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悠然习武多年，若是离了太阳，在阴暗处依旧会觉得寒冷。
凉亭之上，悠然独自一人斜倚着栏杆坐下，任懒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wWw.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腿。不时地将手中的小石子扔进那条人造的湖水中，看涟漪圈圈荡开，直至水面归于平静，再投入一颗，如此循环往复。
许久之后，她幽幽长叹，似自言自语般低喃，“似乎……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呢……”
怅然的眸子眺向远处，看天际无垠，不由得生出几分凄凉心境。
她想得出神，便注意不到身后一道视线于远处凝睇着她。
锦衣玉带，玉树临风。
一双冷情的眸子中却是藏着黯然与无奈。
她望着远方，他望着她。
她思索着去路，他却想着如何挽留。
看暖阳如金，淡掠湖面，进而为她笼上柔光，周遭的一切也在那片柔和中淡去。他的视线，他的心底只剩下她一人，再无其他。
只是……
他略微低眸。
悠然，你的心中……念着谁？
那一日，他毫无保留地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而她的反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会斥责他的隐瞒，会怨恨他的欺骗，结果，她只是平静地告诉他，她都知道了。
他苦涩地问她，何时得知。
她说，片刻之前。
他追问，她是否与王兄相认。
她却淡然摇首，有些事情过去便是过去了，再也没有回首的必要。
他不懂她的淡然，亦不懂她平静的心湖，有着怎样的涌动。不懂却不代表，他不想去懂，不想知道，只是自觉欺骗她的他，早已失去询问的资格。
他暗暗地观察过王兄的反应，却是徒然。
王兄依旧是王兄，只理朝政，不问琐事，甚至连着好几日，连他都不能见王兄一面。是当前三国的局面形势早已严峻到他无暇顾忌其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悠然知道王兄的事情，那么王兄也该知道悠然就是他这么些年一直藏在心底的少女。何以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搅得他不知从何理清这一切。
他缓缓张开手，任流光溢满手心，迷蒙掌心纹理。
“坼！”清脆的嗓音响起。
他抬首，看向远处，视线微愣。
她似乎发现了他，正在亭中朝他招手，脸上挂着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真诚地，发自内心的笑意，轻易地扫去了他心中的阴霾，就像接连数日的阴雨连绵，终于见得彩虹横越天际。
“坼，你快过来！”
他疾步走了过去，奔至亭中时，微微低喘，“悠然，怎么了？”
“你看，湖底竟然有金鱼！”她欣喜不已。
他莞尔。
如此一惊一乍的原因竟是看到了湖底冒上来的金鱼？这并不稀奇，这条人造湖，本就养了无数的金鱼。只不过因为天气太冷，金鱼极少探出头来罢了。
可是，这WWW.soudu.org平常的事物却可令她如此欢喜，或许，他该感激这造湖的匠工以及在这湖中豢养金鱼的人？至少，她在欢笑，数日来，第一次这样欢笑！
“哇！你看，那只好漂亮，是红色与黑色交杂的色彩！那一只头顶居然会有那么大的白点……”她像个发现新奇事物的孩子般，在他身边兴奋地嚷着。
“可以喂它们东西吃么？”
“嗯？”他蓦地回过神，下意识地答道，“当然可以。”
变戏法般，她自衣袖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糕点，看到他惊讶的视线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看……那个御膳房的点心不错，就多拿了几块出来……”
他的笑意更加地深了，“掰一半给我。”
“咦？”
“我也想喂金鱼啊。”他点点她微翘的鼻尖。
“好！”她将糕点掰成两半，“小的给你，大的给我。”
“为什么？”他脱口问道。
“因为我是女孩子啊，你不知道要让着我么？”她瞟他一眼，一副“你真笨”的表情，“再者你是主人，我是客，你更应该让着我！”
他哑然。
她却是笑开来，捏碎手中的糕点扔进水中，“鱼儿们，来吃咯！”
细细碎碎的糕点屑漂浮在水面上，金鱼们一簇簇地游过来，争相抢食。
“那只墨色的好凶啊，看，它居然把其他的金鱼挤到一边去了！”悠然瞪圆眼睛，“蓝色的被欺负得好惨！哇哇，太过分了！”
她兴趣盎然，他抿唇微笑，视线始终凝着她生动的面庞。
清澈的眸子，似乎承袭了太阳的光辉，眉飞色舞间，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飘逸的衣衫，莹白胜雪。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凉亭。
他的心境也被感染了，似乎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开心过，又仿佛这一刻，他重新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那个有母妃疼爱，有王兄相伴嬉戏的童年。
“悠然，你看那只花斑的，也很厉害呢！”他索性如她那样趴在栏杆上，“两只金鱼打起来了！”
“对呀对呀，你猜谁会赢？！”
“……”
开心的两人，吵闹声清朗，引得路过的侍女太监纷纷侧目，却不敢唐突地上前，只在远处议论纷纷。
“坼皇子和那位悠然姑娘真的很相配呢！”
“是呀，王宫里好像好久没这么热闹呢！”
“……”
直到一抹火红的身影靠近，侍女们忙噤声，恭敬地颔首行礼，“奴婢见过王，王万福。”
“下去吧。”东王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视线却是飘向远处。
凉亭，嬉戏的身影，一道银白，一道莹白，和谐，赏心悦目。
心底划过一丝难言的痛楚，他回过视线，顺着走廊离开。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日头不再，大有西坠之势，尤挣扎，不舍落下。
嬉闹的两人渐渐累极，倚坐在栏杆上休息。悠然的额间沁出层层细汗，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胤坼亦是眸光如湖，碧澈见底。
抬眼看向那欲坠的红日，悠然敛去笑意，望着湖面出神。
她突然而来的安静，令他生起几分不安。
“坼……”她低低唤他，如水双眸转了过来，“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心中一沉，他愕然地转首，对上她清澈的视线。
心头开始泛起无边无际的苦涩，想要挽留，出口却是云淡风轻的询问。
“什么时候走？”
“明日吧，一大早我就会离开。”
“好，今夜我会为你践行。”他低首，眸底一片凄凉。
“不用了，我只想安静地离开。”她摇首，漫不经心道，“东王那边，我就不去招呼了，还望坼能帮我说声，谢谢他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
他心头一痛，几乎想要抱紧她，请求她留下来，可身体却像被定住般，僵硬得无法动弹。
“王兄那边，我会帮你说一声的。”
“嗯。”她也低下了头，似乎在解释着，“毕竟这里不是我的家，总是这么赖下去，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微合眼睑，沉默地应了一声。
“我该去收拾东西了，坼，我先回去。”她跳下栏杆。
“好。”
“那回头再见。”她徐徐步出凉亭。
直到听不到轻微的脚步声，直到看不到那抹莹白色的身影，他才缓缓抬首。
“悠然，不要走……”痛苦的低喃，却再也传不进他想挽留的那个人心底。
暮色四合。
他在亭中坐了很久。
看落日坠下，看黑幕降临，看星辰冉空，看灯火满庭。
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隐约地，他眸中染起一丝希冀，难掩心中的激动，迅速地离开凉亭，直奔东王寝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