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格勒还没有回来,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先找份工作,然后再以一个标准的职场白领口吻给青格勒打个电话,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我相信我们这次的久别重逢会是我们一个新的开始,因为我已经从心里开始有点理解青格勒了。
存在决定意识,尽管我踏上这个“外面的世界”仅仅几天而已,但我的心理已在慢慢开始起着变化,我不得不承认我以前的一些想法的确是错了,我错怪了青格勒,我在苛求他、逼迫他做一些他目前的确还做不到的事情。我希望我的醒悟还不算太晚,我相信只要我站到了青格勒的面前,不用说话,不用道歉,只要我们彼此看一下对方的眼睛,我们就能明了对方的心意,立刻冰释前嫌!
星期天,人才市场有个大型的招聘会,我和林唯都早早地起了床,她忙着梳洗打扮描眉画眼,我则忙着准备简历学历等有关应聘资料。第一次去人才市场,我的心里既有点兴奋和期待,也有点不知所措,林唯对应聘这种事已有了一些经验了,她曾陪想跳槽的同学去过几次人才市场,在来大连之前,她也做了一些相应的应聘准备工作。
自从林唯在水产学院毕业被分到一个海岛养殖场做技术员后,她计划做一个水产专家的梦想就在一地动摇,理想一旦扎根在现实的土壤里,理想也就变得没有那么迷人了。每天穿着粗帆布的工作服,穿着大水靴在鱼塘边走来走去,夏天腥热难耐,冬天海岛四面来风,一不小心就要被刮进水塘里速冻起来。海岛生活单调乏味,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工作的养殖厂年轻的女大学生就她一个,想找个能聊到一起的人都没有。白天,她躲在一旁看那些农村的中年妇女和男人们打情骂俏,晚上,她躺在临时搭建的铁皮房里只能抱着一个小收音机一个台一个台地换来换去地听,听厌了也还得听,这是她与外面的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的通道。
有一天早上醒来,林唯套上工作服想去鱼趟看看鱼苗,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前照镜子的习惯了,因为她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每天风里来、水里去,暴晒在大太阳下,鱼儿并不在意你化没化妆、漂不漂亮。但那天早上不知为什么,林唯突然心血来潮地在出门前拿起了一盏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她照了一下自己,又立刻象受了惊吓一样把镜子迅速扣上了,她被镜子里的自己着实吓了一跳。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再次拿起镜子,她无法回避――昔日里大学的一支花儿如今已经衰败到如此不堪,林唯看着镜子里头没梳、脸没洗邋遢憔悴的自己,她开始有点绝望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有一天她真的会“抑郁”而死,她以前从来不相信“抑郁”会死人,“抑郁”怎么会死人呢?但在她照镜子的那一刻,她相信了。
那一天,林唯没有去鱼塘,她把自己关在铁皮房里想了一整天,她最后不得不承认,她不是一个能安于寂寞的人,显然她也成不了什么水产专家。她的眉毛在往下垂,她的眼皮也在下垂,她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她的嘴角也在下垂,她象一个怨妇一样被丢弃在了这个人烟稀少的小岛上,除了寂寞还是寂寞,除了枕头,她再没有什么其他可以抱的东西了,她担心如果自己再不与人说说话,她真的有一天就要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了,她渴望与人讲话,她渴望去过热热闹闹的生活,她渴望到人群中去!
