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贵嫂子一脸担心的样子,将二管家的原话学了一遍,末了请示道:“少爷、少奶奶,您看如何是好?”
赵思瑢气得脸有些发白,拍着桌子说道:“二管家怎么能这样独断?蓝山不是说要求二管家找别人顶替的么?为何却与二管家一道非要让雪晴去?”
苏明贞向大贵嫂子使了个眼色,压下自己的担心,耐着性子劝道:“夫君,或许雪晴的伤势并无大碍,你不要着急,咱们使个人去如近山庄那边看看可好?”
赵思瑢摇头道:“我非要亲眼看看。咱们这就去大花园那边。”
苏明贞其实存了私心,也想亲眼看看状况,于是没有太刻意阻拦,由着赵思瑢做主,让丫鬟喊来抬软椅的管家,打了灯笼就要出门。
恰好二管家先一步踏入三少爷的院子。
赵思瑢劈头盖脸就责问道:“二管家,蓝山没问你借调旁人支应么?怎的还让雪晴去?他身上伤势没好,该多休养的。再说就算伤势有了起色,他也需陪我玩耍,顾不上伺候旁人。”
二管家陪着笑脸解释道:“三少爷,头年二少爷娶亲吴公子来,就与雪晴是认识的,这次多半是找雪晴叙旧。雪晴一听很是乐意,他身上伤势又看着没有大碍,所以小的就做主就成全了他的心愿。”
赵思瑢平素最是信任二管家,他愣了一下,觉得似乎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于是喃喃道:“好像是,上回来,吴弟弟就将雪晴拉到旁边单独说话,两人很实要好,都不让我一起跟着。这么说雪晴也是喜欢吴弟弟,乐意去他身边了?”
二管家很诚恳地点点头。
苏明贞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大贵嫂子,那表情是明显不相信的,可大贵嫂子不敢多言。
这会儿蓝山也回来复命。他一进院子,二管家就对他打了个眼色。
于是当赵思瑢问起雪晴的情况时,蓝山很默契地只说雪晴伤势大有好转,又是乐意去如近山庄那边,所以他帮忙收拾体面,将雪晴带了过去。
听这两人说辞一样,赵思瑢终于是放下心来。
春花看了看时辰不早,今日少爷在大花园看戏来回耗了不少力气,刚才连番激动,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该是沐浴净身才好。于是春花趁机劝着少爷去了浴房。秋月却是早就看出了少爷今日出汗多,备妥了热水,与春花一唱一和,转移开少爷的注意力。
大贵嫂子和辛芹都是知道实情的,但是见自家少奶奶不说话,她们也不敢多嘴。
二管家接着又一本正经将雪晴房门被锁的事情解释了一下,蓝山从中帮衬着,两人说得天衣无缝,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打算追究的样子。
苏明贞知道二管家逾蓝山八成是早就通过气,不禁在心下叹息。
她摆出少奶奶架子又能如何?她不是上天入地的神仙,查不出谁锁了雪晴房门,她甚至不曾亲眼见雪晴到底伤成怎样。就算大贵嫂子等人敢站出来作证,只要二管家与蓝山一口咬定他们的说辞,十有九成还会连累大贵嫂子受冤枉。
为了一个雪晴值得么?她扪心自问,暗自摇头。
从老祖宗那边就对雪晴是有防备不待见的,二管家忠于老祖宗,他这样做不可能没有理由。再从另外的方面考虑,让雪晴去如近山庄,满足了吴氏的心意,至少兄弟妯娌之间和睦相处,少了摩擦。
苏明贞细一琢磨,觉得二管家看似独断僭越的行为,其实是快刀斩乱麻,将可能的埋怨都自己扛下来,为三少爷化解麻烦。当然牺牲雪晴在所难免,倘若雪晴真与赵家或二管家有什么仇怨,那就一点也不冤枉了。
苏明贞虽然没有聪明到一眼就看出更深一层的道理,可她这十六岁的身体里住的是快三十岁的灵魂,到底比少年人沉稳,见识一多思虑就相对周详。是以春花她们哄着赵思瑢去洗澡,她没有拦着。二管家和蓝山找借口辞去,她也没有拦着。
等男管家们走干净了,苏明贞将大贵嫂子和辛芹叫到自己的西屋卧房之内,让张嬷嬷守了门,她居上手坐定,将自己刚才梳理出的想法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大贵嫂子听后恍然大悟道:“少奶奶真是通透人,原来二管家这样做是为了咱们少爷,我这老婆子看来是糊涂了。”
辛芹虽然也明白了道理,可她年幼忍不住心事,惦记着雪晴,就关切说了一句:“少奶奶,您也知道雪晴伤势不轻,万一……”
其实苏明贞是狠不下心将雪晴完全忽略掉,她犹豫了一下吩咐道:“你们备些补品药材,以咱们少爷的名义送去二少爷院子里,说是我们为着吴公子早日康复表示一点心意。二少奶奶疼爱她弟弟,估计是早送了许多吃穿医药。然而咱们这边送的东西她就算看不上,也不会不收,多少让挑拣几样拿去如近山庄。你们借着帮忙拿东西寻机也给雪晴捎一些,看看他的情况。”
大贵嫂子问道:“今晚就去么?”
