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你将窗帘拉的严实,但还是有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钻到屋子里来,光在屋子里四处张扬着,你好像能听到屋子各个角落里的窃窃私语,这些声音无一不和窗外的路灯透进的光线有关。你知道神经衰症患者很容易的就会迁怒与他人或它物,只要找到一丝勉强的理由就会让这个理由在内心里不断的扩大,变成使自己愤怒的假想事实。
从这天晚上开始,路灯就成了你最大的心病。你看着橄榄样式的路灯被按在橄榄样式的灯罩下,灯罩扣在灯泡上面,灯罩下面并没有网罩,钢制的路灯杆戳在路边,左右两排渐次远去。要是你没有发现你现在的失眠和路灯有关,你可能面对着这样的黑夜,面对着这样的街道,面对着这样的渐次远去发出暖色光焰的路灯要发出诗人一般的感慨,说不定你发出的感慨还会很抒情,很有诗意。
但你现在只是恨恨的在想,是这彻夜不眠的路灯使得自己一夜又一夜的失眠,要不弄灭了它,那迟早你会弄灭你自己的。你开始咬牙切齿。听着自己的牙在自己的嘴里咯吱咯吱的磨切着,你发现已经销声匿迹了许多年的那种欲望又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许多年前,就是你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宇宙有多大这个问题之后,你用两块洋脑石救了自己,你经常像呓语症者一般自说自话,但你冷不丁的又会突然想起宇宙有多大的问题,你会突然变的胸闷气憋呼吸困难手脚发冷手心冒汗。
你的左手大拇指下意识的不停的扳动着,你知道那不是自发的自动的扳动,而是意识能感知的扳动,自己的意识越想控制大拇指不停的扳动,大拇指扳动的频率就会越加频繁,紧接着的几天里右眼开始不断的向眼角挤弄着,嘴角抽搐,而这种抽搐不是那种失控的不由意识控制的抽搐,而是明显的自己的意识在参与的抽搐,一方面是扳动指头,一方面又抽搐着嘴角,一方面想竭力的控制这种动作,而另一方面越控制就越会频繁的动作着。
你快被逼疯了,你想,你的各种症状的复发都是这路灯闹的。而你所有的这些毛病还不能让人发现。你从那一天开始,自己成了自己的卧底,自己成了生活的卧底,你好像有了不可告人的隐秘。在办公室里,或在生活的任何有人的地方,尤其有认识自己的人的环境里,你总是要竭力的掩饰自己的这不雅的神经质的各种行为和动作,你怕被人发现。
实在控制不住的场合,你总会找个理由快速的让那些动作过一遍,比如去卫生间,比如低下头来假装在绑鞋带,比如假装在思考问题而转过身去等等。你觉得生活突然之间变得可怕极了,wWw.你都不敢想象青少年时代你的这些症状初发是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能想像一个既不停的扳动或翘动指头,又挤眉弄眼抽搐着嘴角和鼻子眼睛的人,那活脱比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自说自话更让人觉得可笑和难以理解。而且你要是被人发现,要是被单位送往精神病院,也许你剩下的余生就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精神病人而耗费自己的全部精力,但实际上你确实是个刚刚在临界点上,往外迈出一毫米就会失去控制的精神病人,但你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不迈出那一毫米而竭尽全力的努力着。
你最终将这一切的恼怒和愤恨,都怪罪于你所居住的临街五楼窗外的路灯上。你恼怒无比的想着各种各样的法子,最终你灵光一闪突然想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你想,那就是不顾一切的打碎它。
你开始想,采用什么样的办法。在你想采用什么样的办法时你更像一只困兽在屋子里度来度去焦躁不安,火烧火燎的时刻你突然有了另外一种欲望,一种强烈的无法控制的欲望,你想爬在地下大声的喘气,你想猛烈的狠狠的咬住门框或有边沿的什么木器,咬住桌子的边缘或书柜的横档。你更想咬住自己的鼻子。
你突然憋足了气大声的狂翱一声,嗷。。。。嗷。。。。。,你咬牙切齿上牙咬着下牙你不敢张嘴怕一下子就扑上去咬住门框或书柜的横竖档子,你想要那样说不定就会把前门牙全部咬折。你狂嗷了几声后突然的瘫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你喃喃自语,你说完蛋了,自己确实完蛋了。要是有一把刀,要是真的自己失去理智该有多好,那样你就可以把刀恶狠狠的插进自己的胸膛。
你知道,那个隐匿了好多年的心里的狂犬又复苏了。
