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我还没有到办公室,在路上就被一个客户在电话里痛斥了一顿。
书没有按期出版,到目前已经拖期一个多月了,打乱了他们公司原定的宣传计划,客户发火是当然的,我能理解。但我又招谁惹谁了,辛辛苦苦了几个月,一遍遍地修改策划方案,一个客户一个客户地去面谈,最后还要成宿成宿地点灯熬油地写稿子……等一切终于就绪了,结果,书却迟迟出不来。
忙活了几个月,到现在我不仅一分提成没拿到,反而倒挨了客户的一顿臭骂。我窝了一肚子的火,到了办公室就给张站长打电话,说有急事要找他,他说他一会儿就到,结果十点半了,张站长才晃晃悠悠地来了。
我跟他进了他的办公室,坐下后,我说:“站长,我真不愿意再催您了,我都觉得自己絮叨地都快变成‘祥林嫂’了,但客户那已经拖不了了,有几家企业的经办人都跟我发火了,让退钱,说如果我们这样没有信用,以后再也不跟我们合作了。”
张站长还是那个腔调:“就说稿子还需要修改,再拖一拖嘛……”
我急了:“站长,都拖了一个多月了,能拖我就拖了,有的经办人都被老板骂了,怀疑他们吃回扣,他们本来计划要在这个月经销商大会上用这本书作为宣传资料,现在书没出来,他们都来找我算帐。我也按您的意思尽量跟他们解释了,但人家说,老板训两句倒没什么,怕就怕我们如果不尽快把书出来,哪天老板再问起此事,认为他们办事不力,他们就该连饭碗都丢了,我们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张站长还是一脸的为难,说来说去,还是让“拖”。
我说:“站长,究竟是什么原因,这套书您为什么一直拖着不出版,稿子我都修改了三遍了,您也不早就说‘可以’了吗?那为什么还要拖,客户都得罪光了,这今后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张站长正要开口说话,有电话来,他示意我先出去等一下。我走出他的办公室,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在和他的那个朋友在谈股票的事,只听张站长着急地说:“怎么又大跌了,你不是说只是暂时回调吗?这下惨了!惨了!那可是将近一百万啊,而且是公款,你现在让我拿什么来堵这个大窟窿?”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听见里面没有了说话的声音,估计他们的电话已打完了,我敲了敲张站长办公室的门,只听见里面传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进来”。
张站长灰土着脸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好象还没从刚才的电话中回过神儿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我没必要再跟张站长打“太极拳”了,我决定挑明了事情的真相。
我说:“站长,我知道我们无法出书的真正原因了!”
张站长一惊:“什么真正原因?”
我说:“事到如今,您也不必再瞒我,您刚才可能太激动了,说话的声音比较大,我听到了你们刚才的电话内容了……”
张站长“愣”了一下,半天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我说:“现在再谈书出不来的原因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解决问题吧。”
“如何解决?没钱,书拿什么出?”张站长丧气地说。
我想了想,然后说:“要不这样,我们都做些努力,这次我该拿的提成我一分钱都不要了,而您想些办法筹集够书款,只要尽快把书出版能给客户个满意的交代,其他的亏空,我想以后总能有办法慢慢地弥补上的……”
张站长听见我说“好几万”的提成都不要了,他好象很感动,他说:“苏蒙,我知道你很难做,但不瞒你说,记者站现在确实拿不出钱来出书……”
我问:“不会所有的钱都被套牢了吧?”
张站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别提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瞒你,我也是让我那个朋友‘嫖客’给‘呼悠’了,他说他前阶段赶上了一波行情,‘几十万’半个月时间转手就变成了‘一百多万’,我也是鬼迷心窍,被他说动了心,就把全部的钱都交给他,让他帮炒炒短线,谁知一进股市就被‘套’了,本想‘快进快出’赚一把,没想到大势竟一个月不到就跌到了谷底……”
我建议到:“站长,你朋友那么多,人脉关系那么广,先跟他们周转周转不行吗?”