苏明贞是恨不得立刻就去送药,但是张嬷嬷适时提醒了一句:“少奶奶,夜已深,不如明日一早再使人送礼去。”
苏明贞冷静下来,自己若是今日又答应借人又送礼,大宅里别的主子们会怎样看她?将她当作与二少奶奶一势,上赶着去巴结的么?以吴氏的为人性情,真心喜欢吴氏的恐怕不多,她与吴氏太亲近,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她接受了张嬷嬷的意见,摆手说道:“那就明日再说吧。”
这边厢,二管家从三少爷院子里出去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家,而是拐去了老祖宗院子里。
老祖宗正坐在外边厅上,听着丫鬟们讲讲白日的趣事。
有人报说二管家求见,老祖宗打发走了闲人,让二管家进厅说话。
二管家进来后规规矩矩站好行礼,沉声说道:“老祖宗,今日小的错罚了雪晴,三少奶奶的反应却是相当识大体。”
老祖宗显然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将今日经过仔细讲讲。”
二管家于是从下午让雪晴去清理淤泥开始,到了晚上刚才在三少奶奶那边的回话,如实汇报了一遍。
“这么说,明贞是知道雪晴伤势严重,却还帮着你和蓝山将思瑢瞒下。”
“确实如此。小的猜着三少奶奶心思沉稳明辨是非懂得利害关系,不愿让少爷操心。”二管家说完这句,又补充道,“但三少奶奶也是心善的主,打发了大贵嫂子想暗中照顾雪晴。唯一奇怪的是,雪晴的房门不知被谁反锁了。还好开了门,雪晴是醒着的。”
老祖宗先是夸了苏明贞处事得当,而后又皱眉道:“吴氏的弟弟当真是好男风么?东海真人门下的弟子不该是这等品行吧?”
二管家却不以为然道:“头年二少爷娶亲的时候,小的亲眼见雪晴与吴公子在僻静处搂搂抱抱。吴公子年幼无知,雪晴花言巧语主动投怀送抱的话,未必不会诱人上邪路。”
老祖宗不赞同道:“德顺,倘若雪晴真是存了这等歪心,他为何守着近水楼台不出手,反而与吴公子勾搭呢?”
“许是三少爷孩童心性,根本不曾有别的念头,雪晴诱惑不了。”
“德顺啊,这八年咱们都是眼睁睁看着,雪晴可曾做过任何对不起赵家的事情?”老祖宗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仍时刻防着他,叫你严格约束时不时敲打着他,但是平心而论,他若不是本性善良,那绝对就是大奸大恶,城府已经深不见底超出常人了。”
二管家不解道:“那他忍这八年放弃尊严入府为奴,是图什么?他真是心甘情愿为父赎罪么?他真会为了他弟弟,牺牲至此么?老祖宗,雪晴的弟弟是齐王续弦所生,并非与雪晴一母同胞。而且小的听闻,齐王是挑了一个最不喜欢的女人娶为正妃,生下雪晴这嫡子看都不看就送入京中为质,为的是应付朝廷法制,迷惑今上。正妃生产后抑郁而亡,齐王转年续弦,连生两女,再次得子百般呵护。雪晴那时也不小,不会看不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吧?”
老祖宗反问道:“若是这样,那雪晴岂不是更委屈更无辜呢?”
“是他自愿担下所有罪孽,换他弟弟平安无忧长大。想得到就要付出。当年老祖宗仁慈给他机会,他就该存着感激的心实践他的诺言。他身上毕竟流着那个人的血,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老祖宗再次叹息,安慰道:“德顺,雪晴虽说是长相俊美外表柔顺,可他骨子里的骄傲是藏不住的,他这种性情若真是将尊严也抛弃了委身别的男人,恐怕咱们就再也不能留他性命,免得养虎为患。”
二管家迟疑道:“老祖宗,要不小的派人今晚偷偷窥视如近山庄,倘若雪晴真是不安分的,咱们就不再姑息。”
老祖宗想得更多,她摇头道:“吴公子是东海真人的高徒,就算受伤怕是也耳聪目明,咱们半夜派去人打探,多半会被发现,让吴公子起了误会不好。等他走后,你找借口验查雪晴的身上,便能看出有否端倪。”
“小的记下了。”二管家应诺,不过又担心道,“可现下雪晴的伤势的确很重,若那吴公子是有其余心思叫雪晴服侍,雪晴未必能支撑。”
“你明日再挑一两个机灵俊俏的小厮,就说是我关照的,吴氏不敢推辞。雪晴若撑不住,正好将他弄回来,关后边了事。”老祖宗正色说完这句,又转了话题道,“明贞说想再添一两个年岁小些的仆人,放院子里陪思瑢玩耍,你可选好了人?明日送过去吧。希望思瑢有旁人陪着,就没心思再惦记着雪晴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