想看看人家长得有多么国色天香罢了。明明是青楼,也不知这妈妈是怎么想的,竟收留了这号称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好端端的,抢走了姐妹们不少生意。

    但纵使兰芝心中有千般不忿,也只得恨恨瞪了男子一眼,退了开去。

    谁让现下头牌不是她呢?和头号红人抢人的下场她自己是清清楚楚。这点分寸她倒还是明白的。

    眼见着那个青楼女子退开了去,他自己心下的石头也落下了。只是不知这老鸨玩得什么名堂,偏偏要将店里蜡烛舍了去,只留些武夫提着暗淡的灯笼站在一旁。

    这天香楼本是极大。屋内不知点了多少蜡烛,少说也是成百。现下倒好,暗红的光影下交织着无数因等待而焦虑的面孔,这些看客呵,仿佛在这青楼里凭空凝聚了一幅幅众生相,丑陋而贪婪。竟不似人间,仿佛恶兽饕餮附了身一般。

    他同在众生之中,却无端端看着身边人感到了一阵阵寒意。拥挤的青楼,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浑浊。忽然想抽身离去,只是不信了这污浊之地能有什么女仙出现,不过是残花败柳再续艳妆供无知无耻的丑恶之人欣赏罢了。

    “人呢?人呢!”暗淡的烛光下,似乎连人的耐性都会随之消失,一旦有人开始起哄,人群也会随之共同行动,躁动不安的人群齐力向前挤去,他连立锥之地都几难保,更何谈离去。

    “大爷、大爷们莫急。瞧,这不是来了么——”眼见着时机成熟,鸨儿谄笑着向楼上挥挥手。

    立时有两个艳妆女子手捧锦盒出现。——果然是青楼陪笑的女人。

    他暗自冷哼了一声,不齿的不单纯是那两个妓女,更是自己的有眼无珠。

    果然是书中自有颜如玉。诗书之外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些货色了。

    周围人一直推推搡搡,腰间的折扇都快掉了,正当他分神拔出折扇的同时,楼上的两个女子忽然打开了锦盒。这厅堂骤然间被明亮的光芒笼罩,有如白昼。奇的是那光芒仿佛碧水一般柔和。

    水色夜明珠?!他兀自一惊。旁的人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只啧啧赞叹。这珠子,年前父亲听闻湘西有一颗耗费万金才得到。这、这青楼鸨儿是如何得来?!竟然还是一双……

    讶异于异宝竟轻易地出现在青楼,他站直了身子等待下文。

    他是如此,旁人亦然。

    光芒骤现的一刻,那位琴师缓步从二楼走下,怀里抱着桐木古琴,神色清冷WWW.soudu.org,仿佛眼中落不下这些尘世的污秽。

    眼空心亦空。万般色相不过是空。不知为何,他初见那个琴师,心中凭空冒出了这句禅语。

    素衣素颜,与五光十色的周围格格不入。是女仙么,素净的容颜仿佛莲花,却又不似莲花,说不上来的区别,感觉而已。

    正思索之间,那玉青璃已在大厅正中的长桌前坐定,定了定弦,曼声道:“献丑了。”声音绵软,只略略有些低。

    他站在一侧,看着女子弹琴,修长的黛眉安然凝在额发之下,目光专注却不见底——看不透的双眸。苍白的手指在弦上拨动,仿佛于水中荡濯一般。

    宫商角徵羽。五音之内,她却独独选了变徵之声,倚歌而和。

    “为何偏偏选这变徵调的《锦瑟》来唱。岂不悲凉?”他将折扇击于掌心,喃喃自语。许是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招得数人白眼。连琴师都抬眼朝他一瞥,然依旧继续伴乐而唱:“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wWw.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