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四女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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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倏忽忽一场闹剧,于赵亿,却是个不小的收获!女扮男装多年岳憷虞没有死,还阴差阳错成为了西夏的长凝郡主。看样子,阿移对她的感情非同寻常……

    赵亿随皇上、丹妃和枢密使大人亲往天牢,迎出了岳太傅。仿佛忽然一夜间,他又老了许多,苍健的肩膀上扛着一颗灰白色的头,神色也呆滞不若往常的英厉了。

    “太傅,受了冤屈,朕当亲来请罪~哈哈”皇帝爽朗一下,似乎对结果早有设想。

    只见云升满面漠然,未施礼也未有任何神采。枢密使正要上前查看,竟见云升双膝沉沉坠地,将潮冷的青石板磕出‘咚’一声巨响,

    “启禀皇上,臣垂垂老矣。太子和十殿下皆已成为国之英才,非老朽所能教授之泛辈。岳云升请辞官还乡!”他一字一顿,声泪惧下,白须、灰发都已在地面上滚的又湿又黑,纵是寻常人看了都会为这个凄凉的老人感慨一番。

    “太傅!何须如此?都怪亿儿糊涂,让少将军死不能安眠。太傅岂能就此离朝?!”赵亿也不顾一身锦袍,跪行至云升身侧,扶起恩师,竟也是一双泪眼。

    皇帝沉默许久,看不出表情,眼见的一副凄凉画面,却始终无动于衷,“此事容后再议!亿儿你送太傅回府,顺路跟西夏少主一道回宫~”也不顾丹妃的讶异伤怀,便自行甩手走了……

    赵亿在太傅府并未停留,他裙袍的下摆和膝盖处还留着污黑的湿冷印记,将云升所乘的车轿送入岳府便独自骑着黑马离开了。连岳三频繁的哈腰示意都全没入眼。

    “岳三,任何人不准到书房!”云升浑身的萎靡忽然爆发出矍铄的力量,几乎是用背影在跟岳三交待,身子早已没入书房,并关了大门。

    有个清消的影子一路跟随赵亿车马从后门进入了岳府书房,她仍旧一身看不出身份的中性打扮,发髻梳得很高,英姿挺拔,却是满面柔然的关切,

    “父亲,身子可有大碍?!”

    “虞儿,丹妃密书中说有变故,却是为何?”他疲惫肮脏的面孔,忽然一副焦急;方才的落魄垂老,只有一头灰白的影子。

    虞儿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父亲的教导向来严苛,是不允许落泪的,“回父亲,那天在河间府,孩儿察觉赵亿有异……”她将毒箭的事和亿在当场的诸多表现,向云升尽皆详述,并怀疑他仍会以此要挟阿移。

    “哦~由此说来,老十倒果然用心!”云升酌了口清茶,手中随便拨弄着缭炉炭火,“虞儿,你该去见阿移!”

    她正拧着一方绸帕,想为云升拭面,听得此言,手下力道一紧,竟将丝帕搅成了一把碎布条,“可~父亲,我……前日,才……”

    “想必,赵亿现已到了西夏会馆~听闻近日黄头回鹘,屡犯西夏边界,国中只有其卫慕王妃独自领兵应战,阿移想是要走了……”云升的一席侃侃而谈,稍稍让虞儿宽下心来,他的苍雄凛然,仿佛让虞儿又看到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岳大将军,他直望着虞儿又说,“只是,茜蕾公主怕是走不了。皇上今日就要跟李阿移提亲了,虞儿你行动要快!”

    “父亲!虞儿还有一事。”她的眼神里冒着一丝奇异阴冷的光,像极了方才天牢之中皇帝的散淡冷酷。

    “女儿但说~”云升心头的不祥预兆已经来了,他明白地知道在虞儿和皇帝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点点相似,全因起了杀心,但还是努力平抚着她。

    “二十年前那件事的知情者,父亲可知还存世几人?”

    果不其然!云升感到女儿的心已经超越了自己控制的范畴,不觉心下大泛寒冷。事到如今,生与死对于他来讲,早已无可权变,但是看到虞儿对于此事的关切,大大超出了一个当事者的心境,无论是出于对自己的感情还是对丹妃、澈儿的挂怀,云升都可以放心了。因为,这件往事的捍卫者有了继承人,他便可以安心的去了。“当初,只有丹霞宫的一名少女,懂得观胎之术,料得娘娘所怀乃是一位小公主,也是她一直在丹霞宫和岳府传话。听丹妃娘娘说,她是自己的表妹,并把她送回了契丹某处。此人,实不足虑。另外一人,是府中的老家奴,眼下住在城西隐居……”

    “孩儿但听,父亲指示!”她比六年前更加冷敛决绝,但是没有云升的答允,是不会擅自动手了。

    “容我考虑再说~”云升有些不忍,毕竟那个老家奴为了岳家已终身自闭,且历来忠心不二。他朝虞儿凝着双眉,肃言道,“你先去见过阿移,再说此事不迟!女儿需谨记,国事不近私,你毕竟身为西夏的长凝郡主,这件事的权衡利害你自该明了!”