第二天,林唯给场领导留了一封辞职信就快速逃走了。
她先到一家大众浴池彻彻底底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嗅来嗅去确定自己身上确实没有了鱼腥味儿后,她穿上了自己很久以来都没穿过的漂亮衣服,象是获得了新生一样,先搭艇再乘车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大连。
我和林唯注定此生会成为朋友,我们几乎是同时从伤心地出发,仿佛只为能在那个简陋的小旅馆相遇。
今天,我们又要一同出发,一同去寻找我们人生中新的“坐标”和“梦想”。
我已收拾停当了,等着林唯一起出门去人才市场。林唯用镜子上下照了一下自己后,方才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她说可以走了!同屋的另一个女孩还没有起床,她趴在床上看着我们?个说:“你们这是去找工作,还是去找对象啊,打扮得那么漂亮干什么?”林唯说:“妹妹,这你就不懂了吧,现代社会形象力就是竞争力,竞争力就是生产力!”我催林唯快走吧,别晚了,她说别催别催,差点就忘了一件大事,她爬到上铺自己的床上“稀里哗拉”地翻了一通,最后拿了一瓶香水下来,她先往自己的耳朵后喷了两下,又分别在自己的手腕脉搏跳动处喷了两滴,然后又往我衣服上喷,我躲了一下说:“我不要!”林唯笑我老土:“你知不知道,女人不喷香水出门,就跟没穿衣服出门一样。”我说:“我喜欢裸奔,行了吧!”我推着她终于走出了公寓的大门。
早上九点钟,我和林唯准时来到了人才市场,我们先四处看了看,然后找到人才市场的正门,人才市场门口人山人海,大家都在迫不急待地等着放行进入。
10元钱一张门票,林唯附在我耳边悄悄的说:“我们混进去吧!”放行的铃声响了起来,应聘的人群一下子都拥到了门口,我们趁着保安在检查别人门票时一不注意就随着拥挤的人群堂而皇之地溜了进去。招聘的单位很多,但问过几家都要求“大连户口”后,我渐渐地开始失望起来。
1998年的中国,在除了几个经济特区和南方一些较开放的省份外,中国大部分地区看待户口还象曾经红极一时的“全国粮票”一样,是出门在外的有效“通行证”,据说,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只有中国、北朝鲜和非洲的贝宁还保留着古老的户口制度,简单的一张纸,就硬生生的把同样的炎黄子孙、龙的传人化分成了“内蒙人”、“大连人”、“深圳人”、“北京人”、“上海人”……虽然只是出生的地点不同而已,但嘴里每次说出自己是“内蒙人”时,总是感觉别人的眼光一下子就由“亮”而变得“暗”了,“啊,内蒙来的呀,听说你们那的男人都特爱喝烈性酒,喝醉了就爱动手打架,腰里都捌着一尺多长的蒙古刀,看谁不顺眼就捅谁一刀,是真的吗……”我开始还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说,不是这样的,内蒙的民风很淳朴,而且很多蒙族人生活习惯都已经汉化了,现在除了极少数的草地蒙古人还保留着传统的饮食和生活习惯外,在城市或城市周边,不管是汉族人还是蒙族人亦或是其他民族的人,日常生活都跟中国北方的其他地方大体差不多,只是经济上目前还比较落后而已……问话者总是将信将疑,那种不相信的目光打在我的身上,让我浑身都感到不舒服,那分明就象是在说:“我是一个撒谎者!”后来,再有人不太善意地说起内蒙古男人的种种时,我就毫不客气地说:“内蒙古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热情豪爽、健硕勇敢、情深义重,不象有些地方的男人象绵羊一样,假模假式,整个一个娘娘腔!”这招很奏效,对方一听就立码儿被噎得闭了嘴。
没有“大连户口”,我只能在一家家招聘单位说抱歉后给别人让路。我环顾着四周,寻找着林唯的身影,她正在一家大酒店的招聘展位前填表,从她笑着的表情看,她可能成功了……
林唯比我幸运,她虽然没有“大连户口”,但毕竟家在大连的管辖县区,勉勉强强也能算是半个大连人。
第二天早上,林唯在接到一个传呼后,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职业裙装去面试了,她应聘的是一家三星级酒店的大堂副理。
我居住的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女孩,一个叫小路,是一家公司的文员,长得胖嘟嘟的,梳个马尾辫,十分可爱,圆圆的小脸,皮肤白晰饱满,象是一掐儿就能掐出水一样,一脸的无邪;另外一个我一直还没有见到,听小路说她是个护士,晚上要看护病人,只有白天才回来睡觉,但有的时候她白天也不回来,她的床上铺着雪白雪白的床单,阳光照上去竟有些刺眼,她叫白月月,住在小路的上铺。我和林唯住在一面,林唯住在我的上铺,林唯说她喜欢住在上铺,大学时别人都抢着住下铺,她却主动要求住上铺,她说住上铺可以时不时地偷偷懒,即使乱一点别人也看不到。
