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凉州吐蕃便与宋建立朝贡关系,成为其主要战马来源,双方往来密切对与两方临疆的西夏构成夹击之势,这也是夏王继迁执意全取凉州的一大缘由。如今潘罗支主动请降附夏,并将女儿和亲阿移,虽超出继迁所料,但他绝不会放过如此“弱宋”的大好契机。
而与这位六谷部大头领再度相会也实实在在地另继迁大喜过望!
聘礼送达后第二天,潘罗支仅帅一千护骑轻进凉州送朵丽来到别院,全军习西夏礼数叩拜继迁,并承认其对凉州的接管,主动称臣。
继迁大悦,当晚设宴~
“大头领通达时势,不枉我远道西来;日后只要吐蕃与我相安无事,既保你长栖六谷沃土!”
“夏王圣明,夏军神勇!而今太子与我女大喜联姻,别说相安无事,就待夏王拓土西进之时,我六谷部也自当全力鼎助,绝无二心!”
潘罗支席上一言正如擂鼓大锤,不偏不倚敲击在继迁心头,引得轰鸣无数。
“噢?敢问头领将兵几何?”继迁抚须含笑……
“不瞒夏王,自前年一战兵败,至今只有五万精兵。若夏王有意,可亲往阅兵,以便日后之用。”
“此事,头领降书已做详陈。既然如此,还请加紧安排。”嘴里虽这么说;心中却在盘算,屈曲五万兵,岂能再犯西凉!
“我部驻军三十九井,距凉州不过七八十里,随时恭请夏王、太子亲临。”
军师张浦久闻潘罗支奸滑,擅搬权谋,恐其有诈;抢在继迁之前回道,
“大头领爱女与我太子婚事仪礼未成,阅兵之事再议为佳,未知我王意下如何?”
“军师之言差矣,近日西方黄头回鹘与宋、辽往来频繁;即是不攻,也不可不防啊!我女今已入夏,还劳长凝郡主和卫慕夫人亲迎,礼俗未有不周,待归兴庆之后由王后亲自主持大礼也不迟啊。”潘罗支也竟毫不避让,朵丽乃其掌上明珠,他一心将爱女嫁往夏都兴庆,继迁自不再疑虑,况自恃征战无数少有败绩,急欲趁胜西拓疆土,心下早有计较。
“太子以为如何?”
阿移本就不欲再娶,一个卫慕友儿已让他心里难安,与朵丽的婚事只想拖得越远越好,
“儿臣愿以国事为重!”
“好!三日之后,三十九井,阅兵!”继迁豪情大笑,横扫殿堂,张浦未敢再言。
男人掌堂,女子执内。
朵丽嫁妆并不甚多,但除抬入别院的衣物和裘皮之外,多数都是优良战马,直接送往军营;这对连年征战的西夏可算想当丰厚了。单看这一点,友儿便逊色一筹,也难怪她这几日百无聊赖,心思清冷。
一连三天,送到后院内堂的饭食,全被原样退出来。虞本以为是口味不合,可换了厨房掌事师傅后,仍无改观。她每次亲自去探望,都见陪嫁而来的两个吐蕃侍女守在门外,只报说朵丽远嫁思家伤怀难抑不欲见客,实让人生忧。正逢山喜、继冲常携凉州大小官员于前堂议事,虞便赞放下此事,以免惊扰政事。
阅兵这天,别院除了几个执事,便皆女眷。阿移本派骐远骥远领一千兵护卫,无奈别院本就巧致,只能留五百守四周,其余在附近巡视。
虞才得闲,将小院从前到后细细品赏一番,每条小溪的流向,每个院门的连通乃至树木遮蔽之所尽皆查看。整整半天清静不同寻常,鱼沉雁渺,风头无力;若不是骐远间歇来报,这世界像被隔绝了。
傍晚时分,大军未归;虞陪友儿用过晚饭之后,信步款款踏至中堂~
“你们让开!”
