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俘获女子当天,军探就回报说,白衣女子是宋太子嫔,另一扮作男装的女将却不知何人。可转眼再看,湖边梳洗完毕,分明两个女子,却是一个模样。中军司马知其中一人危险,而另一人却身份显贵,两人都不可怠慢。可又一时间,没法分出谁是谁非。只得给二女单独起帐,严防死守,饱暖相待,等同视之。如此,一晃十数日。军中再没有一人,能说出任何可辨真伪之策了。
大战当中,敌军安歇如此。虞儿心下大不解,又无从判断。每日只有三餐之后,她可以同采恩在营中走一会儿。但两人全部铁锁缠足,行动甚是不便。
战况如何了?此军又是在等待什么?
一晃又是两日,大雪飘然而至。这次降雪,就像老天憋久了,四下无风,雪片如鹅毛坠落,又浓又密,直直下了三天才停。棚帐、枯草、树木深深陷入一地惨白。
这些天里,采恩跟虞儿用手语和图画交流。无法得知战情,只好相互安慰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正要吹灯入睡,忽闻急促蹄音纷至沓来,听动静足有百骑。虞儿捏熄了灯芯,挑开一个小窗逢,隐在黑暗中警惕着帐外。黑黑铁马、漆漆战甲,堪堪凶悍幽灵般的一只百人队,忽然冲进了视线。虞儿下意识身子王后轻闪,看那为首之人黑盔粗身,雪光中掩映着双眼凸暴,怒意昂然。他一撤身,虞儿才看见,队中还有个女人,头带粗纱掩面,浑身兽裘锦衣,玄黑大褂上雕龙绣凤,“是她!”正是,二十日前在离此不远的静慈庵夜半打坐的辽朝太后!与她同来的不是别人,是隆佑和药师的三哥耶律隆庆。
两人未及进得中军大帐,便看中军司马,铿锵一礼,开始报说军情。雪地折满月光,射夜如白昼。虞儿目力极佳,见辽朝太后和隆庆相视各自冷笑,顿时间寒战骤起,一手提起了早已睡熟的采恩,稳了稳神,
“好妹妹,听我说!”她双手拖着采恩面颊,手上力道稍大,疼得采恩直蹙眉头,费力地连忙点头。
“辽国三王和太后就在帐外,此二人性情暴虐…”刚说道一半,咯吱的踩雪声就到了帐口,“不要怕!”最后三个字虽轻,却坚刻无比。
“请二位姑娘出帐!”中军司马粗声大气,但四方脸只露在帐帘侧缝,并无有不尊。虞儿稍稍安心,示意采恩先走,自己垂着眼跟在后面。
原说,雪后天冷。可今日却是老天做了美,无风无霜,积雪没过了小腿,却是保温效果极好。她们一身甲士布衣外罩白虎皮,可军中就是没有多余的裘靴,只用雪虎皮简单绑着脚踝,显得柔弱不堪。
一声长笑滑过,她们所站的空地中心,已被百名铁马甲士围住,从月亮之下的位置钻出三个人,中军司马在前,手握着长剑,辽太后在中,隆庆跟在最后狂笑未散,“岂有此理!宋国君臣最是可笑,上阵杀敌还带着女人的?!当真疲弱荒淫也!”一言既出,两女目光闪出冷冽焰火却依然静立如松,没有丝毫动静,
“好!如此宋国,还有姑娘这般的奇女子。男人两战不分胜败,竟联西夏袭我后方。隆庆不才,只有以夫人换得和平了~”
采恩似乎没有听懂,虞儿头脑中早拉开了一副三国地形图则,顺着隆庆的只字片语,她猜想宋皇该是以茜儿为诱饵,要挟是阿移哥出兵辽国西路。西夏骑兵从夏州出边境,经汾州直逼太原府。以此与宋军和北面压来的辽军成犄角之势。兵锋朝北则震辽,兵锋倒戈则制宋。且茜儿和药师婚事拖沓未成,曾几何时也是阿移的一块隐痛。如今联宋退辽,顺势交好东南劲敌大宋,又可遏制辽国的迅猛膨胀。不愧是将计就计的妙招!
