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他是从新闻发布会的签到册上找到了我的电话,手机一个劲儿地在响,我知道一定又是青格勒,我定了定神,接通了电话。
青格勒不等我讲话,就语气坚定地说,他在一个叫“诺亚方舟”的艺术酒吧等我,我如果不去,他就一直等……
没等我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他就挂断了电话,他总是这样“霸道”,五年了,什么都改变了,但他的脾气依然不改。
既然已经遭遇了,就面对吧,我倒想听听青格勒会怎样说,让现实粉碎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好,这样我也可以彻底的从迷蒙中苏醒过来。
我从海边的沙滩上站了起来,回家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决定去见青格勒。
我到“诺亚方舟”的时候,青格勒已经坐在了酒吧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这是一家清吧,人不多,桌椅板凳都是旧的不能再旧的东西,窗棂上挂着“草鞋”、“文革袖标”等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听说,经常有人会在这里搞一些行为艺术,四面的墙上都是一些前卫的艺术家画得“政治波普”和“泼皮主义”风格的画,一个装扮另类的五人乐队正在弹唱,音乐怀旧而抒情。
既然“怀旧”,却又处处彰显着“前卫”,我不由地对青格勒说:“你不觉得,这世界上到处都是矛盾着的‘人’和‘事’吗?”
这个酒吧的名字“诺亚方舟(Noah‘sArk)”出自圣经《创世纪》中一个传说。由于偷吃禁果,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亚当活了930岁,他和夏娃的子女无数,他们的后代子孙传宗接代,越来越多,逐渐遍布整个大地。此后,该隐诛弟,揭开了人类互相残杀的序幕。人类打着原罪的烙印,上帝诅咒了土地,人们不得不付出艰辛的劳动才能果腹,因此怨恨与恶念日增。人们无休止地相互厮杀、争斗、掠夺,人世间的暴力和罪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上帝看到了这一切,他非常后悔造了人,对人类犯下的罪孽心里十分忧伤。
上帝说:"我要将所造WWW.soudu.org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消灭。"但是他又舍不得把他的造物全部毁掉,他希望新一代的人和动物能够比较听话,悔过自新,建立一个理想的世界。
上帝选中了诺亚一家,作为新一代人类的种子保存下来。上帝告诉他们七天之后就要实施大毁灭,要他们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
诺亚60岁生辰的那天,海洋的泉源裂开了,巨大的水柱从地下喷射而出,大雨日夜不停,降了整整40天。凡是在旱地上靠肺呼吸的动物都死了,只留下方舟里人和动物的种子安然无恙,方舟载着上帝的厚望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上
上帝顾念诺亚和方舟中的飞禽走兽,便下令止雨兴风,水势渐渐消退。诺亚方舟停靠在亚拉腊山边。后来,大地全干了,上帝对诺亚说:“你和妻儿媳妇可以出舟了,你要把和你同在舟里的所有飞鸟,动物和一切爬行生物都带出来,让它们在地上繁衍滋长吧……”
这就是“诺亚方舟”故事的由来,虽然是个传说,但由于《圣经》中记载的很多事情后来都被证实是真实的,所以到现在很多人还相信,这只“诺亚方舟”一定真实存在过。
在这家酒吧的门口,就摆放了一只仿造的“诺亚方舟”,但只是不知道,当下一次人类再做恶到极点,上帝决定再毁灭人类时,这只“诺亚方舟”能不能承载可以繁衍生命的种子?而谁又会有幸被上帝选中,搭上这条船呢?
