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喷嚏


本站公告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你的念头仅仅停留在你到底想,想起什么来。你痛苦的在床上翻动着身子,你觉得平时柔软舒适的床此刻变成了砧板,你被烙红了放在上面被反复捶打,你翻来覆去。

    但有一点你突然就想了起来,你想起来你的失眠和三十年前的几个问题是有着紧密的联系的。三十年前你刚刚十岁出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人的口中得到了这样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宇宙有多大,另外一个问题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就这两个问题你发散着想,你想宇宙有多大,一圈一圈的想,一圈一圈的扩大,一直想的你脑袋生痛,痛不欲生,几乎到了拿头撞墙的地步,就你那十岁过点的小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母亲问你的时候你还不敢说你在想宇宙有多大的问题,怕母亲说你咸吃萝卜瞎操心把你胖揍一顿。后来你发现了个有用的方法,就是用其它的问题或方法可以替代你想不明白而又欲罢不能的折磨着你大脑的问题。

    那段时间你总是手中拿着两块洋脑石,两块白色的洋脑石每块有巴掌大,你每次开始想宇宙有多大时就开始碰击两块石头,两块石头就会碰出火花,你开始转移你自己的注意力,你对自己说不要问为什么会碰出火花而是你看,多好,两块石头一碰就会冒出火花,你总是念念有词,多好,多好,多好看的火花。母亲看到你总在碰两块石头,母亲摸着你的额头说,我这孩子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怎么老在碰两块石头,是不是大脑也碰火了。

    你害怕母亲过分担心,你说不是的妈妈,我觉得好玩,你看好看的火花。

    你从徐泰的话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怎样失眠的,为什么失眠的。你想到那些念头那种可怕的境地。母亲一生也没有弄清楚你当时的真实情况。你周而复始的连续失眠,每次连着失眠上半个月,你会觉得眼睛干涩,眼眶酸痛,眼仁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挤压,你不停的揉着眼部。直到你觉得你马上会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了的时候,在你觉得你崩溃在即,下一秒钟就会失去活着的力量的时候,你会突然昏睡过去。而这种昏睡之前往往会伴随着感冒和低烧。

    你的感冒和低烧很容易隐藏了你真实的情况被母亲发现的可能。母亲总会说,这孩子身体底子差,过一阵子就会感冒发烧。你一边吃着感冒药,一边昏睡。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上两天两夜。

    你记得你在上小学和上初中的头两年每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请假,班主任老师都习以为常了,要是你失眠症不发作,没有请假,班主任倒会觉得奇怪,总会问你为什么不请假了。有关宇宙有多大的问题还没有想清楚,你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又开始想人为什么会死。

    徐泰的一句话使你有好些日子没有复发的失眠症发作,你总会在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不是暂时的一次失眠,或是又一轮漫长的失眠症大发作。你就是到现在你也没有想清楚宇宙到底有多大,人为什么会死。虽然唯物主义的教科书上教导过你许许多多这方面的东西,但你知道那都不是正确的诠释,那都不是终极的答案。那些都是在没有找到正确答案的前提下糊弄出来的貌似答案的答案。

    但你现在倦了,你再也不会考虑宇宙有多大,人为什么会死这样的问题了,不是因为这样的问题过于幼稚,而恰恰是因为这样的问题过于深刻,就人的智慧是根本不可能找到真正的答案。要是超越人的智慧,那是有可能找得到答案的,但那不是你这样的凡人所能干的事情了。

    不想那样的问题了也是你自己多年努力的结果,你无数次的劝告自己,既然找不到答案那为什么一定要想它,一定要想那些让自己神经分裂的问题?你千遍万遍的劝自己,总算是劝的有个结果了,也使得失眠的症状有所减轻。从一开始的每个月发作,到隔月发作,到现在的隔年发作。但失眠症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总会时隐时现的出现和消失。

    最值得安慰的是,你没有让母亲发现你早年因为失眠所引起的各种异常的行为。你怕母亲失望。你在若半年后读到过波德莱尔的一首诗,其中是这样写道的:

    “唉!我真情愿生下一团蝰蛇

    也不愿生下这惹人耻笑的东西!

    我要诅咒那片刻欢愉的一夜

    使我腹中孕育为我赎罪的种子!”