看看表已经九点钟了,我叫了一声“小路”,小路慢慢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几点了,多多姐。”我说:“九点多了,今天可是周一,你不用上班吗?”小路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还可以再躺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收拾,10点出门,11点办完事,然后回公司吃饭……”她侧着身面向了我,又躺了下来。
我和小路胡乱地聊着天,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说:“多多姐,你气质真好!”我放下手中的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总是一身简单的衬衫牛仔裤,气质能好到哪里去?林唯说我是“第二眼美女”,比较耐看,第一眼看没觉得有多漂亮,但越看越有味道,不知她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我顺手拿起一把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头发留海儿有些长了,又该剪了,我小时候是长头发,总爱梳两条编辫子,开始是妈妈给梳,后来是姐姐给梳,再后来妈妈姐姐都忙工作忙学习没时间管我了,我就自己梳,有时梳得很整齐,有时就梳得歪歪扭扭,不是落下一撮儿头发,就是把辫子编反了。认识青格勒以后,有时我就缠着让他给我编辫儿,他说那不是男人该干的事情,那时日本的一部电视连续剧正在中国热播,山口百惠的短法扮相也风靡中国,青格勒就照着画报上的样子用剪子给我剪了“山口百惠式”的短发,回到家,妈妈还直夸“漂亮”,后来我就一直梳短发。
没想到,一个有着深深自卑心理而平淡无奇的女孩子,在遭遇了爱情后,不知不觉就“绽放”了,突然有一天盛开成了一朵美丽而娇羞的花朵……
小路看我对着镜子不作声,猜到我在想青格勒,就问:“多多姐,你男朋友还没有回来?”我点点头,“等你男朋友回来了,你也让他给你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一天没什么要紧事儿,朝九晚五,如果让你出去办事,你还有机会顺便出去溜达溜达……”小路毕业于沈阳的一家专科学校,学的是会计专业,她的哥哥在大连的一家银行当信贷部主任,小路经常在谈话中不无骄傲的说,在她还没毕业时,哥哥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在大连的一切。
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我都要到楼下的公寓公共电话处给青格勒打几个电话,青格勒还没有回来,我也没能找到工作。今天我准备再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结果可能还是一样,但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在去人才市场的路上,我泄气的想,WWW.soudu.org如果今天还找不到工作,我也许只能听从林唯的建议,先去她工作的酒店做客房服务员啦,做服务员不要求本地户口,而且还包吃包住……
站在一家叫“大连天成事达广告有限公司”的招聘展位前,我开门见山:“我没有大连户口,你们考不考虑?”这是我这半个月来找工作得出的经验,与其谈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因为户口问题而功亏一匮,还不如我事先说明,也免得双方都白费口舌。这家公司负责招聘的领导是一位三十六七岁的中年男子,他先是一愣,继而笑笑说:“请坐吧,我很欣赏你的直率。”他看了一下我的简历抬起头说:“还不错,你想应聘什么职位。”我说:“文案,我读大学时是校报主编,我想我能胜任这个工作。”我把我曾经在一些报纸副刊上和一些杂志上发表的一些散文随笔剪报递给他,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他仔细地看了几篇文章后,然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周一来上班吧,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工资600,正式录用后每月工资800。”
真的吗?成功来的似乎太容易了!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我忐忑地又问了一遍:“是真的吗?”那人点点头,我高兴地说:“那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