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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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西夏公主不见了?”丹妃只穿着贴身睡袍,听得侍女惊恐来报,睡眸惺忪立即化为了凌厉刺刀。虞儿已赴辽疆,青烟紫芸又搬去了太子章德殿自立,再找她们来不仅诸多不便,更会遭人非议。她越过颤抖跪地的侍女,睡袍的空风飘抖在侍女白皙的额头留了深深的红色抽痕,连厚衣都未加就奔向了茜儿寝房。风萧冷兮,夜深寒,她却浑然不觉。

    茜儿房中一干物事皆收敛的整齐稳妥,跟清晨虞儿走时一模一样,榻子上的锦绒被松松散散显是还有人睡过,炭火也是自然熄灭的,晚膳的餐盒没人动过,中午的食水却只剩一半了,这一切勉强能说明茜儿是晌午过后,要么有熟人相邀,要么就是自己出了门。

    侍女、宫人各个惶惶不安,给丹妃围了件厚棉袍便在没人敢上前或有任何言语。

    “晌午过后可有客到?”丹妃冷冷沉沉支撑着身子坐在茶凳,扫视着满地侍人。她丹霞宫素来规矩严明,眼下这群人都是自始至终服侍左右的,从未出过差池。

    四下无声,连喘息声都若有若无,忽听后排一少年宫女瑟瑟发抖道,“启禀娘娘,奴婢该死!申时晚膳送来时房中就已无人了。奴婢还当茜儿公主是跟虞儿姐姐去了何方……”

    “住口!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准再提虞儿!”丹妃顿时震怒,脸色惨白,大臂轻挥之间竟将茶案一角击得粉碎,木屑四溅,余音绕梁,吓得众人纷纷后退着跪挤在寝房一角。主人素来沉敛,从未这般失态,但凡到得此处的契丹公族少女和老宫人,二十年来从没有一人被呵斥抑或惩戒,偶尔的过错都是在冷冽的交谈中一一化解,可此事却非同小可。正垂垂不敢正视,各自思忖着如何将功补过,却听到主人骤然间疾咳不止,待得直起腰身再看,丹妃的贴身睡衫前襟滴溅了一抹殷红,泛着漆漆鳞光,甚是骇人~

    “主人……”两个老内侍已是从契丹跟随了她二十余年的‘至亲’,眼下也顾不得身份,一跃而起就把丹妃托着送到了榻边,余人尽皆失色,但转瞬间又回复了一贯的规整利落,有的去找太医,有的去端草药了。房门洞开,丹妃还未尽失意识,她朝门外一指,侍人们便退到了一旁,恭敬地迎近了两名禁军侍卫。

    两人见情势知是丹妃体疾发作,对视了一眼,有一人来不及拱手行礼就又急着奔走了。

    “将军,可是有事?”在老内侍的搀扶下,丹儿勉强起身倚在榻沿,双眉深锁中回复了些许生气。

    “末将参见丹妃娘娘!十殿下修书一封,命宫人送至门外,属下不敢耽搁,深夜前来呈报!”说着踏着沉沉重甲递上一WWW.soudu.org封雪白的绢纸,单膝跪地送到丹妃眼前。

    内侍自接了,丹妃却并不急看,她一手挡了书信,却猝然朝那禁卫道,“将军今日可是见过西夏公主出宫!”

    那人一愣,领教了丹妃的锋芒,正言道,“回禀娘娘,傍晚时分,末将确在宫门见过公主。但臣等职责所在只盘查晋见者,无可阻拦出宫之人。顾只能随公主去了,见她独行,还给了一盏宫灯,以利方便。”

    丹妃不动声色,眉间却淡淡地宽舒了,她反手结过信,默默品读起来。及至字尾,也未暴露任何异样神采,只微笑着言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将军随本宫走一趟了。”

    这时,宫人们早已备好衣物、暖炉、夜灯一干物事静静排列在门口。不消一刻,丹妃便回复了往日的肃杀美丽,带着淡淡的清香和依旧冰冷的容颜在禁军将士的守护下直逼赵亿行宫去了……

    暗夜中,茜儿熟睡的魅影并没有使赵亿心安。并非是广翠宫的‘刺客’事件,而是她口口声声呼唤的‘姐姐’。赵亿是个心思敏密的‘猎人’,完全继承了当今宋皇的阴冷自明和孤傲多疑。他换了紧身黑衣劲装,在床前的明火下,细细端详着茜儿清澈的小脸儿。就是这个小人儿,竟然在他眼皮底下玩儿起了‘捉迷藏’!赵亿回想着跟‘姐姐’有关一切一切,忽然觉得心明眼亮,豁然开朗。那日掉入冰洞之前,他在丹霞宫看到的茜儿,并不若丹妃说的那么‘神魂颠倒,痛哭不止’反以难以隐藏的欢愉偷偷望着他。而阿移也本是去看她的,倒怎会“哥哥气力不济突然晕倒了,正在我房里休息!”她那日的言语,分明在说谎,自己却全无所察觉!赵亿啊赵亿~你也有被女人算计的时候。想及此处,赵亿感得眼前这个西夏小公主的狡黠越发可人,俯身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便大步出了门,一个朗声长笑,将心底的那份久久淤积的晦涩吐了个一干二净,‘岳憷虞,你原来就在宫中!’

