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五女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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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寻如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雪地上到处是人马和鹿蹄的足迹,每个侍卫的箭囊中的数量都不多不少。赵澈在回到章德殿之前再没有离开十五皇子和他的‘大个子’随侍的视线,赵元和药师这两个来自敌对大国的最小的皇子,终于在虞儿深彻的悲伤中谋得了一致的使命。无论如何,在赵澈还没有回到深宫大院之前,警惕是必须的。

    虞还不能确认赵澈所中的箭毒是否跟一年前自己所中之毒一样,因为射向他的那只带着倒刺的WWW.soudu.org铁剑正带着没有完成的任务孤独地插在雪地里,三尺一寸的长箭身与箭头松垮的连接着。这箭生来就致人死地的,它一旦射入人体,箭杆一拨即出,而箭头则嵌入人体不能自拔,同时箭尖凹槽内的毒素就会深入骨髓,蔓延到全身,直到毙命。但,就连射出这箭的人应都没料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赵澈只伤到了臂上皮肉,箭毒并未进入骨骼,可人却真真切切地昏迷着,他的生死倒底取决于什么,恐怕只有天知道……

    精心准备的辽酒鹿肉宴不仅未成席,倒接到了太子中箭的噩耗。丹妃在太医们手忙脚乱的一番护理之后,才姗姗来迟,她和青烟、紫芸都不是娇敏自怜的弱质女流,她们所想到的都是比‘中箭’这个结果更深远的一些事。而英雄落难所必须的美人眼泪则来自采恩,她默默地流着泪,仿佛羽翼未丰的雏鸟失去了亲人。

    丹妃洁白的袍子猛然一震,水袖翻然而起,袖风几乎把采恩推向了寝房门口。青烟的手腕被她牢牢钳住,怒不可遏的冲动,让这个风韵超然的皇妃脸上极尽历恶之色,她迸出了青筋的下颚,狠狠吐出几个字,

    “虞儿呢?”丹儿看也不用多看,就知道默默在床榻边上抹泪的是采恩而不是虞。昨天她是为了保护虞儿才把她从丹霞宫送到章德殿的,而眼下皇儿受了箭伤,却又只见采恩不见虞儿。她一到章德殿书房就感到了房中不仅是澈儿受伤的一股味道,青烟和紫芸一直都在逃避她眼光的追问,她看采恩的眼光充满着矛盾的愕然,对青烟和紫芸的违命更是怒火冲天,“快说,你们把虞儿弄到哪去了!”

    她的爆发也点燃了、掘开了紫芸自以为绝迹了的疼痛,她的体重失去了支撑,软软地瘫在了地上,“娘娘饶命!”

    若不是榻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澈儿,丹妃悬在空中的手刀就要毫不留情地劈落了~

    “娘…娘!”这是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声音,它微乎其微,略带沙哑,丹儿几乎没有听到。青烟虚弱的眼光探向主人身后,书房中澈儿寝房与藏书阁相连的栅门缓缓划出让人惊愕的一幕~

    她依旧穿着护卫甲衣,看不到眼睛、也没有表情。身上凝结着接近黑色的大片块状污点,脸庞垂落下来的缕缕青丝打着肮脏凌乱的结,从膝盖以下的裤子和靴筒还有青黑色的积雪在慢慢融化,滴沥在脚边的已经是毫无规则可言的一滩污水了。背上还斜跨着一张弓,弓弦深深陷在脖颈深处,把动脉阻滞地格外粗暴,无需任何言语也能看出她手上那只带血的箭,便是令澈儿昏睡不醒的‘元凶’了。

    “虞儿!”丹妃好不容易稳定住自己徘徊而暴躁的神经,她知道虞儿又扮作男装跟去了大名围场,而且她的自尊心正在接受强烈的挑战,从她全身的装束和落魄的样子就能看出‘未能保护太子’的自责,也许是家族遗传的使命感让她迟迟不愿换下那套写满了耻辱的护卫甲衣!

    门外传来了浓浓的草药醇香,“启禀娘娘、夫人,太医吩咐,此药务必一饮而尽,不可有剩。傍晚时分,另有草药送来。”

    “知道了,下去吧~”青烟淡淡打发了宫人,再一回身,只看采恩从身后莽然插过。她又看了看紫芸,两人眼中的不解汇聚成了显眼的疑问,“这个比猫咪还乖巧沉默的女子,倒底想要干什么?”