垂头冥想间,忽觉头顶白光闪过,一股细烈的冰锋劈空斜刺而来,就要落在自己肩头了。虞儿只一慌却没有动,剑尖果然只擦破了裘皮衣轻轻点过,却未收势,接着扫向了采恩胸间。
那一瞬,虞儿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今夜无论如何也要逼她出手,然后杀了自己,拿采恩做人质,向大宋索利。她想象的在冲锋陷阵、金戈铁马之中跟隆佑沙场重逢的场面,似乎越飞越远,两强相争的军事行为,又被各式各样的外交政治利益所取代,禁不住蔚然一声叹息。忽见采恩身子向后一倾,下意识躲过了剑尖,让她着实一惊。回想起来,采恩并没有显露过身手,可也从来没有受过重伤,这么思虑闪过,心下倒觉得采恩此女定有不为人知的特异之处。
辽军森然铁马‘围墙’如黑铸铁般,坚固静立。忽然一剑,二女虽然反应稍有不同,可都没有防御,甚都没试出来。中军司马摇了摇头,像一动不动的黑锦裘袍女人拱拱手,表情失落,似在责己之过。那女人鬓发白中间黑,双眼中射出让人避之不及的凛冽凶光,即使在这样一只军队里,也绝显不出丝毫女子的阴柔弱势。她一抬手,让司马退在一旁。背手阔步走进了雪地深处,
“抬起头来!”黑衣女人右臂抡来,右手朝上,似是在给一个明确的指示。
虞儿随着采恩抬头,倒生出些许胆怯。不知为何,那日在静慈庵碰见他,就觉得心中焦绕乱的不得了……
果然,女人满面冷笑狐疑,面侧的伤疤夸大着透彻心底的惊悸,WWW.soudu.org“你们以为这样本宫就没有办法了么?”
采恩似乎比虞儿冷静的多,始终平视着再熟悉不过的铁马黑人,心里虽然翻滚着高丽人对契丹巨大的国仇家恨,面上却除了丝丝红晕什么都看不出来。
“给我打!”辽太后终于忍不住目露凶光。此言一出,却让虞儿和采恩,顿时都轻松了许多。若她是下令将两人当即扒了衣服验伤,那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寻常剑器兵戈在虞儿身上划出的皮肉伤,早已痊愈,她皮肤天生柔软弹性,甚至连伤痕都没有。就算纵贯背后的鞭痕和大臂上的雪豹爪痕,也并不能说明身份。只是肩头和胸前的两口穿透箭伤留下的杏色圆疤,乃是虞儿永远磨灭不了的军旅象征。
谁知,司马手里却提着一条铁刺如狼牙的拖地长鞭,鞭身锈迹斑斑,还隐隐透着暗红的丝丝残血。虞儿顿觉脚心发凉,她是担心采恩受不了。但凡是肉身,谁能受得了此等酷刑,何况还是柔弱女子。但见司马眼光无奈左右在二人身上晃悠,半响才定格在自己身上,从右手边绕在身后,倏忽忽一阵铁锁‘叮咚’,虞儿闭上了眼睛,兀自吹出一口白雾,觉得身子也轻快了许多。她能感觉到采恩正看着自己,所以不能表现出害怕。‘再死一次又何妨?’虞儿料那辽人也并非想把她二人都抽伤,只是伤其一,而断其身份。既然被选定了的是自己,那么只要忍住就好。她能听到铁狼牙在空中相互碰撞出的刺耳杂音,嘴角弯出了一个醉人的浅笑…
“慢着!”吼声震耳欲聋,司马手中的狼牙铁鞭骤然间撤了力气,想一堆碎铁片把地面砸出了一条大雪沟。
隆佑,带着一脸诡异,“母后,这么两个美人儿,打坏了,真当暴殄天物。不如赐给孩儿,以便真假?~”说罢,满脸黝黑的连髭须不住颤抖,眼睛上上下下把采恩瞄了个遍。他是见过虞儿的,只是在黑水一起过端午时,虞儿始终带着面纱。何况时隔半年多,此来,虞儿一言不发,散发披wWw.肩,兽皮在身,正经一副胡女打扮,跟在西夏时候的飒丽麻辫,紧衣宽裙大是不同,竟然一直都没被隆庆识出来。