    “殿下!该启程了~”黑暗中剥离出来个暗影,单膝跪地、双手做拱。仔细一望,他身后至少还有二十余个,如此打扮的‘黑衣人’。

    赵亿敛了笑意,将长发束紧包在一方黑帕之中,大半个额头都被遮住了,“走!”言声未落,人已先行。二三十个黑衣人沿着宫墙隐在了黑暗当中,深更半夜,西边的一队风灯,引来了赵亿的一个轻笑,“丹妃娘娘,果然沉不住气了!你隐藏得如此之深,可真是让亿儿好找!”阴沉之下已转身没入夜空……

    行了一日,雪厚车慢,骑尉护送的太子嫔采恩夫人一行,才过‘大名’天就黑透了。荒野无人,骑尉手持宫廷皇令,进入了围场北缘。这里没有粗大的木围栏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跟荒野相隔。

    此次采恩能去,本已是皇上念及太子孤身在外的苦寒,法外容情了,自不准再配女侍。采恩是高丽舞伶出身的哑女,除了跟丹妃和章德殿的几位太子夫人相熟,余人并无多交流。看骑尉请安去了,便只一人孤坐帐中,无人服侍对她来说并无甚不妥,目下她正独享自己能在疆场照顾赵澈的种种快意,以至于把太子妃漪柔日前的诸多为难都一并释然了。起初她安于‘大个子’的羽翼庇护,而自澈在落夕殿‘强行’抢走了她,逐渐的,她便发觉那种骄蛮的霸占,让自己漂泊的孤零消散了,心里有了倚仗,有了时常惦念的人。虽然那人只当她是一幅诗情画意,至今没有行夫妻之事,而她却早已钟情至深了~

    以她的地位虽在青烟紫芸之上跟太子侧妃漪柔也只有半级鸿沟,而采恩却不敢为自己争取陪伴出征的权力。当她知道,丹妃娘娘是想让自己行使‘夫人’的随军使命时,她以一个高丽贵族女子的纯净情怀当即下定了为宋国太子牺牲一切的决心……

    采恩心明,太子就在脚下这片大名围场被毒箭暗算时,她就知道这里跟高丽一样,是个宫斗如潮、割肉撕心的地方;太子素来高洁孤傲,自然政敌不少。这次出行,实则并不稳妥,然而她必须要去!

    大帐外火光怂恿,采恩又看到了途中坚守在车轿左右的那个熟悉身影却又不敢相认。她知道自己只是张皮囊,而‘那个人’才是血肉,但有了‘她’在,便觉得安心许多。

    时至午夜,采恩才刚刚睡下,她留了一扇小窗,只要睁开眼就能从那里看到虞儿守在门外。忽然,耳边风声四起,再醒来时见帐门已被撕破,迎面而来几道犀利飞驰的箭影破空穿门而入。“虞儿,你在哪?~”采恩心底首次有了汉人的呼声,她慌乱地看到小窗外只有几名骑士在跟‘黑暗’缠斗,那个人呢?却不知踪影!

    从床榻望去,隐藏在树林边际的射手估摸至少有一百多步,然而箭力却极大,直朝着青衣素面横卧着的采恩面、胸、腹三点而来。采恩来不及反应的惊恐,在百步之外的黑衣人脸上,画下了玩味的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实在滑稽,可他这样的猎人从来不挑剔猎物。“一个不留!”他一声厉色,催促着黑影们的杀戮,似乎这一切还没开始,就注定结束了。

    冷笑过际,他转过头来飞身下马,准备为太子嫔收尸。却忽然眉心一紧,“人呢?!”

    大帐中心的睡踏在炉火的烘托之中格外明亮,而榻上却没有人,死人、活人都没有,只有轻纱帷幕上连成一线的三个箭穿大洞!

    黑衣人惊悸之下,振臂一挥,身后原本待命的黑影子一拥而上,把骑尉布署的行军营帐包围殆尽。他本以为对付这个百人队,只消二十名杀手,可情势却大不如所料的那十分明朗。

    骑尉奋力拼杀,所带的百人队也是万里挑一的精干武士,但毕竟都是骑兵出身,对贴身的搏杀大不顺手,且重甲对战实为不利,竟不能以百人之师突围二十几个‘刺客’。不消一会儿功夫,又涌来十人,他们都是身手不凡,短剑拼杀的个中高手,一个黑影至少能牵制三到五名官队骑士。恶斗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太子夫人。骑尉心底焦躁,越想甩开黑影子,就被纠缠地越紧,慌神间步数烦乱,被短剑连连刺伤皮肉。其余军士见状来救,本已势均力敌的阵势,忽然倾向一侧。宋军被偷袭之下反应不及相互碰撞阻挠被三十名黑衣人围成了一团,长枪根本派不上用场,生生被一圈一圈斩断了腿脚,砍伤了肩臂,战力一下子难以抵挡威胁,还能站着拼杀的也只剩十余人了;骑尉忽然大吼一声,撕下自己右臂的棉布战衣,一条血色wWw.的臂膀裸露在外,无声昂扬着斗杀豪情,以十余人的兵力,趟出一条血路,对峙着三十个毫发未损的黑衣刺客。

    且看其中一人勇武冷峻,轻蔑笑道,“把采恩交出来,可饶你等一死!”骑尉闻言,顿觉惶惶然不知所以,但微妙中却生出几分就义的轻松,倏然大笑起来,“尔等鼠辈,可能听‘士可杀不可辱’?!我等死不足惜,夫人你却休想轻动!”

    此话亦虚亦实,倒让那为首的黑衣人愣怔半晌沉沉望着已然血肉模糊的骑兵甲士,半响相对各自都没有出得先招。

    阴风悠然在两股力量之间打转,冷冽但化不开血腥浓稠。他们似都在等待着什么,却又不知其为何人何事。森森的大名围场中,骤然冰封了,只听间枯枝的同室操戈和野风的尽吹无情。偶尔几声马嘶,割破了静寂,骑尉污然一张血脸,刺出两道明目清光。他背对军帐,竟看到了黑衣众人身后的林野边沿走出一个手提红缨枪的巍巍甲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