    采恩经过丹妃时候,刻意拉长了距离,但还是没有挡住她冲向虞儿的轨迹,她发了狂似的扒开藏书阁栅门,在确认虞儿面容的几秒钟时间里,她几乎退缩了。可最终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将柔弱的小拳头抡打在虞儿身上,最后竟然哭晕在了那副满身污秽的‘甲衣’怀里。虞尽量保持着手中的毒箭不会碰到采恩,另一只手拖着她走出了藏书阁。

    “把这个疯女人给我带下去!”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表面各种各样的完美几乎都被撕得体无完肤,紫芸的沉稳碎了,青烟的坚定碎了,采恩的温顺碎了,连丹妃的雍容高雅也碎了,她恨不得亲手把采恩从虞儿身上摘下来,然后狠狠wWw.的扔出房门。

    将采恩的体重转移给紫芸之后,虞儿似乎是下定了一份决心,她不说话的样子在丹妃和青烟都如此脆弱的时刻,像一颗巨大的木椽,把所有的伤悲都穿在了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虞儿把三尺大铁剑用书桌上的纸帛包好,又背着一身‘啼嗒’作响的甲衣弓箭接过青烟手中的药盏侧坐在澈的床榻边沿,一只手臂就把他揽在了怀中。

    “妹妹……”青烟看着不忍,想帮虞儿托着药盏,却慌乱之中碰上一双哀求的眼神,是一种比流泪更扩大了悲伤的沉沉的痛。

    而丹妃此时才的冲涌而出的眼泪,可能恰恰说明她看懂了虞儿,就像她见到虞儿和隆佑的重遇一样!难道真是天意的触手在搅弄人间,难道真是对她这个冷酷的母亲的惩罚来了么!?

    虞儿像背着赎罪的枷锁,将甲衣的桎梏和弓弦的勒痕都忍耐着,一勺一勺地把草药吹凉灌在澈苍白的双唇中间。想着昨天还炙热逼人的柔情,虽然让她羞怯不已,却仍是不可否认的难忘回忆,而今天就变得冰冷死寂了!她感激青烟和丹妃能将属于他们俩的狭小世界腾空,让她再次感受他沉沉的重量和温暖的体温,双手像抚摸婴儿般在澈滚烫的脸颊滑过,拇指略过的眼窝似乎还能看到他那深邃的孤独,莫名却强大的眷恋感瞬间爆发了,险些淹没了虞儿心底为隆佑保留的那片圣地,两行苦涩的清泪在唇畔交合处融化了~

    良久,虞将澈平放在榻上,把药盅剩下的一口药渣,全?在口里,认真的咀嚼着。宫中太医对毒物的诊断应不会错,至少不会比静慈庵的定慧师太偏差许多。香醇中带着苦腥还有点点麻痒在口,这确实跟定慧师太为她熬制的汤药及其相似,基本上能确信澈所中的箭毒跟自己和隆佑是同一种毒……

    当青烟好容易在被抽噎的打断中向丹妃阐明了虞儿随行狩猎之事,确听‘当啷’一声,似有金属滚落榻下。

    利锥箭的箭头轻易的就在虞儿腕心割开了豁口,浓稠的绛紫色血液毫不留恋它原本的主人,迫不及待地从豁口一泻而出,转眼间就把药盏填平了。

    “虞儿~!”丹妃能听到自己脑海中的嗡嗡噪声,看着那还在喷涌的紫血,她又一次失态了,“傻孩子,你疯了!”她飞也似的铺向虞儿,就要用自己的白袍子堵住那个正在吞噬着她心的血窟窿。

    虞儿稍一纵身躲开了,“娘娘!这杯血中含有雪豹利爪之毒,能解太子之危,虞儿和四将军的毒就是这个医法。”说着他一把拽开了兵甲布衫,用右肩窝里的玫瑰色伤疤例证着血的可靠。她侧着头,最后撒了一瞥关切,又道,“太子喝了,应就会苏醒;青烟姐姐,这就送我回去吧!”

