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乐走后的第二天我就能够感觉到到自己的不自然,就像没有吃过早饭一样的饥饿,做任何事都找不到头绪。脑子总会出现空白的时候,动作也变得很迟缓。
一个傍晚带阿福出去散步的时候遇到渡边。他很有礼貌地向我问好。
“你还记得我?”
“我记忆力特别好,况且我和米乐也是极好的朋友。”他说,“也曾听他谈及过你。”
“呵呵,我原本以为他是不会向别人提起有关自己生活的人。”
“不尽然,偶尔他也需要倾诉的。”渡边说,“一个人是不可以完全消化掉自己所有的情绪。”
我们一道向街角走去,在长椅上坐下来。阿福一溜烟同其他的小狗嬉闹去了。
渡边掏出烟点燃,抽起来。他问我要不要抽上一支。
“还是不要,没有抽烟的心情。”
“米乐离开那天我也去送行了,他是同其他学生一道去日本的。”渡边吐出一团烟气,“最后他是同你讲话的吧。”
“嗯。”我点头,“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他的样子也是不好受的,挺伤感的。”
“他要登机的时候才给我的电话,所以心里特别不好受,之前他没有同我说过什么时候离开。想想心里也觉得很生气,就连离开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让我知道。”
我叹口气,玩弄自己的手指。
渡边抽完最后一口烟灭掉,将烟蒂放在手中玩耍。“他也是不忍,不想让你提前沉浸在分别的思考中。这样断然的离开不也更好些吗?”
“也许吧,但是不是特别的正确。”
“我还真有些想日本了。”渡边将手交叉放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已经有一些日子没有回去,不知道今年的樱花会不会提前绽放。”
我想起了莱利,他和渡边一样是来到异国的旅行者。终将有一天他们都会回到自己的国家,接着生活下去。在成都的这段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一个音符,这个音符弹完他们会回到原来的节奏上去。虽然他们未曾对我说过,但是我却能够清晰地知道。
渡边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满是晚霞的天空。我瞧得出来他是在思念。
“渡边,你的家乡在日本的哪里呢?”我问。
“北海道,”他直起身子,“这个时候应该下雪了吧。整座山都是皑皑白雪,没有边际的白色。今年是我第一次没有看到雪的冬天。”
“在成都看到大雪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只有一次我我醒来的时候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那时我还小,但是印象却十分深刻。”
“那真是可惜了。”渡边宛然一笑,“北海道从来不缺少这样的美景,也不曾吝惜雪。
渡边看看手腕上的表说:“快要上课了,改天在继续和你聊。有空的时候给米乐联系吧,一个人在国外怎么都会觉得辛苦和孤独的。”
我怔怔望着渡边的脸,这不也是渡边的感觉吗。我唤回阿福,将它抱在手中同渡边一道走回学校。
同渡边分手后,我到附近的超市给阿福买一些狗粮就往家里赶。
我坐在电脑前想起渡边的话“一个人在国外总会觉得辛苦和孤独”。米乐现在应该是觉得孤独,还因为抵达日本之后特别的开心呢。
我扬起手在键盘上敲下:嘿,米乐你在日本好吗,有没有被日本的女孩迷惑。
写下这几个字便写不下去,因为这些并不是我真正所想写出来的话。我起身从冰箱里取出冰镇的啤酒,拉开,狠狠地喝上一大口。冰凉酸涩的味道从口中滑到我的肠胃里面后,心里舒畅许多。我又坐在电脑面前,删除刚刚写下的那几句话。
你刚走,我就觉得生活空闲很多。白天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安美也是忙着上班,在家里只剩下阿福陪伴我。很多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你。想到你不道而别总是会责备你,埋怨你。以前觉得见面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做公车二三十分钟就可以到你的住处,现在就不再是那样。
在几十分钟前我遇到渡边君。他给我讲有关北海道家乡的场景,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日本的哪一个城市。在你走之前我真的很排斥你给我提及有关你留学的事情。现在真觉得不应该,现在就连你在哪个城市也不知道,忽然找不到你的感觉真让我觉得惊慌失措。我也的确烦厌这样的生活,找不到中心,没有可以值得我自己依赖的东西。
写着,忽然心中的感伤不停涌上心头。我一直在米乐面前装作坚强快乐wWw.的样子,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很强势的女孩。可是笔触写下来的东西不觉然之间就流露触自己的软弱来。我端坐在电脑前,写不出东西。在冰箱里找出一只苹果洗干净,放在嘴巴里咬得脆声作响。吃完之后蹲在地上和阿福嬉闹玩耍。阿福咬咬我的手指然后蹦跳开,埋头舔食盘子中不多的牛奶。我抓住尾巴将它拖到我的身边,将它翻个儿,用手挠它的四肢。小东西极为不乐意翻过身,冲我吠两声,钻到自己的小窝里。
