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黑下来了。一阵闷热过后,风渐渐地加大了,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又听一声沉闷的雷声。接着,雷电交加,一道道雪亮的闪电,一声声隆隆的雷声过后,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在暴风雨中,梅媛媛婆家那三间旧瓦房在颤抖着,喘息着。
梅媛媛的婆婆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梅媛媛来到婆婆的病床前,她要开始为婆婆擦身。她认真而仔细地为她擦拭着,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尽管婆婆总是有理无理地刁难她,但她总是把婆婆看成病人,当做亲娘,并认为自己有责任服侍婆婆。擦完了手脚以后,她将毛巾放回脸盆,小心翼翼地将仰躺着的婆婆弄成侧身,她要为她擦背。为婆婆擦完身后,又要为婆婆喂药了。她站起身来,从窗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已黑得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黑锅,什么也看不见。公公在地里干活还没有回来,她想为公公送雨具。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那破窗子上发出很大的响声。说是窗子,其实就是墙壁上开的一个小方洞,用一块蛇皮袋遮掩着,要光线的时候呢,就把蛇皮袋拉开,不要光线呢,就将那个洞盖住。现在,那盖住的蛇皮袋被风吹开,房间里进来了很多雨水。梅媛媛慌忙来到窗子边堵雨。她拿来几个蛇皮袋,找了几根钉子,爬在凳子上往窗子上钉蛇皮袋。钉完这边,那边又被风吹开了。她全身都湿透了,还是没有钉好。雨还是不停地打进来。她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咬紧牙关,下决心重来。
风渐渐地停止了咆哮,雨也小了一些。折腾了好久,总算将那蛇皮袋钉牢。梅媛媛拿起蓑衣斗笠,不顾一切地冲进雨中,她要为公公送这蓑衣斗笠。
天黑路滑,她一个人急速地行进这黑暗的风雨中,她怕误了婆婆吃药。她一个人走在这漆黑的田埂小路上,从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关于鬼的传说顿时填满了她的脑海。她吓得腿都发软了,可是她没有退缩,继续往前走。她心里想着:“自己有责任照顾公公,要是公公淋病了,我怎么对得起洪源呢?”
梅媛媛将公公接回来后,片刻也不敢耽搁,她连湿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来到厨房,端出熬好的中药。她将药放在床头柜上,来到婆婆跟前,轻声地说:“妈,该吃药了。”说着,她便扶婆婆坐起。梅媛媛开始用调羹一下一下小心地喂着,每一次她都要先放到嘴边吹一吹,再用舌尖舔一下,觉得不烫了,再往婆婆嘴里送。喂着喂着,一不小心,她手上的汤匙轻轻晃动了一下,将药液?在了被子上。婆婆用那双发黑的像幽灵似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
“怎么,想男人了啊,不想喂就不要喂?!”
“对不起WWW.soudu.org,妈,您不要生气,生气对您的身体不利,我们再来。”梅媛媛小心翼翼地说。
她觉得婆婆的脾气再不好,做媳妇的也只能百依百顺。
婆婆说:“我能不生气吗,你心不在焉地喂我的药,心里却想着野男人!”
梅媛媛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心像被热铁烙了一下,婆婆怎么能这样侮辱自己的媳妇呢?便说:“妈,你心里难受,我是知道的,可您也不能平白无辜地乱说话啊!”
“我乱说话?那你说,洪源为什么不回来?还不是因为你有野男人吗?啊!”
丈夫不回来,梅媛媛何尝不想他回来呢,年轻轻的就独守空房,这容易吗?明明有丈夫却像个半边人,谁乐意呢?可她总认为他工作忙。她知道,丈夫是想争口气,努力工作,早早转为正式工,好出人头地。现在,婆婆却把他不回家的责任都推到她的头上,还说出这样侮辱人格的话来,这实在是不公平啊!
梅媛媛说:“妈,洪源不回来肯定有他的理由。昨天,队长都说,洪源再不交公积金,下个月就要停发我们家的口粮,我难道不希望他回来吗?”
“你希望他来,他来了你能偷男人吗?”婆婆说起这话来出奇地精神饱满,根本不像一个病人。
“婆婆是疯了?”梅媛媛在心里说。她哭着往外跑。外面还在刮风下雨。她一口气跑回了娘家。
母亲见女儿在这样的时候跑回家,便猜测她准又是受了婆婆的气,连忙拿出干衣服给女儿换上,关切地说:“你还没吃饭吧,娘这就为你煮碗面条去。”
听了母亲的话,梅媛媛心头一热,泪水就流了出来:“妈,你别忙乎了,你陪女儿说说话。”
“孩子,你有什么委屈,就不要憋在肚里,你就向娘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说出来好受些,啊!”母亲抹了一把泪,又说,“自从你嫁到洪家,娘知道你没过一天好日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啊!”母亲说着,抽泣着。
梅媛媛见母亲很伤心的样子,心里立时像被人用刀子捅了一下,忍住眼泪说:“妈,洪家人对我很好,我是想你才回来的。”
“娘知道,你心地善良,你总是想着别人,你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呢?”母亲说着,颤颤畏畏地来到灶下坚持要为梅媛媛煮碗面条。
梅媛媛这才想到公公还没有吃饭,忙拦住母亲,说:“妈,女儿真的不饿,我回去了!”说着,便冲进了雨幕。
母亲追到门口,无奈地说:“你这孩子!”
