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儿~救我!”茜儿烧糊涂了,这是上午间第二次说胡话了~
“大公主可知,西夏公主这是何意?”老太医须发如落白霜,几日间的诊断用药未有效用不说,连个病根都看不出来,心下大是着急。可他毕竟老辣,听茜儿时常梦呓呼救,竟像皇帝禀明此为‘心疾’,“心病还需心药医,臣请大公主,帮忙释惑也!”
“大胆白鲸!本公主怎有什么心药?!”彤儿还在为那晚茜儿误闯广翠宫偏宫的事心有余悸,也知道她看到了‘一些事’,惴惴不安之下让太医白鲸的言语一激,顿时顽横起来,“我只是见茜姐姐迷路了,引她走了一程……”可毕竟她还是个蜜罐儿里长大的小女孩儿,禁不得惊吓,说道后来微微哆嗦着开始抽噎了~
赵亿沉着脸不说话,左侧脸颊上颧骨凸处至耳根横亘着一条猩红的细血痕,整个人在冷敛之中更显肃杀而锋利。他心中很是不平静,连日来的诸多事端,不断刺激着他敏感多疑的神经。茜儿口里的姐姐是长凝郡主无疑,长凝郡主就是岳憷虞无疑,但岳憷虞并没有死这是他曾经判断过又亲眼证实过的铁一般的事实。这么说来,岳憷虞就一直隐匿宫廷。那么她又是如何从河间府的受刑之地,‘飞进’了宫中的呢?
在这一连串的迷疑和拆解当中,还有个事实让他想忘而忘不了。岳憷虞跟皇兄赵澈一般年纪,比自己大半岁,在她六年前去辽疆之前,亿并未见过其本人。可前日在大名的火海之前,看到的那副姿容,虽然迷烟漫步,黑灰粘了半边脸,但他还是能辨别出来,憷虞的模样、轮廓、乃至目色神采都那么的熟悉,绝然不是个第一次相见的陌生人,像谁呢?又是在那里见过她?脑海里冲撞着的答案,竟然让自己不太敢面对,这是为何?背后定有故事!
“彤儿,何事喧闹?”
一个声音如闪电般划过房门,丹妃的散乱黑发在冬风中舞动飘洒,赵亿一怔之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少次了,他面对这个尽占父王宠信的契丹女人,从不为她美丽的容颜所动,在幼年亿儿的心里,他就认定了是丹妃这个‘狐媚子’得宠害得母亲心疾渐深,终抑郁而死。她和岳憷虞的相像难道是天作的偶然?!
赵亿对女人的敏感,哪怕发香的变化都能甄别无误,有时候意识在不自觉当中可以飘的很远很远,女人们身上的大同小异和能够吸引他的各种特质分门别类藏在意念深处。虽然理性严密的挡在心头,但意识的判断已经亮起了红灯。世上不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两个女人,即便形似的人很多,比如采恩和丹妃,但他还是能分辨出岳憷虞和丹妃这种相似的微妙不同。只有源自骨血的相传,才能造就如此特别的柔韧冷沉的女子风度,时而淡雅飘渺,时而又野气勃发!
“皇兄!快来看,茜姐姐醒了~”彤儿的娇唤打散了一团匪夷所思。
丹妃正手持一个兽角似的东西在茜儿鼻息前晃动,“彤儿莫急,这契丹老灵驼角是二十多年前我带到宫中的,一直未启封,不知还可否见效呢?!”
“为何不见效!茜姐姐再不醒,我们广翠宫都被冤枉死了!”
这么一说,却引得白衣丹妃宽和一笑,柔柔的望着彤儿,好像在翻她的心,彤儿求救似的又朝赵亿,“皇兄~你倒是说句话,光傻愣着,母妃白疼你了!”
他其实根本无心搭言,只看着茜儿白里透粉的娇嫩肌肤上遍布红肿斑点,煞是心疼;何况他还急着出宫一趟,“彤儿不得无礼!此事跟广翠宫和淑妃娘娘又无干系,启是你童言可解,休得再胡说!”
“亿儿,你说的也对,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医好茜儿,免得总教彤儿挂心,多生误解!对了,当日你是从哪里寻到她的?”话锋一转,赵亿又成了这狭小方见的当然焦点。
满朝上下谁不知十王对西夏公主有意,太医白鲸下意识正了正身子,似乎也十分在意,窃听赵亿淡然道,“那日夜间我正要出宫,在行宫侧门见茜妹蹲在宫墙之下,口中一直唤着一个名字~”
彤儿撅着小嘴,很是不满的望着这个‘好哥哥’~
“哦~十王深夜出宫,想必有要紧事务?”丹妃的眼依然柔情似水,但却荡漾着凌波细雾。
赵亿却也是波澜不惊,“回娘娘!正是父皇所派之事务。娘娘怎么不问茜妹那日在叫谁?”他轻言肃语毫不示弱。
半响无言,丹妃只用丝帕擦拭茜儿额头和手臂,看似再不想说话了。彤儿看的却是心急如火,“皇兄你倒是说啊~你不说便又是彤儿遭罪!”