面前二人毫无退意,她早知她们并非寻常侍女――双足跨立是习武之姿,背心笔直暗示腰后藏刃,目不低垂绝非恭敬之貌!
虞直迈向她俩之间,出手震开栅门,力道之重激起三人惊恐;那朵丽正伏在堂前茶案之上,奄奄一息!
耳后忽流过冷零生风,一缕青丝飘落地面,“大头领有命,任何人不准接近朵丽郡主!”
“王府之中岂容放肆,骐远何在!”铮铮令下,她们哪有逃路。
二人见只一名将军来援,进退两难间,一人持刀环住虞儿脖颈,一人逼在骐远身前……
骐远尚不解,郡主为何暗下叮嘱只命他一人相随!但见虞儿颈间玉肤已划破血痕;面容依旧淡定,双眉轻抬眼睛点向身前一人,“莫非郡主有成竹在胸?”随即弯刀出鞘,只一回合,便缴了兵刃,将那侍女击晕在地。再救向虞儿……那颈间短刀,怎已横斜脚前,恶奴跌坐地面身倚案脚,头和手腕显是已经断了。
朵丽双唇被四指封住,愕然盯着那长发清影,身上抖得厉害。
“关闭房门,莫惊了友儿!把两个恶奴移进后厢。”她中指将碎发拨向耳后,伤口赫然鲜艳,衬得目光更厉。骐远提出二奴,片刻便返,郡主身上的迷他不想解也解不开,只得尽职守在身边。
榻上的床褥还是原样,那女子肤色微黑,面庞圆润,只是略显憔悴,一双大眼睛黑溜溜的,睫毛翘长如帘还挂着泪霜。
“你果真是潘罗支之女?”
朵丽下颚轻点,黑玉珠子左右扫去惶恐,还带着倔强,也不答话。
“郡主!你的伤~还是先歇息一下才好。”殷红细痕已淌向锁骨之间,只是略带黑紫,乍看之下,很是骇人。
“骐远将军,劳请厨房准备热汤食,送到这厢……”虞搀起朵丽送到榻上,又取来绣枕垫其腰后;见骐远兀自去了,才展展衣袖,蘸去血迹,绽出一个柔然的笑。那笑温暖异常,虽出于一个美丽女子脸上,朵丽还是感到一股慈爱的力量,能让她依赖。她身子微震,心酸伴着愁苦,十指相合,眼中的倔强无助化成两行泪如雨下,
“郡主……”
“姑娘受委屈了,往后你便是虞儿嫂嫂。杀你侍婢,情非得已,还请莫怪!”
“朵丽,只怕辜负了郡主恩情…实不能嫁于太子!”她强忍着抽噎,低头转向虞儿;忍不住望向那丝血迹。
“父母之命怎能抵拒?况大聘已纳,仪礼已成;名分上你已经是西夏太子妾室,与友儿妹妹同尊。何言‘不能’?”
“我~……我可否也称郡主一声‘姐姐’?郡主今舍身救我,拭杀恶奴,朵丽无以为报。只劝姐姐快快逃出此地,我父之兵早已潜伏城中,择机夺回西凉,再迟恐来不及了啊!”
残月当空,日已西沉;西凉昼时较长,应是戌时了。
“和亲是假,伪降是真!吐蕃既然已掌大势,妹妹又为何言救?”
“姐姐,朵丽身心早有所属,我与哥哥青梅竹马私下定了终身,但并未大嫁。哥哥祖上曾为吐蕃王朝大相,家族在诸族中颇有势力!月前哥哥向父亲请婚之时,父亲却以和亲西夏相逼,要我哥哥助其重取凉州,围杀西夏太子,方可再娶我。哥哥虽然答应了,但朵丽自知与太子已有夫妻之名并不愿从命陷其于大危,父亲才命那两个恶奴将我严加看管,恐我坏其大事。姐姐今日杀二人于堂前,朵丽方可将心事道出,以平良心之谴责。姐姐走后,朵丽也自当了结,以报太子重聘娶我之大义和吐蕃养我育我之大恩!”