看它也是厌烦我了。我又坐在电脑前继续给米乐写信。
“成都的天气变得更加得寒冷起来,原本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反而更加地糟糕起来,手脚怎么也捂热不了。我总会情不自禁想起在你家的那个夜晚,你的温度变得清晰可见。你一定不会知道,每次你睡在我的身边都会专注地望着你的脸颊。就算你不和我做那事我都会觉得心满意足,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最末我在信里写上“在那边安好,愿意听听你的近况。”
我反复阅读之后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点击将信发出去。在这之后我便呆呆地望着蓝色的电脑萤幕,又是一片空白的地方。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安美回来。我们一起摘菜,做饭,说了会儿话。却也是觉得十分恍惚,至于安美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也记不住。
PART
后来的几天我不是查阅我的信箱,也不见米乐的回信。只得作罢,不去再寻思他不回信的理由。
蒋鑫约我到学校见面,我说有事不能来。
“准时到学校来见我,这个事非常重要。”他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这就来。”
挂上电话,换件衣服我便出门。会有什么样的事呢,很少蒋鑫会这样严肃地对待我。一路上我都思考这个问题。
在休学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学校。一踏进校门,那种陌生的熟悉感觉就迎面扑过来。“真是好久没有到学校了,变化还真是巨大。”我自言自语。
我看时间还早便在学校里四处走走。我转弯走进一栋教学楼。有一道教室的后面开着,往里一望一个头发稀疏的老教授站在讲台上激情四射,滔滔不绝的讲课。我鬼使神差地从后门溜进去,在最后一排找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课讲到一半老教授停下来说是要点名。教室里发出欢跃的声音。我旁边的一个男生说,亏得今天上课了。
老教授一页一页地翻查点名册,带上眼睛用迟缓的声音开始点名。教室里此起彼伏响起应答的声音。
“张琳。”教授喊道。没有人应答。
“张琳。”教授提高声音喊道。
“到,”我举手示意,“我在这里。教室里其他的学生都转过头,惊讶地望着我。
“唔,好。”教授自言自语,然后向后继续点名。
旁边那男孩看我一眼问:“你可是张琳的同学。”
我摇摇头:“只是顺口替她应上一声。”
下课之后我走出教室去见蒋鑫。走在偌大的学校里,既觉得亲切也觉得十分自然。我想我是应该到学校念书了。
我和蒋鑫在学校里面的一间水吧了见面。
“好久不见。”我像朋友一样同他讲话。
“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蒋鑫说,“若不是有事,我也不愿意打扰你的生活。”
我嘿嘿地笑:“从来都没有打扰到我,只是我给你带来没有止境的麻烦才是真的。”
“这倒是真的。”蒋鑫说完,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我的手中。
“这是什么?”我正要拆开信封,他阻止我。
“我拖朋友给你找到一个可以实习的杂志社。信封里面是我写的介绍信和你的简历之类的东西。”
我张开惊讶的嘴巴,真不知道蒋鑫会如此周到地待我。很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只有干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笑声。
蒋鑫又开始絮叨起来。
“我会不会给杂志社添麻烦呢?”我打断他的话,“平日里也没有好好学到什么,真怕给你添麻烦。”
他抬头仔细打量我后说:“也真是,也不知道你会做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来。”
他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管这么样,可以有实习的地方就很好了。原来班上很多的同学已经实习,准备答辩之类的,我真不希望你落后别人太多。”
蒋鑫又续了杯咖啡,我要了一杯柠檬水继续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我吃了两碗米饭,很久以来的饥饿感终于消失。
“还是年轻人的胃口特别好。”蒋鑫说。我记得上次他也这样说过。
“和老师一起吃饭就会觉得胃特别大啊,可以装下一头牛。”
“哈哈。”蒋鑫点燃一支烟抽起来。我扬起头向四周打望,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觉得什么都改变了。
抽完烟之后,我们旋即离开。蒋鑫开车送我到住处的楼下。
蒋鑫摇开窗户,叮嘱我记得守时。
我俯下身子:“知道了,要上去坐一坐吗?”