“朋友多有个屁用,到了关键时刻都退了,一说借钱,都跟你哭穷,要不就说自己也被套牢了,这年头,借钱比借老婆还难,好几十万呢,难呐……”张站长摇了摇头。
正说着,一个客户又来电话了,我一看,心都揪起来了,不用说,一定不会有什么好听的。
我当着张站长的面接通了电话,客户还是责问出书拖期的事儿,我解释了半天,他仍不依不饶,最后还威胁说:“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如果你们再不履行合同,我们是可以起诉要求你们赔偿的……”尽管客户看不到,我还是尽量堆着笑脸赔着不是,保证我们会尽快解决的,请他务必放心。客户听了我信誓旦旦的保证后,这才忿忿地放下了电话。
我挂了电话,看着张站长:“您都听到了,这事儿不是我为难您,客户那实在交代不了了,都拖了一个多月了。关系好的,催一催,说话还算客气,一般关系的客户,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我现在只要一看是客户的电话,没心脏病都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张站长不满地说:“这个客户,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起诉?书早出几天晚出几天,有那么紧要吗?”
“人家是花了钱的,当然觉得紧要了,而且,时间拖长了,稿子里的有些数据怕都‘过时’了……”
张站长没有接话,闷坐着,我也不说话,等着他开口,过了两分钟,张站长说:“你先出去吧,我好好考虑考虑,明天给你个答复。”
张站长总算吐口了,明天就明天吧,我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办公室,张站长也来的也比平日都要早,我想也许他是想出了解决的方案吧。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张站长让我去他的办公室,我进去后,他示意我把门关上。他干咳了两声,wWw.然后说:“我想了一宿,办法还是只有一个――拖!”
“只能再跟客户尽量拖一个月,我打听了,股市有可能近期反弹,我保证,只要股市一反弹,只要保本,我马上就撤出来。”
我真没有想到,到了现在,张站长还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我很生气,他到现在居然还在抱着“幻想”,还在“赌运气”。
他当客户都是“傻子”吗?
我的脸色有点变了,我说:“站长,您见过有哪个国家的股市一个月之间就从‘熊市’变成‘牛市’的吗?股市的起伏是要遵循‘经济发展规律’的,我也问过了一些证券分析师,也看了网上多个经济学家对股市的分析文章,这轮熊市起码会持续一年,您对股市比我有研究,应该对大势的走向比我更清楚吧?”
“我们现在是已违约在先,已经晚了一个多WWW.soudu.org月了,人家没按合同起诉,已经算是客气了,照您的说法,再跟客户拖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股市仍然不好,那么我们是不是还要再拖,如果股市一年都不反弹,我们的书是不是就不出了?”
张站长有些气馁:“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做得是有欠考虑,但现在我就是清仓,出书的钱也不够啊,你总不能让我卖房卖车吧。我现在就是有心出书,也不能够啊……”
“你有责任,你就能够!”本来他被他所谓的“朋友”骗了,我还有点同情他,但看他作为一个男人事情做都做了,却敢做不敢当,到了现在,还一味地逃避着责任,我就压不住火了,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
我说:“站长,事到如今,您不觉得您就是卖房卖车,也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吗?”我逼视着他的眼睛。
“责任?别跟我谈责任,‘责任’是他妈的什么东西?”张站长竟然暴出粗话。
我再也忍不住了:“站长,您能不能别光想着您自己,也替别人考虑考虑,您不必考虑我的感受,但客户方面您总该有个交代吧,众怒难犯,你总不想就此断了记者站的后路吧?”
“我答应客户这几天就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所以今天请您也务必给我个交代,否则……”
“否则?否则怎样?”张站长一脸的怒气。
“我也不希望事情闹大,但如果您总是解决不了,我也只能找总部领导来解决这个问题。”我看着他。
张站长没想到我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他想发作,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说:“苏蒙,你自己说,我一直对你怎么样?”
我淡淡一笑说:“这您心里比我更清楚,您现在对我是不错,但我清楚,这是因为我能为记者站带来大的利益的缘故,但即便如此,我也非常感谢您,毕竟是您把我带到新闻的行业,我在这个平台上也逐渐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记者。”
张站长看着我,然后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或许吧,但你不觉得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吗?我们一直合作的很愉快,可以一直这样合作下去,我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要‘背叛’我?”