“彤儿小孩子家最是多心!茜妹呼唤之人乃是个死人,怎会连累你受罪~”他迅速瞟了丹妃一眼,顿了顿,“茜妹在叫‘姐姐’,就是大名鼎鼎的‘岳憷虞’将军、西夏的长凝郡主,快来救她……”说完便漠然在无言语!~
“哎~茜儿姐姐确是大病,长凝郡主已死,又如何能救她!~”彤儿心浅,无意中透露了茜儿当晚果真身存危难。丹妃和白鲸都听出了其中的微妙,却也是都老辣的隐藏了心思。赵亿却似听而不闻,上前又看看茜儿正待离去,却听模模糊糊间,茜儿嗓中飘出一行柔弱的细语,“姐姐不是死人~姐姐没有死……”
赵亿虽然疼惜,闻得此言倒心下大快,偶来舒朗一笑朝丹妃袭来,不及回应就拉着彤儿走了~
“娘娘!老臣也告辞了,草药煎好后,即刻派人送来~”
“多谢白大人!茜儿跟她‘姐姐’深意深重,总爱胡思乱想。大人回禀皇上时可兀将呓语当真啊~”
“臣只知西夏公主是宫中迷路时染了疾,幸被十王爷救回~丹妃娘娘体贴照料,不甚入微,当真另老臣佩服!”白鲸只当丹妃想借此诋损李淑妃,毕竟后宫之中的翻云覆雨他早已司空见惯,再说三言两语与病情无关之事即可攀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何乐而不为~
“大人过奖!近日有劳大人wWw.多行照顾,来人~”她一拍手,老内饰应声而入,又反身关了房门,手里的一方老树根似的木匣引起了白鲸注意。
须臾间,丹妃又调笑道,“此乃,本宫从契丹带来的嫁妆,一只千年老参和一只百年木灵芝。请大人笑纳!”
“这~这怎么使得?”白鲸本是医痴,对中草药材本就精通,早听说契丹境内多生古参、灵芝,却从未眼见,哪知今日竟得其精品!丹妃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连自己的嗜好都摸得如此透彻,又有何不得而知?!想及此处,两条老寒腿一软,噗通跪做一团,“谢丹妃娘娘赏赐!”
“哟~快把大人扶起来。这怎么使得!女人家本就浅薄,留这些贵重东西岂不暴殄天物。只求白大人尽快医好茜儿,本宫也好对皇上有个交待!”口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翻涌着五六年前的旧账,“老狐狸!最是奸滑,当初毒害珍妃时,也未见如此不得心安!当真可恨!”
珍妃当年是跟丹妃和李淑妃并立后宫极尊之位的三个女人。而珍妃虽出身卑微,却性格柔雅,善解人意,且博实古礼,对历代君王后妃的凡此种种皆能剖析良莠,讲给了皇帝不少治人、治后宫、治天下的佳思良策,是最有可能再登皇后高位的人选。后因其皇子夭折,而久卧病榻,世态炎凉中唯丹霞宫常遣青烟、紫芸两位少女前去探视,并送良药及高补珍品,其病情方见好转。为避宫中流言,丹妃和珍妃从不公然交好,只是心有灵犀,互通又无,对皇帝的喜好、心思、情怀游移常作书信往来。久而久之,在丹妃的暗波操作中,皇帝即欲着手封珍妃为后,却忽然听闻珍儿旧疾反复,身怀六甲之身竟母子双亡了!丹妃怀痛如心绞,潜心苦查,最后还是红菲买通了太医房的药吏,方解得其中蹊跷。
所谓宫闱争斗,历来都是白骨嶙峋的赤裸踩踏。从那时起,丹妃冷静如清莲,固守丹霞宫,淡化与众妃交往,逐渐远离了夺后风波,却更为皇帝钟爱,修心养身、舒解压力就常与她一人相伴了。
“红菲啊红菲!若不是你自作聪明,陷虞儿于险境,又何苦出宫受罪。想当初你们三人也都是我亲手养大,读书、练剑、识礼、成人,你怎么就是一意孤行,非要跳进赵亿的火坑深渊啊!?……”
丹妃心底泛着酸楚,思念红菲丝毫不亚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轻轻拭着泪,几乎惊诧于自己的这番矫情自怨。以往,就连送红菲出宫那天,她都未感到如此伤怀。难道自己真是老了么?难道最终自己也会像珍妃一样孤独枉死么?!
她禁不住蔚然一叹,“是了!是该走的时候了~”一旦为澈儿扫清那颗‘钉子’,自己也该回家了……
“主人!”青烟回来了,却一副满怀心事。
“如何?”
丹妃看到青烟眼里鳞波闪烁。
“红菲她……她执意要来再见主人一面!”
“人呢?!”丹妃倏然起身,隐不住眸底的焦急关切。青、紫、红除了不是亲生,实也是自己养育成人的三个女儿啊~
“就在丹桂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