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一直坐在那里等待,他总觉得应该有耶稣出现,但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为了免去更多的烦恼(那么多的人都在等待他被拯救),诗人最终想:我最好也撒谎,就说耶稣已经降临了,诗人站起身来去得到拯救。教堂突然变成了欢呼的海洋。牧师牵着诗人的手引他走向祭坛。
(“那天夜晚,我哭了,是我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因为我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我独自躺在床上,哭泣不止。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哭,可我的大婶还是听到了。她起来告诉我的大叔,说我正在哭泣,是由于圣灵来到我的生命之中,是由于我看到了耶稣。但是我哭泣的真正原因是,由于我忍不住要告诉她,说我曾经撒了谎,说我曾经哄骗了教堂里的每一个人,说我并没有看到耶稣,并且说我现在不在相信有上帝,因为他并没有来帮助我。”)
你想上帝死去的时候,尼采和上帝同在。
许多年之中,细细想来你也曾许多次的被拯救。其实说拯救是不确切的,应该说是被许多次的拯治。你和你的父亲母亲,你的爷爷奶奶,还有更多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确切的信仰,但见寺庙就烧香见神像就磕头几乎成了所有人遵守的一种潜在的规矩。不论是佛教的寺庙还是道教的楼观,遇着了肯定也会上柱香磕个头。
上香磕头不是说要得到灵魂的升华,更主要的是要求的自身的平安或顺畅。
许多年前,就是在你十三岁的那年,你陷入连续不断的重重梦魇之中,你看到梦中的苍蝇时而巨大无比,睁着它那黑幽幽的眼睛狞笑着大声的说,你总是要死的,你要死,你死。时而又变得渺小无比,你拼着劲睁大眼睛看着它变成一粒沙子,变成一粒微尘,它又继续变小小的你越盯着它看眼睛就越生疼,直到变成微小的几乎无法辨认的一个小点,小的几乎不存在的一个点,那个点直刺刺的刺的你眼睛火辣辣的疼痛。
一会儿你又梦见一只大黑狼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雪地里悄无声息的走着,而你在荒芜人际的土塬上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你在梦里拼命的挣扎着喊叫着,每次从梦里喊叫着惊醒,你都会睁着惊恐不安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听到你的叫喊声已经来到你床边的母亲。
连着几个晚上你都是从惊悸不安的梦中叫喊着惊醒过来,母亲守在你的身旁,摸着你的额头说,这孩子wWw.是不是受了惊吓,母亲轻轻的拍打着你说,别怕,有妈在呢。几个晚上之后当你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母亲拿着早已卷好的报纸点着后从你的头部开始划圈,连着一个圈又一个圈的一直划到你的脚跟,母亲嘴里念念有词,母亲说,哪里的鬼那里害人去,别缠着我家孩子。等母亲划过你的全身,母亲手中的报纸也快要燃尽了,眼看着就要烧到母亲的手了,母亲迅速的跑出屋门,将剩下的即将燃尽的报纸向远处丢去。
你静静的躺在床上,刚刚你还处在梦魇之后的惊悸不安之中,此刻你已经平静下来,虽然母亲燃着的火焰已经从头顶消失,但母亲刚刚划过的一个又一个火焰的圆圈的余影依然还在眼前亮着,你沉浸在被温暖的光焰照耀的安详之中,你渐渐的在这样的一种温暖中沉入睡眠之中。
连续的梦魇使你失魂落魄,你看上去总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母亲说,该请个人看看这孩子了,母亲说的请个人不是说要请个大夫,母亲说要请个人是在说要请个巫师或巫婆之类的人要给你看看病。
她被请来的那天晚上两个哥哥、弟弟妹妹都被母亲领到了邻居家,屋子里只剩下你和母亲,她穿着黑裤子和老式的对襟黑袍,黑袍的边缘有绿色的镶边,头发挽成一个髻。里屋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母亲请她坐在了里屋工字桌旁边的椅子上,母亲给她泡好冰糖茶,恭恭敬敬的双手端着递给了她。
她翻开碗盖呷了一口茶,将茶碗放好后就开始招呼你,她挥着手叫你到她身边去。你看到她慈祥的对着你笑,你也笑了,你已经十三岁了,要不是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梦魇,你捶捶胸口已经以为自己长大了,不再害怕什么。你有点腼腆的走到她的身边,她伸手捏了捏你的肩膀和胳膊,仔细的端详着你的面孔,然后她和母亲开始说话。
