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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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庭之笑嘻嘻道:“我听说二管家一直对你很严苛,这黑锅扣在他头上也不算冤枉吧?没想到蓝山终于是良心未泯,他若敢再趁火打劫,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蓝山是明白事理心地不错的,师弟休要再戏弄他了。”雪晴抬起头,认真地盯着床边的吴庭之,收起了玩笑的态度,正色说道:“至于二管家,他有个亲哥哥,原本是大老爷身边的得力管家,八年前也不幸遇难,连尸骨都没找回来。二管家是知道我身份的,你说他能不恨我么?若换成是你,多半一早就将我碎尸万段了吧?”

    吴庭之不服气地迎上雪晴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道:“师兄,又不是你亲手做下当年那些歹事,你何苦要承受此等磨难?”

    雪晴闭上眼,嘴角浮起凄然的笑容,轻声说道:“我那个时候明明有能力可以劝阻父亲,可以避免生灵涂炭,但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不曾亲眼见江山泣血将士白骨堆叠,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为满足我父亲对那至高权势的追逐。如果没有他逆天而行,大周会比今日更加富庶强盛。”

    “一边是天子朝廷,一边是你的父亲,自古忠孝难两全,你夹在中间做什么都是错,没做或许才是对。”吴庭之最不愿见师兄陷入往昔的伤感,他看得出师兄的笑容透着无法形容的苦涩。根据他的经验,师兄睁着眼睛笑的时候,往往在想鬼主意,而闭着眼睛像现在这样是真的伤心难过。

    他安慰道:“师兄,师傅不是也说了么,一切都是大周的天命劫数,若不是齐王也会是旁人,早晚成此内乱,否则今上意识不到危机就会安于享乐。经八年前的一乱,今上再次励精图治,修缮法令约束官员奖惩分明,提前剪除了不少隐患。”

    雪晴用一种宠溺的口气,又带了几分无奈道:“师弟,师傅那张嘴最会骗人,死马都能被他说活。也就你这么傻,到现在还信他的话。”

    吴庭之正义凛然道:“师兄,你怎么又在背后说师傅坏话?他那么欣赏你……”

    “师傅无心无情,从来将天下看成一场戏一盘棋,帝王将相黎民百姓,甚至是咱们,不过是他的玩具棋子。这些年我仔细琢磨,总觉得师傅做的每件事情都在微妙地影响时局。”

    “是玩具又如何?师傅虽然严厉,时不时作弄我,可他对我是真好,我能感觉出。”吴庭之骄傲地说道,“人家听说我是师傅的徒弟,都是十分羡慕,恨不得拜我为师,能沾到咱们师傅的仙气。”

    雪晴讥讽了一句:“那昨天被玄机门的人追打的不是你了?”

    “师兄,别说的那么直白啊。”吴庭之顾左右而言他,伸手开始解雪晴的衣服,嘴上还讨好道,“师兄,别扯闲杂了,我再帮你换换药。”

    雪晴再度睁开眼,这时他唇角的笑容没有消失,而是配合着他眼神的变化仿佛透出了几分戏谑之意。

    吴庭之本能地打了一个哆嗦,喃喃道:“师兄,你别这样盯着我。”

    雪晴笑得更灿烂,故意用柔软的语气说道:“师弟,扯别的正好。你如今谎话都编排到我身上了,连蓝山都知道你是好男色的,将我强要来服侍你,你让我以后怎么在国公府里混?”

    吴庭之慌忙解释道:“我若不是用这样的借口,我姐一定会塞给我好几个水嫩嫩的小丫头。这事情若让师妹知道了,我回去定会被剥一层皮。师兄,再怎么说我也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你。你看在我一片好心上,能不能别生我气?”

    雪晴笑吟吟不语,眼神却散着三分寒气。

    吴庭之又说道:“师兄,要不然将来我拐骗天下第一美女给你当老婆?”

    雪晴不为美色所动,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师门么?”

    吴庭之茫然摇头。

    “因为师傅他为老不尊,总是打我的主意,你长这么俊,大有超过我当年的趋势,你日后可要小心,千万别让师傅摸上你的床。”

    吴庭之闻言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师兄,师傅他老人家真的是对你怀了那样的心思?我怎么一点没察觉呢?”

    “师傅一直没有娶妻对不对?”

    吴庭之点点头:“师傅说那是因为他不想受家室之累,有了老婆孩子,他就不好意思再光明正大留恋花丛了。”

    “其实因为他根本不好女色。”雪晴把头转向床内侧,不让吴庭之看到他的脸,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师傅表现出很花心的样子,可你一直在他身边,可曾见他真地留宿女子,或去烟花场所过夜么?”

    “师傅洁身自好,寻常女子怎能入他的眼?再说我一向规矩,怎知师傅有否逢场作戏露水姻缘。”吴庭之这样说的时候,表情已经是有些猜疑的神色。

    雪晴又加了一把猛料:“最开始小师妹是喜欢师傅更多一些的,可师傅婉言谢绝了她,小师妹伤心之余找我倾诉,我好心安慰她,她才开始喜欢我的。”

    吴庭之隐约觉出有什么不太对劲:“师兄,小师妹今年才刚满十五岁,倒推八九年前,她才六七岁,就知道喜欢师傅了?你不会是骗我吧?”