与下午所见到的那个“青格勒“不同,此时的青格勒换掉了西装,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装。那白色,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就强烈地撞进我的眼睛,让我心头不由一热,他依然喜欢着白色,这个“青格勒”似乎更接近我记忆中的“青格勒”。
我想起了戴维回国前留给我的那套白色休闲装,那套衣服始终挂在我的衣橱里,没事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嗅一嗅它上面的味道,那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是戴维留下的,但每次看到那套衣服,我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却都是青格勒穿着这身白色的休闲装向我走来的模样。
“为什么你突然就消失了?”在酒吧坐定后,我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句话。
青格勒看了看我,让酒吧小弟给我端来了一杯鸡尾酒,他喝了一口酒后,慢慢地说:“刚开始是因为生气,生气你不能理解我,后来……后来就不能打这个电话了……”
“不能打?为什么?”我逼问着他。
青格勒没有回答,他将脸转向乐队的方向,歌者正在唱着一首老歌:“你现在还好吗/是不是过着你想要的生活/我没有为你做到的/你wWw.是不是已拥有……”
“为什么?”我再一次大声问到。
“这应该问你?”青格勒也提高了嗓门:“你摔了电话,说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那时是我最艰难的时期,公司总部对我寄与厚望将我派到大连,我来了几个月却始终打不开局面……我借酒消愁,喝醉了就躺在冰凉的地上……我多想有一个人能来抱着我,让我感到温暖一点……”
他说不下去了,用手遮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过了片刻,他点燃了一只烟:“在深圳总部时,于娜,就是我现在的太太,假期在我们市场部实习时,她就对我感了兴趣,她是富家千金,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说她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男人也是一样……”
“坦白地讲,我开始很讨厌她这样的做派和蛮不讲理,但她毕竟是公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我也不想得罪她,就尽量躲着她,可是我越是躲,她越是追……”
“正好公司总部有意派员到大连调研和开拓一下前期市场,我为了躲她,就主动跟总部申请来大连,但公司领导考虑到我毕竟到公司时间不长,而且太年轻、必然是‘冲劲有余,经验不足’,所以没同意我的申请。但那时,我已铁了心要离开深圳,为了能来大连,我后来就直接找到公司的总经理,承诺可以提高公司对大连市场预期的业务指标,并可以跟总部立‘军令状’,白纸黑字,公司这才同意让我来。”
“但到了大连,我才发现我把一切都想简单了,你很难想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从零做起,市场启动的难度有多大,我在深圳的时候低估了这个难度。我们的产品在南中国耕耘多年,所以很有优势,但在北方需要从既有的利益格局中虎口夺食,困难可想而知。但考虑到我是跟总部立了‘军令状’的,所以当时非常的急于求成,但越是这样,后来就越是被动。”
“业务指标上不去,总部的很多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终于因为上火加上劳累过度,我病倒了……”
“在深圳时,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停薪留职’去深圳,你因为家里的反对,你没有去;我到了大连,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停薪留职’来大连,你依然没有来……”
“你没有来,于娜却来了,她知道我病了,当天晚上就从深圳飞到大连,她照顾了我很多天,我很感动……”
“男人有时也很脆弱,在我们互不联系冷战的那段时间,后来有一天,我和于娜就……”
青格勒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后来,于娜告诉我,她怀孕了…...”
服务生过来给我们桌上点亮了一只心型的小蜡烛,桔色的烛光映在青格勒的眼睛里,他的眼睛依然象两弯泉水,幽深而湛蓝,只是上面似乎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忧郁”。
“于娜坚持要这个孩子,不管我负不负责……第二天,在我还没表态的时候,她就自己飞回了深圳。”
“后来总部通知我,既然大连的市场进展不顺利,就先把大连的工作放一放,要求我一周之内马上回去述职。”
“回深圳后,董事长亲自找我谈话,他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问我打算如何对待她的女儿。他说他就于娜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决不会看着她这么年轻就做个‘单亲妈妈’,他说:‘于娜还小,不懂事,我跟她说不通道理,你一个男人,该懂些事吧,自己做的事儿该知道如何善终吧?’”
“我觉得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既然于娜死活都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也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后来,我们很快就在她家里的安排下举行了婚礼……”
“因为于娜在加拿大的大学学业还没有结束,而且她们家也在几年前就投资移民了加拿大,两个哥哥和父亲在国内做生意,她母亲常年居住在加拿大,所以,公司就安排我调到了加拿大分公司……”
“在加拿大一呆就是三年,我是今年年初刚从国外回来,在总部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申请来大连了…...”
听着青格勒讲那些我曾经特别渴望知道的事情,我以为我会心跳加速,但我没有,听到最后,我却是出奇地平静,象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开始时的愤怒和激动,在听着听着的时候就慢慢地散去了。
或许是这么多年,经历了太多的悲悲喜喜,我的心已经开始学会了接受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不管它是好事还是坏事,既然已经发生,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要面对。
我和青格勒的分开,看似是青春年少意气用事的偶然原因,但现在回头想想,我觉得也有其必然。
青格勒又要了两杯鸡尾酒,他要的是“蓝色火焰”,我要了一杯“红粉佳人”。
我们碰了一下酒杯,青格勒看着我说:“说说你吧”,我喝了一口酒,却觉得无话可说。
我来大连后的一切心理路程,青格勒在我之前就已经历经过了,如果我们能同时经历这段人生的砺炼,也许今天我们两个人的结果就会大不一样,但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我苦笑了一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进,我摇晃着酒杯,有点醉眼迷漓。
我不想谈自己,我想知道关于那个叫于娜的女人的一切,“你爱她吗?”我问。
“我不知道,但我爱你!”青格勒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很意外,他的眼睛燃烧着火焰:“我说过我会永远爱你的!”
我用力挣脱,他的大手仍是那么有力,那么不容抗拒,我看着青格勒的眼睛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东西,爱情也不例外,不管当初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属于我们的那一段已经过去,我们是回不去了……”
我挣脱他的手,杯子没有放稳掉在了地上,碎成两半。
那晚我们在酒吧坐到很晚,只是默默地听着一段段怀旧的老歌,不再说话。
音乐在响,是田震的那首《怕黑的女人》,我听着听着,便不由地泪流满面:
“怕黑的女人家里灯火依然,怕黑的女人总想见你一面,哪怕是说的已经与爱无关,她的心也会感到一点点温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