“叛农还在等着我呢,还有,我公公还没吃晚饭呢――你进屋去吧,妈!”梅媛媛在雨中回头向母亲喊道。
梅媛媛出了梅家坞,上了去洪家湾的那条小路。行至坛子塘(村口的一个水塘)边,一不留神,滑进了坛子塘。可能是梅媛媛命不该绝,也可能是她心地太好老天差贵人相救,正当她“扑嗵”一声掉进水塘之时,火根队长打着手电正好路过此地,(他是担心禾堆漏雨,这正是从禾场看禾堆回来)他发现有人掉进水塘,迅速将人救起。他将梅媛媛背到村口的大毛家。梅媛媛吃了不少水,经验丰富的火根将梅媛媛肚里的水倒掉,她立刻苏醒过来了。
梅媛媛有气无力地说:“火根叔,谢谢你!”又看了看旁边大毛一家人,“谢谢大家!我要回去了。”
火根队长说:“你一个女人家走夜路,又是这样的鬼天气,太危险了――大毛,我们送她回去吧!”
火根和大毛一直将梅媛媛送到家,梅媛媛的公公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谢谢”又接着抽他永远抽不完的旱烟。
火根有些不高兴地说:“谢是不用谢,我只是觉得,我们梅家坞这么好的闺女嫁到你们洪家湾来,你们也应该懂得珍惜才是。这样的天气,这样漆黑的夜晚,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家在外面呢!”
梅媛媛的公公像没有听见似的,像个木头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继续抽他的烟。
梅媛媛说:“火根叔,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时,从里屋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女人浪,四处逛,是跟男人在哪里逛出祸来啦!”是梅媛媛婆婆的声音。
火根队长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说:“你这是人话还是鬼话,梅媛媛为了服侍你们两个老人,几乎是操碎了心,今天要不是遇见我,早就没命啦,你还说出这样的鬼话来!”
“你就是那浪女人勾搭的野男人啦,过来让老娘瞧瞧,看长个什么鸟样!”梅媛媛的婆婆继续在屋里嚷道。
火根队长听了这话,像吃了炸药似的,气得两脸通红,像喝醉了酒似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嚎叫着:“我倒要看看说这鬼话的是一只什么样的魔鬼、恶鬼!老子今天就叫它回阴间去!”火根一边wWw.喊,一边往里冲。
火根的脾气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这一点,大毛和梅媛媛都清楚。眼看就要出大祸了,梅媛媛一边哭着拉着火根,一边恳求地喊道:“大毛,你来帮我拉住火根叔啊!”
大毛拼死力将火根拉住。火根想:依了我的脾气,今天不管是什么天王老子,我都要扒了他的皮。可又转念一想:她要真是什么天王老子就好了,可她是一个不正常的病老大婆呀,我跟她较真,值得吗?想到这里,他也就顺势就着了大毛和梅媛媛,不再往里冲了。
大毛边拉边劝:“你一个当干部的人,与这样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大婆一样,要是传出去,丢人的还不是你。队长,咱们赶紧回,她的话还不如一个屁有价值,走走走!”
火根气得脸煞白,喘着粗气像拉风箱,在大毛的连拉带劝下总算离开了洪家。
火根他们走后,梅媛媛来到自己的房间。她关起门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掉。她终于有机会小声的哭泣了。她不敢当作婆婆的面哭,也不敢放声大哭,要是被婆婆看见了听见了,便又要大祸临头了。她一边哭泣,一边想:“婆婆今天是有些过分,我被她气得离家出走,她不担心也罢,还要故意羞辱我,侮辱火根叔和大毛。火根叔救我,帮我,还受了这样的气,我怎么对得起火根叔啊,还有大毛,我怎么有脸见他们啊!”
不知过了多久,梅媛媛又自宽自解地想,婆婆是有病,婆婆是心烦意乱才会这样胡言乱语,她是婆婆的媳妇,她应该原谅婆婆,她可以去与火根叔和大毛作解释。她这样想了之后,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便记起公公还没有吃晚饭。她将自己的痛苦悄悄收起,抹了抹泪水,又起身去厨房为公公做饭。
她一人灶上灶下忙碌着,突然,她觉得一阵晕旋,她放下手中的碗,摸了摸自己的前额,觉得发烫。她在心里说:“难道自己生病了,不行!我不能病,这个家需要我,公公婆婆需要我!叛农需要我!”她强迫自己坚持住,一直到将晚饭送到公公的手里她才回房躺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