“下午还有课,下次再看你。”他摇上车窗,启动引擎渐渐淡出我的视野。
我上楼后掏出信封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杂志社的地址。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搭车,于是打开电脑查看公交地图。
出乎我意料,米乐回了我一封很长的信。
“很抱歉两件事。第一,没有郑重其事地给你道别就离开,这个一定让你很不安心;第二,这么迟才给你写回信。对于你我真的是充满歉意的。
在离开之前我就准备很久。总觉得在日本不会买到合适的东西,所以想在成都将所有的东西都购置齐备。结果到了日本之后发现完全没有必要,登机的时候也成为一个累赘。办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悄悄瞒着你的。不是愿意和你一起,只是担心你会不开心。
走之前也和渡边以及一块到日本的同学喝酒。就在我的住处,在阳台上一罐接一罐地喝下去。临走的前一个夜晚我们都喝醉了,几个男人忧伤地说着话。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都有不舍。莫宁说,曾经你和他也在这里喝酒。那时刻我就很想挂电话给你,让我结结实实地抱住你不放。
其实在离开之前我做过许多事,去了以前的学校,常去的电子游戏室,还有我弹琴吃饭的地方。好像要把自己二十多年走过的路程重新回顾一次一样。在故地重游地时候我想你是我最好的伴游者,但是我不忍心让你同我一道,所以这一路都是我一个人走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头脑清晰了很多,往事如电影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过。
在这里一切都还不错。只是日文不够流利,偶尔会遇上说汉语的家伙就十分的激动,好像有很多话要一吐为快。刚来的时候我同一个同学在快餐店里点餐的时候用日文说不清楚,还好对方就是一个中国留学生。他便用中文给我们介绍。那顿饭是我到日本吃的最畅快的一次。初次到一个地方都会产生很多的感慨,其实是很想找一个人倾诉的,但是身边没有可以这样让自己说个痛快的人。
对了,我现在住得离东京不远。这里人口密集,每个人走在路上都是急匆匆地,这些我都还不是特别可以适应。在成都二十多年,我已经养成慢悠悠享受生活的习惯。看来我要快些适应这样的节奏。这里的交通十分的发达,发达到我们都有些迷茫。他们的地铁十分的复杂,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居民都不见得可以弄清楚,何况是我。
我开始在这里找工作。这里需要开销的东西有一大笔,比如房租,水电费,网费,保险费,总有一大笔,还要存下来年的学费这才是最大的开销。终于感受到生活的压力,总不可以像往昔那样没有负担的生活下去。在这里一切反而更加的沉重起来。日本当地人也是如此,不过他们好像已经特别习惯在重压下生活。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这一点我还是特别佩服他们的。别看有一些日本小青年打扮得很花,但是工作起来是非常认真刻苦的。对日本总体又加深许多的改观。
原本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讲,但是现在觉得说什么都有点辞不达意,所以我也便不说。还有些什么等我安顿下来再和你好好聊聊。
在信的末尾米乐附上一张他在飞机上拍下来的照片。图片是他临窗拍下来的,下面是大片绿色的稻田。他说,原本可以拍摄到海洋的精致,但是由于天气原因效果不好。
看完信关上电脑。我坐在电脑面前对着嘿嘿的屏幕发呆,然后收拾衣服洗澡。
洗澡出来之后换上干净的睡衣,。终于可以安心睡觉。
PART
第二天我按找地址找到那家杂志社。其实杂志社离我的住处并不远,如果骑车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请问你找谁?”进门后秘书台的小姐站起来问我。
“主编。”
小姐询问我的名字后旋即离开。一分钟后她折回来将我领到最里面的办公室。
我走进去后将信封递给主编后拘谨地站在一旁。他抬头看我说:“你就是迟微?”
“嗯”我点点头。
“先坐下来吧。”
我坐在他的对面。这时我才可以看清楚他的脸。我觉得用年少稳重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头发蓬松,右耳还有一个耳洞,有点朋克的味道。并非我想象中的中年秃顶男人。他撕开信封逐页看下去。
他发现我在看他,抬起头和善地笑着说:“我看了你的资料,蒋老师也和我提及过你,说你是个不错的学生。”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答,不能说自己无能,也不好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就只笑。
“那这样吧,明天你过来上班,具体的事情我明天再交代给你可以吗?”“好的。”
回到家里看到阿福便和它玩了一会儿,给它一点食物,然后打开电脑,搜出米乐的信件,开始回复。
“刚收到你的信时,真不知道怎么给你回信。有太多的情绪涌进心头,一时间不可以清理出来。明天我就去杂志社做为实习生上班,心里空荡荡的感觉终于要被驱逐开去。等我有心情的时候在同你讲讲。
你在日本的生活,我愿闻其详,多多的让我知道。“
心里还有很多的话需要写出来,可是就是写出上面几句话也觉得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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