“殿下,这……”司马犹犹豫豫,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毕竟玷污了大宋的皇室女眷,让人心下不安。
“哈哈~”太后又是一阵长笑,“庆儿豪情爽达,是我契丹好男儿。为娘只怕,大宋的小夜猫把你生吞活剥了!”她的睿智,让虞儿轻松了二十余日的警戒又收缩到最敏感状态。
司马见势,忙上前大声道,“启禀太后、三殿下。在下轻点我军尸首时,算得此中一女,孤身杀我步卒铁甲兵百余人,其中缨枪割喉者三十有余。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话音未落,只听隆庆带着几十斤的重甲,铿锵上前,不由分说便把采恩压在地面,他身宽体胖,不极高大,却壮悍凶狠。虽然是随性认定了一人,可这下隆庆却是下对了赌注。他一手压住采恩双手,身子重重压住双腿,另一手从面颊直直抚摸到了颈肩,莫大的征服感,和猎艳的快感,蒸腾着蒙蒙肉欲,
“哈哈~宋女,果然细嫩柔腻!”如此猥琐的画面,毫无遮掩地瞬间呈现在一百多人的骑士包围中。采恩眸底划过了一丝绝望,她看了看虞儿,那影子居然让她感到了自己何其渺小。一行清泪划面而过,不似呼救,却像是道别。毕竟,她还没跟澈圆过房,处子之身被俘,残破之形返乡。就算不死,更徒添侮辱。漪柔会放过她么?澈还会像以前一样护着她么?…想着想着,就这么慢慢闭上了眼睛,任那粗糙下流的大手掠过肩窝,就要落在胸前的双峰上了~
“妹妹!别怕~”
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另一个女子徐徐飘进,轻轻的,竟开了口。声音柔和甜美,淡雅宁静,如此危机的关口,不带着一丝的焦虑激奋。似乎没有人知道他们要找的宋国太子嫔是个哑巴,都怔怔然看着,看看那个女子倒底将要如何~
隆庆狂呼一声,“如此更好!两个一起来~哈哈”
“庆儿…”辽太后,双眉一紧,见此女子步态坚实沉稳,目光中的点点凶狠,却是如此的熟悉,不正是静慈庵中遇见过的轻装骑士么!
“小心!”二字还没说出口,隆庆腰中一声?啷嗡鸣,清光出鞘,折满雪色月光,辟出银光萧瑟的空气断面,‘嗖!’地停在了隆庆右颈,
“三表哥!别来无恙~”
这年端午节时,虞儿还在西夏,因为西夏沐卉王后本是当朝辽皇的亲姑母,也就是隆庆、隆佑和药师的姑母。顾茜儿和作为西夏郡主的虞儿,都把隆庆叫做三表哥!
“虞儿?!是你?……”隆庆并未回身,只是定定地全然无措,望着身子下面压着的采恩。她们一模一样,但是只有虞儿才叫过他‘三表哥’!
采恩见势起身,却一拳接一拳猛击虞儿肩膀上,又急又气的马上要大哭出来了,她是想说,“不是说好无论如何不能暴露身份么?!姐姐为何?~”
虞儿也不顾这许多,右手持剑,左手一把揽过采恩,她知道如此对峙,就算拼死一战,最终还是难逃一劫。但无论如何,采恩的贞洁是不能作为赌注的。
“好妹妹!为太子殿下一死,你可害怕了?”
看着虞儿依然含笑如月,采恩便知她已抱定必死之心,抹干了眼泪,坚决的摇了摇头,也是一笑,扑在她怀里,把自己细嫩如雪的脖子贴近了姐姐。
“如此甚好!”虞儿又转向隆佑,“三表哥,代虞儿跟四将军、六将军道声永别!虞儿先去了~”说罢,毫不犹豫,长剑一收一挥一送,剑刃擦过,几缕青丝带着脱尘的美丽飘然落雪,光芒直指二人颈间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