    药盅握在丹妃手中,混入了母亲的眼泪,那是看了都会让人心碎的紫红,是正常人体中流淌的鲜红混杂了豹毒的颜色。当最后一滴流入口中之后,药盅杯壁上竟未残留一丝痕迹,丹妃的心像被地上那根残剑击中了,血化作泪,在无法痊愈的伤口上无尽的流淌着~

    “母亲~”澈感到腹中正火辣辣的燃烧着,那热量正在驱赶着从右臂蔓延而来的麻痹和乏力,渐渐的四肢,头颈,胸腹,后背恢复了星星点点的疼痛感,意识在骤然间冲开了眼睛,他以为能看到‘凝儿’惺忪疼惜的丹凤眼和妩媚多情的双唇悬在空中,正对他微笑。可,为何一切都是那么真是的幻觉,周围除了浓浓的血腥味儿和汤药味,只有母亲低沉短促的抽泣和颤抖的背影,“母亲不必难过,儿臣并无大碍。是有人人放箭救了儿臣……”

    “啊~?”丹妃的眼睛周围又出现了可怕的所谓‘岁月之痕’,“还能有谁呢?傻孩子。还能有谁会这么拼命的救你!”她的美丽的大眼睛跟虞儿一模一样,不知这样隐藏在心底的诉说,澈儿是否能够读懂呢?

    澈带着几分失落的嘴角似乎给出了答案,他始终认为在经历这次有惊无险当中,‘凝儿’一直都在身边,“母亲,‘凝儿’她可曾来过?”

    “你刚才的样子,做娘的看了都受不了,凝儿她都陪了你一个下午,喂了药我就让她回去休息了~”她觉得这样的说辞实在对不起虞儿对澈的一片用心良苦,简简单单的‘陪了一个下午’怎能抵得上她拼命追凶又割挽取血的满腔真挚。

    但很显然,澈儿对这已经满足了,他拗拗地看着丹妃,想从她眼中获得那份他一直想要的支持,他想要‘凝儿’做她的太子妃!他泛着清光的眸子似乎在对母亲说,“这难道还不够么?……”如果这都够了,那么往后他知道了虞儿曾经为她割腕取血,他又将以何为报呢!

    “澈儿!现在不是顾及儿女情长的时候,太子遭暗伤非同小可,你父皇正在朝堂大发脾气,大名围场的看护全被斩了首。要是这次你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母亲、‘凝儿’还有青烟她们都没法在这世上活下去了!”把‘暗箭’的严重性说的越甚,丹妃心底对虞儿的愧疚才能稍稍平复一些,她不能让虞儿做赵澈的太子妃,虽然像她这样心思纯真的女子摇摆在隆佑和澈儿之间是人间的寻常事,但他们三人之中,只能有一个结果,而那并不代表着澈儿!

    “娘娘,十皇子宫中的红菲姑娘到了~”紫芸送回了采恩,便在大殿遇上了红菲,传言都说是十五小儿的陪练武童救了太子,可她不信,就像丹妃同样不会相信一样。她迅速带着红菲来见丹妃,一进门就再也没法藏住双眼那释放着关爱的延伸了,“啊~太子殿下,你醒了!”她也不顾红菲还在,一下子扑进赵澈怀里,就像这是今生最后的拥抱。

    “傻丫头,别哭了,我没事~”澈把紫芸掉落的碎发抿到耳后,用鼻尖触了触她的额头,仿佛从未有过这般亲近。紫芸却只是更畅快的挥尽了泪水,现在让她为澈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又有什么能比‘情’这东西更坚不可摧呢,丹儿一次次感觉到手中这张网的反向之力越发强韧了,她从紫芸身上抽回眼光,思绪一个一个掠过青烟、虞儿、采恩,最后她望着红菲,把她拉到门外,“红儿,这是不是老十干的?!”她语气平缓的,就像在挑拣衣料,这五个年轻女孩当中谁会是这场博弈的最终胜者,有可能是她么?

    “主人!此事非同小可,待属下把事情查清了再向主人言明。”红菲虽然狡黠,但她从小不会掩饰谎言,她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然的盯着前方。而这次她没有,丹妃赞许地朝她笑笑,又恢复了往日的运筹帷幄,“此来,除了替老十看望澈儿,可还有它事?”

    “什么都瞒不了主人!”红菲的笑时而比亲生女儿还乖巧讨好,她压了压声音说,“西夏贵客已经入宋,三日后抵达京城!”

    “恩,知道了。此地也不宜九流,你这就去吧。记得在老十跟前,还是小心为上!”

    无论如何,澈儿已经苏醒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博得丹妃爽翠一笑,现在,她只想去亲口告诉虞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