“妹妹豪情,你若真心想救太子,还望据实相告!事后,我愿劝夏王解除婚约,还妹妹清白。”
……
骐远再入堂中时,朵丽双手撑着榻沿,脸上更显疲弱苍白,似乎精力都耗尽了。虞儿已取下面纱,颈上新伤结了紫茄,双手握拳屹立中堂,眼中全是血丝,
“将军!凉州卫军留守几何?何人为将?”
“回郡wWw.主,继冲将军帅五万军随我王前去阅兵;眼下城中守军,只卫慕山喜所领三万余众。”
“别府护卫多少?听谁号令?
“别府护卫一千,由我和骥远掌领;自当听郡主调遣!”
“好!骐远听令WWW.soudu.org!
潘罗支伪降,三十九井和凉州皆有埋伏,我军蒙难!你速去山喜军营,令其率全军赶往三十九井接应父王直回应理大营,切莫复回凉州。骥远即刻出城至济桑军中调集念真兵力全力支援,务将父王和阿移哥救出,违命拖延者先斩后奏!”虞几次救西夏于危难,这一言震彻全身,骐远巍然失色。
“请郡主和卫慕夫人随骥远出城,以保安危!”
“友儿与我同留别院!勿再耽搁,你俩立即出发;不可惊动别院护卫,只管自行离去~救父王要紧,你这就去吧!”
“无法保全郡主,骐远同样死罪!请郡主三思!”
虞大跨一步,抢在骐远身前,倏然出手击向面门,来势汹涌果断。骐远猝然拦挡,招架片刻,竟被一只纤手锁喉,再欲反击,只听“呛”的一声,弯刀出鞘,点在了后心窝。
“我若离去,吐蕃必倾全力追击,倒时我军毫无喘息之机,难逃一劫!休再多言,贻误战机,军法处置!带上这个,快走!”
‘嚓’地一声,衣衫撕裂也撕碎了骐远的心,他手里攥着虞儿扯下的袖角,还带着斑斑血痕,那玉藕般的手臂已毫无遮挡……骐远紧咬牙关,嘴角都渗出鲜红,他一定会救她回去!
两匹战马一东一南,隐着仓促脚步踏出凉州城门,便狂奔离去,身后的城已经暗波潮涌行将异主!
……
三十九井,是六谷丰地以北的山间谷地。继迁阅兵之时,见吐蕃兵不仅精练有素,且各个目光恶烈,战心熠熠其神,且数量绝不止五万,顿觉不妙。号令声出,草木皆兵,埋伏四起,喊杀声恸彻山谷,阿移、继冲率众拼杀两个多时辰,才勉强护继迁逃出山谷,残兵余众不及千人。
且战且退,距凉州只十里之遥,追兵紧随其后,又看迎面大旗飘展,一军疾驶而来。继迁仰天长叹“天亡我也~”,单骑冲向前军,军围近身,才转做豪声一笑――是骐远和山喜的援军到了。
吐蕃军乘胜追击,除六谷部军之外,余皆着装相异,乌合之众越集越多,尚存五万余。潘罗支本欲内外夹击,一举歼灭西夏余众,无奈援军赶到簇着继迁朝济桑而去并未入西凉,便下死令追击,悬赏诛杀继迁、阿移!一路上流落散布夏军中箭伤亡的兵士,尽皆绞杀,吐蕃诸部150年栖息地被夺的仇恨狂泻今朝。
有军探报说夏王继迁身中流矢,行进速度放缓,欲停留济桑。潘罗支身先士卒,策马而进,没想未及济桑又遇西夏援军,继迁已过境,这三万阻住后路,为首一将凶猛无比,直扑潘罗支战马。六谷军被冲的军型大乱,又被夏军将领气势所摄,战斗力大打折扣,只得草草收兵不再追击,转向凉州与城中伏兵会和为佳。那夏将却猛追不放,身后跟着死士勇将近千人,都毫无退撤之意,撵着潘罗支朝西凉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