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娅莉问。
“我没笑啊,只是嘴巴习惯性抽筋。”我想让自己放松一些,这样看上去我也就更像自己一些,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感觉不那么累。
“我知道我做菜没法跟小慧比。”
“各人自有各人的强项,个人自有个人的生长环境,自己的环境决定自己的境遇,何苦非要走同一条道不可。”
“你不想问些什么?”
“如果生活没有一点荒谬,人活着也就没太多意思了。少知道一些事情也许心会好受些,如果不小心知晓了,那就假装自己不知道,也等于少知道。”
“可我不想骗你,我受不了,我想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你不如给我一瓶酒,来得更实惠,也更称我心意。”
娅莉起身拿来红酒和高脚杯,钻开,倒上。
“小慧和我是大学同学,在大学里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是那种很任性很任性的人,她不想说话的时候可以一个月不说话,可她想说话的时候谁也休想不让她说话。她甚至因为仅仅想说话就故意撕人家的书本,然后同对方吵老半天,最后满足了,把自己的书甩给对方,说我的书还很新,没翻过的。如果对方还不满意,她说那好我再请你吃一顿饭算是陪礼道歉,交个朋友。然而吃过饭,她就把别人忘得一干二净。我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是因为我能忍受她的种种怪异的行为,不能不忍受,因为wWw.我们是上下铺的姐妹,她甩了我六个漱口缸,砸烂我三个饭盒。当然除了第一个是我自己花钱买之外,其余全是她出的钱,每次拉我上商场,她说找你喜欢的,要最好的。我想她都不心疼,我还为她心疼?这些都还不算过分,最过分的是,我谈恋爱的时候,她总喜欢插上一手,中间一横,直到把对方赶走为止。然后她还有理,切,这些个小屁孩懂什么恋爱。那个样子啊,好像她是我大姐姐一样,我若是不理她,她会死磨着。说想谈恋爱跟我说嘛,想找商业人士,我有一大党子的候选人,从大理石级别到钻石级别全都有,你任选;想要找专家学者呢,天文地理,阴阳八卦,我也有一挂;你若是还不满足,想要模特儿样的,那明天我招集四大天王,五只老虎,八大金刚,十八罗汉,你喜欢谁点谁,出台。然后拉我出去,到酒吧里瞄男人,肯定会有人来搭讪,请我们喝酒,调笑一翻,半途不辞而别。出门后她对我说,你看,男人就这么一个犯贱的东西,有什么值得恋的。后来她出了书,就辍学。可我已经被她调教得不懂怎么恋爱了,跟男生约会,横竖都看不顺眼。她知道后大笑,有进步,我包你了,小蜜莉。她居然叫我小蜜莉,我气得大骂。她说我早给你物色好了,就等着你毕业了,你一毕业就给你介绍,保准你一见就想上床,上了床就不知道下床,现在不让你见是为你好。
“毕业之后,她把我介绍到她母亲的公司,她说你拿我的介绍信去,找他们的老董,她准会给你安排最适合你的工作。她当时也没说是她母亲,而她的介绍信也只有三字——杜小慧。我说你以为你是国家主席啊?她说国家主席也未必能做到,再说他很忙,就算不忙他也不会给你开这种介绍信。我心想也许她这两年出了几本书,对方与她有过往来也不一定,试一试,也许能认。当时居然一点都没意识到是她的家人。见了董事长,我给她信,她问小慧还好吗?我说很好,她还让我代她向您问好。我撒了个谎。董事长激动的问她真的让你代她向我问好?我见她那么激动只有继续撒谎说是的。就这样董事长把我安排在她身边做助理。起初我什么都不会,她也不在意,只是时不时问我关于小慧的事。跟小慧通电话时,她也经常问起董事长。我开始怀疑她们之间的关系,于是问小慧。她说互相怜悯的路人甲乙丙丁中的一个。