许多年前,就在你连续昏迷了四天四夜后日渐恢复健康的日子里,有一天妹妹叫嚷着要骑马,你趴在地下让五岁的妹妹骑在自己背上,妹妹学着驾马车的舅舅的样子,拿着小树条喊,驾,驾,呔呛呔呛(地方方言吆喝牲口的用语),你趴在地下欢快的驮着妹妹四肢朝地的爬行着,走到进家门的房门门槛前,门开着,你朝门内学着狗叫的样子汪汪汪的叫了几声,看着木制的门槛你低下头,唔,唔的叫几声,又抬起头汪汪汪的叫几声。
突然之间你的心里涌起一股子急切的愿望,你想狠狠的咬住门槛,咬住木制的已经被进出的脚踢踏的中间磨损了一些的门槛,吱吱吱吱的咬住它。你磨着牙,想猛烈的扑上去,你用鼻子呼呼的嗅着门槛,你闻到了木头被太阳晒过的味道,你啊,啊的喊着竭力的控制着要咬住的渴望。
实际上,你还是张开嘴轻轻的咬住了门槛,你的牙根有些生疼。妹妹看着你半天都不往前走了,妹妹从你的身上翻了下来,看到你刚刚咬住门槛,妹妹说,哥,老鼠才咬门槛,我不要哥哥做老鼠,老鼠是大坏蛋,偷粮食偷鸡蛋。你好像一下子从某种癔症中惊醒,你笑着对妹妹说,不是哥哥真的咬门槛,哥哥是为了让你开心,学狗咬门槛。妹妹说,狗才不咬门槛呢,是耗子咬门槛门帮子。
从那以后,坐在教室里时,你最害怕的是你会突然发狂咬住你的同桌。你的同桌是你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她穿着红底子黑格子的衣服,那个时候一个女孩子能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就不错了,你记得她总是穿着那件红底子黑格子的衣服。她是你的同桌,她总会专注的听着老师讲课。她在你和她的中间,在课桌上画了一条歪歪曲曲的线,你们相互之间是不能越界的,但她在写字的时候总是不知不觉的会越过来。其实她的胳膊肘碰着你的胳膊肘时,有时她写的太投入了,就不会发觉,你心里有一种窃喜的感觉,心里麻麻的,表面上你迁怒与她的越界,但心里你又渴望着她的越界。
初中一年级,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很奇怪的阶段,但你窃喜之后就有一种快无法控制的渴望,你想恨恨的咬住她的肘部。这个念头让你兴奋无比几乎无法控制,你盼着快点下课,以避免你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而使自己暴露在大家的面前。你恐惧的想象,要是自己咬了同桌之后被同学们当做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本来你坐在了最漂亮的女生旁边就有一些男生心里咬牙切齿,要是有机会那他们还不踹死你。
踹死你倒还是小事情,最严重的是你不想叫母亲难过和难堪。要是你咬了同桌的女同学,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向母亲说明白,那将会成为这个小镇上最出色的笑话迅速的传到小镇的各个角落。你都无法想象母亲以后怎么出门,你做梦都梦见你咬了你漂亮的同桌,而后小镇的各个角落里都站满了窃窃私语的人影,他们指指点点,而母亲满脸苍白,羞愧无比的在小街上四处奔逃。
你越有这样的想法你就越无法克制那种渴望。你时时听到自己心中那个狗在汪汪狂叫着。若干年之后你曾在自己的诗中这样写道:
冬天我带着口罩,夏天我竖起衣领,不是因为寒冷。冷不丁的就会冒出一个念头,想咬谁一口。
时常在我的心中,关着一只狂犬,一只疯了的狗,它时不时的狂吠,想咬谁一口。
就在你美丽的同桌又一次的越过了她自己在你们的课桌上画好的歪歪扭扭的界线之后,你突然发狂,你抑制不住的想扑向她恨恨的咬住她。你无法克制,你竭尽全力才没有伸出脖子咬住你的同桌。你用左手用左胳膊生硬的生拉硬扯的挡住自己的脸部。
等你心中的狂乱平静下来后,你发现你的牙齿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咬下了深深的印记。你是用左胳膊拦着自己的脸慢慢的伏在桌子上,头侧转着压着胳膊上的,你的脸部扭曲着向着靠墙的那面,你在和自己用劲的同时咬住了自己。在自习课上你不敢挽起袖子查看,等下了课你逃到教室背面的隐秘角落,挽起袖子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已经咬进去了深深的两个牙印,咬过的地方正在往外渗血。
你赶紧从棉袄破了洞的地方撕出一点棉花来,拿出火柴烧成灰后敷在了伤口上。能拿盒火柴,那个时代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家境稍微好点的孩子口袋里常常会有盒火柴。你刚好能及时的排上用场。许多年之后你想到这一幕时你总会有一个让自己发笑的奇怪念头,自己被自己心中的那条疯狗咬了会不会传染上狂犬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