    父亲的国怀胸襟,实实在在震撼着虞儿,阿移昨日对‘长凝’的神情动容,若为奸人所用,必得陷西夏于被动,“虞儿谨遵父亲教诲!”她朝父亲一拱手,就要做别。

    “慢着!”云升大手一挥,从座下拎出一个黑色大包袱,“虞儿,这干物事,你当用的上~”他幽幽一笑,将包裹递到女儿疑惑的面前,拍拍她的肩膀,就再也没有看她~

    黑布包一落到虞儿手中,她的眼泪就转出来了,掌心、指间的触感是带着金戈铁马的雄浑记忆的,是她坠崖时穿的那套战衣铠甲。当日,为逃避追兵,甩在了辽疆悬崖下的末名湖里。想不到,父亲却重新集齐了,一直为她保留着……

    她知道,一旦自己以岳憷虞的身份重现,就是父亲被判欺君大罪的伏法之时。即便如此,父亲还是探到了虞儿心底那股不安分的悸动和熊熊压制的仇恨之情。她朝父亲,跪地三拜,拎着包袱,轻轻溜出了大门……

    “回少侠,夏王和卫慕大人半刻之前,已随十皇爷进宫去了。”

    赵亿果然迅捷,虞儿到时,西夏行馆只剩下一名卫士看守。

    卫士看来访少年,虽亦男亦女,神型中都荡漾着中性英毅融合的一股媚态,不决然多看了两眼。一惊之下,竟觉得这个‘少侠’的五官和眼神透露着一股野醇的西夏之风,竟然让他想起了,半年之前决战吐蕃之时,最后一眼看见的‘长凝郡主’!

    “少侠留步!”他口却不若眼疾,话音冲出时,虞儿的宫马早已没入天街的烦嚣深处。西夏早时曾有着举国皆兵的骁勇豪情。如今,新主即位,吐蕃平抚,对于国人和军士都是莫大的鼓舞和荣耀。然则,在他们心中其实跟阿移同样,对‘长凝郡主’的献身大义,始终抱以圣女般的崇敬和没入骨髓的不忍。虞儿这一问,竟让那个卫士僵守在门口,久久不忍离去,捶胸顿足怪自己没能将那个‘少侠’留住等夏王回来一辨。情及之下竟用武士弯刀在自己手心,割下了一道横贯掌面的血痕,以示惩戒。

    回宫时,正赶上丹霞宫外禁军盘查所有宫人侍婢。虞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才跃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将铠甲藏好,又换上一身素白的侍女宫衣,唯其不同,是她将自己在吐蕃坠入喀罗川河时佩戴的那条白狐裘头带,横贯额头压住了满瀑长发,用丝帕蘸水擦去了在父亲书房留下的泪痕,带着一脸的柔韧,往丹桂殿去了。

    她本想,若是阿移要走,必会前来丹霞宫与茜儿相见,到时,便有了机缘。可她忽然间又想到宫门外猛然递增的禁军和盘查,预感到应是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

    还没从后堂进得丹桂殿,就听叽叽喳喳嘈杂一片,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声,虞儿当母亲出了事,进得后堂,匆匆朝正殿望来,却见丹妃正面对着后堂,像是在等她。

      “……娘娘~”虞见漪柔也在,本不打算出堂,却见丹妃摇着手唤她。

    “虞儿~你回来了。”

    因为,漪柔和采恩在场,母女俩显得颇为客套。茜儿也迎了上来,却只字未提阿移的事,只用一种非常态的忧伤眼神看着她。仿佛没有外人在场的话,就要扑进虞儿怀里痛哭了。

    “虞儿见过太子妃、太子嫔、二位夫人和公主殿下!”她见丹妃和青紫二人并不若漪柔、采恩焦急,顿知赵澈之事并不十分严重。然,茜儿的反常是最令她迷惑的,茜儿一向对澈并无好感,为何随着一干太子女眷伤怀若此!见无人开口陈言,虞儿也不问,静静守在母亲身后。

    青烟观望之下知丹妃不便开口,便沉沉说道,“柔儿妹妹切莫太过担心,太子外出征战多年,目下虽是跟契丹军周旋于云冈山地,几日未有消息,也并非就是恶兆!”她全是对虞儿说的,一直簇着眉,眼里还是笼着泪花的。

    虞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却看茜儿急得暗暗跺脚,不能主动开言,小脸儿憋得通红,委屈的快哭出来了。正无奈间,想把姐姐拉进后堂说话,却听漪柔边蘸着眼泪,边依然沉着的说道,“母妃,您说~那契丹六王不是相传在高丽失踪了么?怎么又说是他夺城拔寨,杀了这么多大将,还需太子亲往迎击?!”