    “笨蛋,到现在才听出我骗你。”雪晴刚才是歪着头忍了好一会儿,终于笑出了声,“难不成我刚才说师傅对我是那种‘特别’的喜爱,你还真会相信?以此类推,师妹说什么喜欢我之类的傻话,多半也是骗你的,她最后一次见我时才六岁。”

    吴庭之知道自己又被师兄耍弄了,可经这次耍弄,他终于是想明白一件事情。师兄离开时小师妹的确年幼,哪懂男女之情?小师妹整日与他说多么喜欢师兄,定是逗他玩。他心头豁然开朗,却还是假装委屈哭丧着脸说道:“师兄,你怎么与师傅一样喜欢欺负我?枉费我好心好意特地来看你,弄了这么优良的环境忙前忙后伺候你养伤。”

    雪晴看吴庭之的表情已经猜出他解开了关于小师妹的情感纠结,于是松了一口气,云淡风轻,满不稀罕道:“这又不是我求你的。你心甘情愿,我是受之无愧。”

    吴庭之心中倒是没有多少委屈,因为清楚师兄是不愿人见他现在这种狼狈虚弱的样子,才故意用言语挤兑,散散郁闷。吴庭之从小被师傅和师兄欺压惯了,怎么挤兑依然是陪着笑脸继续做事。

    吴庭之换完了伤药,轻轻将手搭在师兄的腕上,忽然皱眉道:“师兄,我刚才一直纳闷为何你伤成这样还能如此精神与我调侃,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不会又吃了‘醒神丹’吧?”

    雪晴微笑着点头,避重就轻地夸赞道:“师弟,看来你从师妹那里偷学的医术有了一点长进。”

    吴庭之此刻不得不动容道:“师兄你别转移话题。师妹说总是吃这种药很伤身体的,我劝你多少次你就是不听,剩下的‘醒神丹’藏哪里了?都交给我!绝对不能再吃了。”

    雪晴不以为然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师傅特意给我做的药,你们瞎操什么心?再说我不清醒着,又要被人用水泼,不是更浪费你的疗伤好药?”

    吴庭之生闷气不答话。

    雪晴晓得师弟的性子,就放软语气说道:“好吧,你点我睡穴,我乖乖睡觉休息还不成么?”

    吴庭之等的就是这句,飞指一弹,封了师兄的睡穴。接下来他蹑手蹑脚锁了房门关好窗子,自己也上了床,放下帐幔,盘膝坐在雪晴边上打坐。

    其实吴庭之的内伤只需每日按时调息修养就会自己康复,并无大碍。他打坐调息几个周天之后,再次睁开眼,望着趴伏在身侧昏睡中依然因伤痛皱眉的师兄,不禁愣愣出神,回想起往昔旧事。

    师兄比他和师妹大五六岁,不像他们那样住在师傅身边学艺,而是师傅无论游历到何方,每年定会腾出三个月的时间,特意上门去为师兄传道授业。

    他一开始为此多少有些埋怨,结果师傅告诉他,师兄是齐王送入京中的质子,没有皇帝手谕不得离开京城半步,他这才慢慢了解到以前从不曾注意的灰暗面。怪不得师兄在京中住的地方总是重兵把守,怪不得每次师傅都要在夜深人静才偷偷溜去。

    他和师妹央求了好几次,师傅才勉强同意带他们一起去见见师兄。

    那一年他只有六岁,师妹还是个五岁的娃娃。他们被师傅带入一处僻静的院落。他清楚记得当时正在下雪,院子里有一株梅树,开着如雪一样白的花,就算是暗夜里昏黄的灯下照出来,也是不带半点尘埃的纯洁之色。风乍起,分不清是雪还是花瓣模糊了他的视线,再睁眼他就看见一身白衣的小小少年站在梅树边,对着师傅深深一揖。

    那少年宛若花间幻化的仙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透着高雅不凡的气质。他的声音也是清越动听,斯文得体。那少年行礼后一抬头,眼神扫过,沉静如水,又仿佛能看穿人心。

    吴庭之被深深震慑,师傅却扑上前就像对待普通小孩子那样,将那少年拥在怀里。

    那少年在师傅的拥抱中眉眼都弯起了美妙的弧度,笑容绽放,胜过雪中梅花。吴庭之的第一想法是与那少年是师兄弟朝夕相处,一定是愉快的事情。

    不过接下来几日,吴庭之暗暗后悔。师兄简直就是爱作弄人的师傅的翻版,不同的是师兄表面上更加乖巧温和,顶着好孩子的脸孔做了坏事旁人都不忍怀疑到他,害得长相顽皮的吴庭之常常替师兄背黑锅被师傅和小师妹唾弃。

    于是吴庭之从那时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绝对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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