    你知道母亲虽然不会这样的诅咒你,但母亲会因为你而自卑,想一些没有脑子的问题干一些不用脑子的事情。你想,你要是叫母亲发现了你当时的真实情境,母亲也许会时不时的暗自抹泪,会说,我怎么会生下一个脑子不健全的瓜娃。母亲也会被周围的人耻笑。

    后来的若干年中你总在做同一个梦,在一个荒凉的小镇上,有着一排一排的平房,母亲走在街上,两边平房的屋檐下到处是看不清面孔的人影,但你看wWw.不清那些人的面孔,母亲像疯了一样在大街上奔跑,你能看清楚的是那些影子对着母亲的奔跑的身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你想,要是有那样的一种结果,那不仅仅是因为你有失眠症,不是因为你总是像最深刻的哲学家一样从孩提时代就开始考虑最深刻的哲学命题,而更重要的是你在有着失眠症的同时所做出的那些鲜为人知的怪异的事情。

    曾有一阵子你时不时的会对妹妹说,听苍蝇在打喷嚏,妹妹就会用手圈着耳朵说,哥哥让我听听,让我听听苍蝇的喷嚏。你说一个苍蝇打了三个喷嚏,另外一个苍蝇张了张嘴。你并没有看见苍蝇在张嘴,但你的意识中却有那种类似于幻觉的情景。妹妹说,哥,我听见苍蝇在唱歌了。灰暗的屋子里有太阳的光线从窗口射进来,两只苍蝇在展翅飞翔,它们盘旋着一会儿重合一会儿又远离,嗡嗡嗡嗡的叫着,你对妹妹说,是的,苍蝇在歌唱。

    妹妹喊着,哦苍蝇在唱歌,苍蝇在唱歌了,妹妹高兴的喊着叫着跑出门去,门外是一片豁亮的阳光,照的世界白晃晃的刺眼。就在屋子前的花园里面你听到蜜蜂嗡嗡的声音,象是放大了许多倍的飞机飞翔的声音鼓胀着你的耳膜,你脚步虚浮,身体轻飘,罂粟花开得艳艳的白艳艳的红,是那样的娇贵和灿烂。

    你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摔进了花园,你听见的是远处妹妹边跑边喊着你的声音。等你从长长的梦中醒来,是躺在自家里屋的床上,母亲说你足足睡了四天四夜,一直在发烧说梦话。母亲说,知道你身体弱过一阵子就会感冒WWW.soudu.org发烧生病,但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每次一两天吃吃药打打针就好了。唉,不知道怎么了这次四天四夜都急死我了。妹妹将她的小手放在你虚弱的手心里悄悄对着你的耳朵说,哥哥,我知道了,是苍蝇打喷嚏你才感冒的。妹妹说完就去拿苍蝇拍,她边说让你打喷嚏,让你打喷嚏,边满屋子的追着打苍蝇。

    对于母亲来说,这无意是漫长而又艰难的四天四夜,母亲这一代人有许多人家和母亲同辈的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早夭。大都一个家里生了十个八个,最后能活着长大,能成人的只有一半左右,虽然时代进步了,但对于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来说,母亲无意会时刻揪心的胡思乱想,怕这一睡就睡过去了。

    而你觉得这一觉仅仅睡了一小会儿,在这一会儿里你又作着一个漫长的梦。你梦见有巨大的蜜蜂嗡嗡叫着飞来,你能清晰的看见蜜蜂的胡须和触须,听到蜜蜂振翅发出的声音象是轰炸机的轰鸣,让你的耳膜刺痛,那种刺痛几乎已经深深的刺进了你脑髓的深处。就是你醒来之后的许多天里你还能时不时的感到脑子的隐痛或刺痛。蜜蜂飞到你的眼前离你很近,几乎就挨到你的脸上了,突然之间蜜蜂变成了狰狞的苍蝇,嘿嘿嘿的笑着,并开口说话,说你总是要死的,你总是要死的,死死死死死。

    然后你行走在大片大片的罂粟地里,那些白的纯白,红的殷红的罂粟开得惨烈而壮丽,你像慢镜头里跑动的人影不断的穿越着穿越着,而那些罂粟的花叶象伸出的,薄如蝉翼的手掌不断地沾着你拢着你使你迈不动脚步。你听到苍蝇在身后狞笑着,嘿嘿嘿,往前走往前走你总是要死掉的。

    其实,你想在你昏迷的四天中,也许大人们也在房间里谈论有关你的死活的话题,也许有关死亡的字眼就曾在你的耳边飞翔。妹妹看你睁开眼睛后就去打苍蝇,打完苍蝇她又将她的小手放进你的手心里转动着问你,哥哥,你会不会死掉?你想,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知道什么是死,有可能来探望的亲戚或母亲的同事说起过你会不会死掉的话题。你对妹妹说,不会的,我的妹妹还没有长大,我怎么舍得死掉。妹妹又开心的叫了,说哥哥真好,哥哥不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