你看着桌子上散发着幽幽光亮的灯盏,你出神的盯着灯盏上玻璃灯罩里小幅度跳动的火焰,你静静的盯着火焰,眼前一片豁亮,你忘记了同屋的母亲和她,WWW.soudu.org你没有听到她在和母亲说话的同时也在和你说话,在问你话。等着母亲连着叫了三次你的名字,你才恍然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她说,这孩子是丢了魂了,三魂六魄少了一魂,看来我的给他叫魂才行。母亲说,那就麻烦你师傅了。她对母亲说,你会不会答话(巫师作法时不论说道什么或问道什么要有个人答话说,是还是不是。比如巫师说,魂回来了没有,就的有人回答回来了。),母亲说,她不太会答话。她说,要不你隔壁谁家有没有会答话的,母亲说,不太清楚。
她说,要不在我做法时不论问什么你就顺着说就行了,比如问好了没有,你就说好了,比如我说来了没有你就说来了。母亲说,行,这个我想我能做到。
她打开随身带来的提包取出三个铜灯叫母亲添了青油点着,她又叫母亲拿个碗来,并叫母亲在碗里装上半碗大米,母亲将装好米的碗递给她,她将碗放在桌子上拿起母亲早已准备好的香取出一些点燃后插在了碗里。
她叫你跪了下来,你跪在地上仰脸看着她,她开始做法。她围着屋子转了三个圈,她伸开两个胳膊抖动着两只手,嘴里呜呜呜的乱叫着,身子和腿也开始抖动,面部肌肉乱颤。她嘴里快速的念着,说,什么什么的九天娘娘请速速降灵,她连着喊了三遍嘴里噗、噗、噗的吹了几口气,又开始呜突突突,呜突突突的摆动着腮帮子。
你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看着她,她的脸上全没了她刚进门时和你和蔼说话时的慈祥,此刻她的脸部被极度的扭曲了,脸部肌肉夸张的颤动着,嘴里呼叫乱喊,你想,亏了跪在这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弟弟或妹妹,要不然肯定会吓坏他们俩的。
她唱着听不清歌词的什么歌开始跳舞,她边跳边围着你转着圈,转了几圈后跳着走出了房门,你听到她在门前一边来回走动着一边唤着你的名字,母亲低声的对你说不要应声,过了一会儿她边唤着你的名字边跳着又回到了里屋,她开始说你的名字,然后问母亲,回来了没有,母亲赶忙答话说,回来了,已经回来。
折腾了将近半个晚上总算是招魂的仪式结束了,她收拾完东西坐在椅子上又开始喝茶,你看到母亲掏出十元钱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她,她将钱收好后提起提包又给母亲叮嘱了一番离开了你家。
你丝毫也没有感觉到母亲所做的这一切对你起到了什么作用,你觉得你一点变化也没有,你还是在痛苦的想宇宙有多大,人总是要死的这样的问题。你经常在吹灯了之后的黑暗中痛心疾首的想到母亲的死去,父亲的死去,哥哥和弟弟妹妹的死去,想到自己的死去,一想到死亡你就觉得黑压压的黑暗压的你喘不过气来,想着想着,你又看到母亲请来的巫婆乌突突突的叫唤着在你的身边跳来跳去,你看到她变形了的面孔一会儿快要贴到你的脸上了,一会儿又远的几乎要从空气中消失。
你又一次从梦中尖叫着醒来,黑压压的夜紧紧的包裹着你,你喘不过气来,你缩成一团在被子中簌簌发抖。
有一个礼拜六的下午,学校放假了,你在家里动员妹妹和弟弟跪在地上,你学着母亲曾请来为你招魂的巫婆的样子学作法,你又跳又唱,妹妹开心极了,妹妹拍着双手说,好玩。母亲回家的时候你没来得及把你跳神的现场给收拾掉,刚好叫母亲给撞了个正着,母亲将你按倒在地拿过扫把狠狠的抽你的屁股,母亲一边抽一边说我叫你学跳神,我叫你学跳神,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跳神,跟上好人学好艺,跟上狮鬼跳假神。
母亲说,要是自己经常学跳神舞,时间久了就会真的被神灵附体,那时候你就会成为一个神经兮兮的人,想不叫神灵附体也不行了,你没办法将随时会附体的神灵赶离自己的身体。
你和同一个办公室的老李说起十三岁时母亲为自己招魂的事情,老李问你,你信这些吗?你说,你不知道,你说有些事情既不能否定也不能肯定。
老李说,你等于什么也没说,什么叫既不能肯定又不能否定,你不是哲学家,何必用这种话来忽悠自己。
你说,就你的认知,自己没把握的事情既不要轻易的否定,也不要轻易的肯定。
你说,就象鬼,我没见过,但我没见过不一定就没有,说有,但我确实没见过。老李说,你说的也对,到底有没有鬼谁也不知道,但又有谁敢在半夜里去墓地呢。
老李说,他偏向于信,偏向于相信这些事情。你说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不过按常理判断只要不是坚决的反对,那说明在本质上还是相信的,你说,尤其是到了寺庙或道观里,总会不由自主的要上香点灯。
老李说,你还真别说,有些事情还真有有那么回事,老李说,前阵子自己的外甥快要高考了,有一天从外面回到家中突然就不对劲了,外甥转了脑子,见着谁都不认识了,一个劲的用指头指着面前的人,眼睛直勾勾个盯着一句话也不说,差点把我妹妹给急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