她一直漂来漂去,没个定性,有天她在电话里说自己恋爱了。我说这个世界还有你动心的男人,那他一定很特别。她说也没什么特别,就笑容特别暖和清朗。我说就因为笑容阳光灿烂你就爱了?她说小蜜莉,爱情不需要太多,只要最初的感动。有一种人永远微笑挂面,永远泰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祸临头仍不慌不忙,出手太极一一化解。没有舍我其谁的自不量力,也绝不会自轻自贱,犹如得道高僧一切阿弥陀佛,尽在掌控之中。能达这种境界的人,生活的历练已经给他太多太多,他也知道如何面对生活,当然也就知道怎么疼人,懂得珍惜。
“紧接着,董事长也玩失踪,有那么十天半个月吧。回来后就着手收购现在这家公司的谈判,接着你们来培训,再然后我见到了你,在屏幕上,那是你考试的演讲录像。在此之前我看过你的档案,所以在陪董事长看你的演讲录像时,董事长说这小子,刚看上去,讲得乱七八糟的,其实横竖联系得紧呢,讲得有凭有据的。那些个专家学者就没他讲得这么有趣了。于是我问,他的学历会不会真的是小学二年级,那简直是个天才。董事长说那倒不至于,可文凭不高却也是事实,从他的表达方式就可以看得出来,没有那种文绉绉让人烦腻的感觉。但读书之多视野之广,那是肯定的。没有广阔知识面,丰富社会阅历和时刻对社会思考思索的人是无法如此融会贯通的。不是天才,也是个奇才,再不济也可称得上鬼才。”
“哪那天晚上,是谁派你来考察我?”我终于有话可以一问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董事长是暗示性的,小慧比较直接。董事长说,看他说的是一道一道的,你去看看,看他如何,你在我身边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如果觉得他还行不妨随同他去那边发展,这个人用得好也许会是一大人才。刚从董事长那里出来,小慧的电话也来了,也是要我好好‘考察考察’你,而且要求火力要猛。我说你不怕我假戏真做,把他占为已有?她说咱俩就把他从中间撕开,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你就不怕你考察不成我,反而被我真的考察了。”只要问了一个问题,那接下来就是放鞭炮。
“怕,但是我太需要这份高工资又不是很复杂的工作了。我哥没你这样有出息,他仍然是农民工,我爹妈身体又不好,嫂嫂在家照顾他们,还侍弄家里的田地。那晚围巾里有窃听器,如果真被你考察了,我也只能跟着表演。”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们是母女俩的?”果然鞭炮还在噼哩啪啦地响。
“就在第二天我去向董事长辞行的时候,她正看着小慧小时候的照片。她说小慧高中毕业之后就拒绝同她见面,所以当我拿小慧的签名去找她的时候,她真的很惊讶,也很惊喜。小慧虽然依然拒绝同她见面,但至少现在可以通过我,她们互相知道彼此的境况。所以她很珍惜,照着小慧给的渠道用自己的方式去珍惜。”
“所以小慧你俩见面时故意装着像陌生人一样。这样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戒备,就很容易犯错误,你就可以打小报告,就可以领赏。”我虽然控制住了自己,但声音还是免不了有点激动。
“可是后来到这边之后,我变成你的包庇者,什么事都帮你隐瞒着。”
“为什么?”
“我觉得你太无辜了,有钱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爱。”
“谢谢!”
“不用客气。我只不过想让你知道自己的处境,自己监督自己,我不想再背负这沉重的累赘,但我又很需要这份工作。”
“你见过小慧父亲吗?”
“没有。”
“小慧没同你谈过?”