    茜儿身上狂颤起来,被虞儿一脚压向脚面,才重新振作起来。

    丹妃却淡然冷笑,“契丹人就算战死,魂魄都要飞回战场,何况传言失踪也未必可信。”虞儿扶着母亲靠在裘毛榻上,已经略知事由了,少顷之间,以她对药师和赵澈的了解,如果不出现背后暗箭的话,他们二人应是谁也无法轻易战胜对方。但药师身后还有隆佑,而澈却只带着尚未成年的赵元,这个势头对澈是极为不利的。她在盘算着时间,军报从边疆传回京城,快马约莫三-四日,以澈的军力和战谋,再相持十日不难,若援军赶去,最近的也要二-三日,那么就是最少半月的时间。可是,山地雪战,宜速不宜缓,全因粮草辎重无法运送,只靠骑步并各自身背多日口粮~若真是两军周旋,那么以契丹骑士天生的壮勇生猛,及善于猎杀的游牧本能,定将维持更长时间的战力……

    “先都别急了,我昨日已请求过皇上,澈儿为国征战,身为太子更需要随身照料服侍。你们可有人愿速去边疆,等待澈儿?”丹妃慵懒的扫视着四个媳妇,并不看虞儿和茜儿,嘴角挂着一个诡秘的笑。

    紫芸刚要开口,却被青烟从背后拽了回来。青烟朝她撇了撇小嘴,眼睛望向漪柔已经开言了。

    “柔儿倒想去,只是怕东宫空虚,对太子不利!”漪柔这个女人,虞儿早就注意到了,她在宫中把玩政治的头脑丝毫不弱,但其外表面貌却是一副,看了就让人放下防备的柔润水质~

    丹妃发出赞许一笑,“柔儿果然明事理,母妃没看错你。往后你掌管东宫,可不要让澈儿受了欺负。我这个娘老了,说不定那天就飞天去了~”说完,一阵长笑,说的虞儿心冷。

    “母妃说笑!柔儿嫁做人妇,定当力保夫君登位。只是眼下先确定太子在边疆安然无事才好。”她是个聪明而不外露的女人。从进宫第一天,就知道青烟和紫芸是丹妃派给太子的‘双保险’,而那个叫‘虞儿’的宫女,显然也不是个寻常角色,不然也不会平日深藏不露,却能轻易变化男装,备受丹妃信任护着她和西夏公主独去河间府。丹妃一问,青、紫二人没有表态,定是心有默契,知道娘娘心里早有人选,不是那虞儿又会是谁!

    漪柔虽然那么想,却从未把虞儿看在眼里。她有着李淑妃那种嫔妃们独到的清高尊严,对于侍女从不正面而观,因此,并未发觉虞儿的面貌与丹妃和采恩的异常相像!

    堂内一片寂静,不知为何,由青烟开始,几个女子的眼光竟齐刷刷落在素来沉静的采恩身上。她从来都像是漪柔背后的一片影子,但凡有漪柔在时,她都会显得黯然失色,气场淡薄。澈与漪柔大婚那天,却在后厢望着她出神直到天明,也正因为如此,漪柔对她从来都毫不亲近,有一种让人想要逃离的疏远感,甚至还让采恩感到害怕。女人间的斗宠直觉最为敏感,采恩虽然不能说话,但她也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丹妃娘娘去了,漪柔第一个要铲除的人必将是自己……

    “采恩~你去?”漪柔挑了挑细致的柳叶眉,“太子平时最钟爱于你,如今才是我们做妻妾的回报之时,你不会不愿意吧?”她神色飞扬,声音却依然沉静,一双风韵的桃核眼如利剑般扫着那个倾世绝美的哑巴太子嫔,看她如何进退两难!

    采恩早就不哭了,她能听得懂中原汉话,就像经常听着太子酒醉之后,抚摸着她,诉说对‘凝儿’的思念一般。她迈着舞者的轻盈步伐,走到丹妃面前,面上铺着素美的坚强,大行高丽的伏首叩拜之礼~

    丹妃和虞儿几近于一笔刻画的唇角,都牵上了满意的轻笑。茜儿看的不知所措,死死盯着姐姐,忽然也发出纯真的一个莞尔,漆漆然,偷偷拉住了虞儿的手,灵目美睫忽闪着,“姐姐,茜儿跟你一起去!”

    “也好~就教采恩去罢。”丹妃正了wWw.正身子,朝向漪柔,“柔儿,你们先回,帮采恩打点些物事。待会儿茜儿的哥哥要来,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漪柔一时慌了。没想到丹妃竟然真是要让那个哑巴去,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冷言激兑采恩,白白给了她一个独占赵澈的空当。看来这个‘母妃’还是宝刀未老,心思依旧如此深幽细密,她缓缓起身叩别,带着采恩、青烟、紫霞和挥之不去的思虑,如流云飘散在绿水湖岸……

    她们一走,虞儿毫无犹豫,“母亲,父亲交待,让女儿即刻单独见过阿移哥哥,该当如何?!”

    烈风溜过门缝突袭间,丹妃涣散的假意言笑,陡然一扫而空,她望着女儿思忖片刻,带着憔悴的凄美转向身后,“茜儿,那恐怕就要难为你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