我反问他:“这叫背叛吗?那么您说我该怎么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和您一起欺骗客户?说轻点,这是挪用公款,报社内部问题;说重点,我们这叫‘诈骗’,是经济犯罪!”
他说:“别那么耸人听闻好不好,股市不景气,钱被套牢了,我现在是不能‘割肉’,否则损失就太大了,不就是两本书嘛,晚出几天,能死人呀?”
我说:“站长,既然你说晚出几天,那您就说个期限,到底是几天?客户再来催问,我也好跟客户有个说法。”事已至此,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后退了。
张站长看我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态度也开始强硬起来。
他说:“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去跟客户解释。”
我说:“你去解释?你既退不了钱,又出不了书,你怎么跟客户解释?”
“那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怎么会跟我无关,客户是我谈的,钱也是我从他们那拿的,有些都是我几年结下的朋友,他们是为了支持我,此次才跟我们合作的,如果真能跟我无关,我还真懒得管!”
“你也知道钱是你从客户那拿的,苏蒙,不要逼我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对客户说记者站从来就没收到过钱,出书的钱是被你挪做他用了,记者站也正在调查此事,但记者站会履行承诺,书会出版,只是要晚出一段时间,你觉得客户会不相信吗?”
没想到张站长“狗急跳墙”,竟反咬我一口。
他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我气得脸都涨红了。
我说:“张站长,我以前只觉得您气度小点,还真没想到您的险恶,但您别忘了,不是只有你长了一张嘴就可以颠倒黑白,你以为我不会跟客户说明‘真相’吗?”
“苏蒙,你也太天真了,我是一站之长,你觉得客户会信你还是会信我呢?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我告诉你个真理:谎话说三遍,就是真话了,慌话是能杀人的……”
我冷笑了一下:“那你去跟客户这样说好了,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钱进没进帐,进了谁的帐,只要通过银行查一下就知道了,每张支票客户那都是有存根的。”
“支票是这样,那现金呢?我记得还有好几笔是收的现金吧,你说你交给我了,谁能证明?”
这点我疏忽了,当时是有几笔客户给的是现金,因为记者站的会计是兼职的,不是都在记者站,所以我就直接把钱交给了张站长,他拿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估计会计也不会知道,但即使会计知道,这件事我也不能将她牵扯进来,因为我答应过她。
张站长以为“吓”到我了,开始得意起来。
我也笑了笑:“站长,您高兴的也未免太早了些吧,不管怎么样,你挪用大笔公款炒股总是事实吧,如果总部知道了来追究,您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张站长看来也是早有准备:“炒股,谁能证明我拿公款炒股了?空口白牙,我不承认,你就是‘污蔑’,你以为我会愚蠢到在财务上留下任何痕迹吗?查帐我也不怕,顶多说明我为了记者站的创收,拿钱去做另外项目的投资了,只要最后给报社赚到了钱,报社只会认为我有能力,奖励我还来不及呢……”
“您计划的是不错,但报社领导都没判断力吗?他们就那么好‘唬弄’吗?”
张站长在这个时候竟然笑得出来:“苏蒙,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我在记者站工作多少年了,哪次回总部你见我空过手,大大小小的能管得着的领导,哪个没拿过我的好处,礼物都是小意思,光钱他们也没少拿呀!互相关照,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凭你小小的一个苏蒙去告我一状,你以为就能翻了天了,笑话!”
张站长接着说:“你可以去揭发我,但你得拿出证据,你有吗?即使有,我告诉你,你得到的答复也是:‘我们调查调查。’你刚走出报社大门,电话就会打到我这,你以为还会有下文吗?我劝你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清楚,接受我的建议,我们‘同舟共计、一致对外’,别把自己的路给走绝了……”
我和张站长第一次的正面冲突,以我的全面失败而告终。
我高估了“自己的道理”,低估了“江湖的险恶”。
我无奈地走出了张站长的办公室,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是“小鸡跟鸭子亲嘴,人家嘴大咱嘴小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