“没有。她从不谈自己的家人。”
“真该找人好好恋爱了,你。”
“我也在找。”
“想找什么样的。”
“像你这样的。”
“呵呵!记住‘爱情可以很前卫,婚姻一定要现实。’你要好好的……”
98
“爱情可以很前卫,婚姻一定要现实。”
我都不记得这话是什么时候开始挂在我嘴边,我又是从哪捡来的,或者说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体悟领会它的伟大和非凡,我又是如何体悟出来的。
林茵曾经警告过我,如果你甩我,我就让后悔一辈子。那时候我正在党校学习,学习的内容与老师教授的课业无关,我很少进教室,整天窝在寝室内看小说。有段时间相当沉迷于史传方面的书,看多就会发现很多露洞,我这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传闻和杜撰的野史,较不得真。较起真来,李宗吾老先生看到了“厚黑”二字,而像我这种低俗的人却只能看到“情欲”一码:帝王性癖,将相淫谋,豪杰性懵,才子淫贱,官贵变态,平民粗俗。我当时觉得自己是个龌龊之人,眼睛怎么老盯着最肮脏的部分。可后来我发现了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看,老外看中国也就这印象。这些年中国的电影和文学要是在国外获奖大都是正好反应了某个阶层这层面上的东西,这就是最好例证。因为其正好印证了老外长期以来的印象。所以我就觉得这事不能怪我低俗了,也不能怪人家老外别有用心,要怪只能怪掌握话语权的精英们、表现中国艺术的大师们,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弄的就是这么一堆腐臭的垃圾,而且弄得越臭越臭名远扬,但这究其根源,又不全是个人的错,也存在体制问题。中国改革开放后,其他体制跟随经济体制或多或少都有所进步,而其中就数文化体制最没长进,于是弄到现在出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年长者拧着过去不放,年轻一代则架空一切,唯独对现在的现实视而不见,或者避而不见,因为没能力把握,也就只有如此了。所以老外看中国,现在依然是个畸形的大怪物。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觉得自己龌龊。
可,龌龊感归龌龊感,我还是春情勃勃,而林茵则坚持谈只恋爱不做爱。我说你不同我做,我找人做去。她说你尽管找人做去,但你只能同我一个人谈恋爱,你的心也只能放在我这儿。她还说于她们这类职业的人来说性器官也就容易感染病菌的一个创口而已,没有什么神秘,也不觉得肮脏。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做呢?我问。她说我不想让你就此沉迷,整天睡在温柔乡里不知进取,将来结婚了,也像其他男人那样白天二两黄汤大话满天飞,晚上折腾老婆身体上下翻飞,其他的什么WWW.soudu.org都不飞,尔后连身体也不飞了,只有大话空话假话谎话在飞,你觉得这种生活有意思吗?我说要是我同他人做着做着,做上瘾了,也做出爱来了,既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了,怎么办?那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而且永无反悔之日,更没有反悔的勇气,她说。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似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誓不罢休。
林茵就这样把我从自己遐想的云端打回“直面惨淡人生”的现实。于是我开始寻找生财之道,可百无一用是书生,唯一可做的就是编谎话,意淫人生,招摇撞骗,想借此赚几张红绿老人头。可惜脸不够厚,心不够黑,又不懂得套路,舌吐不出莲花,弄到最后无颜见人只好远走他乡,期想放手一搏,望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赢得美人归。然世事沧桑,天不遂人愿,久无音信之后,林茵终于忍无可忍,实施自己的计划,她终于实现自己的诺言,让我颠沛流离,却不敢妄生回头返悔之念头。
所以,当桃子对我说,爱在心,不在形式。我毫不犹豫的把心交出去,虽然努力重组了一番,可毕竟曾经碎裂过,所以有裂痕,所以残缺,所以即便交付全部身心,也未能挽留住她离开的心,离去的脚步,但我却毫不怨悔,更无怨气、怨言。
至于小慧,她回来了……
99
“你这是干嘛?”小慧进门就问。
我独自躺在客厅沙发上,开着电视,声音很大,自己却拿本杂志盖脸,瞎想。
“在等你回来吃饼。”我把杂志拉下。
“不怕胃痛?”
“能为一个人胃痛也是件蛮幸福的事。”
“你还没吃过东西?”
“吃了一些,可又饿了。”
“你做的是什么饼?”小慧在我身边坐下问。
“老婆饼。”
“今晚可以改叫老公饼了。”小慧俯身吻我。
“我去拿饼。”吻过之后我说。
“我去吧。”
“不,你累了躺着休息一会儿。”
“今晚什么馅?”小慧笑盈盈的问。
“今晚没馅。”
“把馅给别人了?”小慧立马杏眼圆睁。
“骗你的,是苹果馅。”
“这还差不多,我可还不想吃腌(阉)菜。”
“你好毒。”
“无毒看不了丈夫。”
我把小慧放倒在沙发上,又亲了她一下,才起身去厨房。她也跟着进来了。
“你要干吗?”我问。
“洗手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