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地密林俯瞰西凉,一千轻骑甲士望着这个只身出入敌穴的女将军。
“众将听令!吐蕃‘弄赞令’已失,无法再调动者龙族大军。骐远将军已潜入者龙迷般嘱族,此族与潘罗支素来相对,且族众多有党项人,它已联合者龙十三族中之六族反吐蕃而附西夏!午时一过,但见北门狼烟,我部便一举入城偷袭凉州守军。潘罗支已赴济桑与太子议和,见凉州被袭必分兵来救,倒时,太子主力军全力攻潘,我部连同者龙六部出凉州后应夹击六谷大军!”
“末将明白!”……
念真遥看凉州城以北,过了这片山坡便只有民勤双湖包围在茫茫WWW.soudu.org腾格里大荒漠,除了久居的游牧民族外,很少有人往北走。因此,北门显得僻静凄凉,出入百姓寥寥无几,吐蕃卫军松散怠慢;从辰时到午时,只见一辆马车穿出北门。
潘罗支自带精骑三万直奔济桑,料想所剩一万余众联合者龙族兵守城,前后兼顾必无一失,何况他还保留着作为阿移老丈人的心里优势。百余里的路途上,竟还打着另一副算盘,他两指掐着唇上的犄角大八字胡尾,斜眯着眼望向押运虞儿的马车,决计要探探这个重量级人质的‘安全’,反身飞下战马,轮圆了脚步踏向马车,破门而入。
“粗人潘罗支见过郡主!”
对面没回应,他脸上铺着一层让人鄙恶的假意羞笑,一手拂弄那柔玉样的小脸儿,许久,才调调嗔嗔地取出了那团他亲手塞进虞儿嘴里的麻布。
别院里那草人的轻薄之举一直积压在痛失友儿的悲伤当中无从宣泄,此时此刻又被潘罗支的无耻重新wWw.勾了出来。虞儿眸盈清泪,却努力克制着不流出来;她不知道这是哪来的软弱,从来没有体会过这般委屈和无助。要不是双手、双脚都被缚着,这难得的独处时机正是潘罗支的死期!心下着急,双眉微蹙,泪水竟如春雨带娇,扑簌而落。看的潘罗支更是欲罢不能,一张髭须大脸越凑越近,“小美人儿…等这仗打完了,我用朵丽换你;看那李继迁老儿还能据我乎?”
“你~无耻!朵丽是你亲生女儿,怎能当作财物交换!”
“朵丽的娘,当初也是我从者龙族那草人手中生抢来的。这会儿,用女儿换个郡主,又何妨?”他放声大笑,前后军都能隐约听到,直到被一个坚醇的音色打断,
“大头领,不可!”厢外探进一张吐蕃军中少见的雅俊面庞。
“小王爷~你…”虞儿惊他为何还在吐蕃军中,而未与朵丽离开西凉。声音很弱,但还是能被朗天宁捉到,他还当是郡主求救,一把紧压住潘罗支手腕,作势要将他拉出马车。
“朗天宁,你多管闲事!”潘罗支力大,肩臂一抡,车厢都左右摇颤。
“大头领虽不惧西夏,可奈大宋?为今之局势,若能献西夏郡主于宋,大头领才是大功一件啊!”朗见虞儿用力挣脱腕上的皮肉都被粗绳磨破,心下几分不忍;情急之下把赵澈对虞儿的思慕编在话里,倒泼醒了潘罗支。
“哈哈哈~恩,还是王爷想的周全。今日若杀了李阿移,明日你我便为翁婿。走!”
潘生性多疑,看着朗天宁出了车厢才动身离开,不忘反身上了锁。虞口中默念着‘朵丽’,不知朗是否看见了,追着他们的方向望出小轩窗,好不容易对到小王爷双眼,见他凝眉一点目光扫向北方,这才安了心。
长风带沙,狼烟卷尘,杀机破土而出!
骐远心中的痛已经压了十天,十天中他以身犯险,手持‘弄赞令’潜回西凉,暗地斡旋于者龙诸族,离间迷般嘱等六部与六谷潘部,破其同盟,为的就是这一天!他带着者龙军突进层层守卫的别院,见西厢已被焚毁,到处寻而不见虞儿。者龙族中四位头领在别院平空消失,更是悲愤难平,但除了沉在溪底的者龙长刀之外,亦是一无所获!他们认准了潘罗支暗杀头领以报私仇,联合念真奇袭而来的一千轻骑对凉州的六谷守军展开强大的报复!杀绝漫天,凉州又一次被屠城了……
相对之下,与潘罗支对峙于济桑的阿移部夏军肃穆异常,远远望去,白色麻孝布满全军。
“想不到李老儿这么不禁打,吃我一败,就死了!”潘罗支估么着,阿移残部最多一万,
“参军,拿着议和书传给阿移小儿,量他不敢不受!”
参军去了,可是,一去不回!
少顷,阵前卫慕山喜浑身素白,旗杆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光秃人头,单骑直冲过来;猛地一掷,连头带杆飞向潘罗支。
“岂有此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种侮辱的挑衅,他岂能容忍。正待发令吹号,全军冲杀,却看山喜手指他身后,豪情纵笑……
凉州城在燃烧,熊熊硝烟赶着一队残兵,正向潘罗支奔来,
“禀大头领,凉州者龙族造反,放进了夏军;请尽早支援!”
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两件事竟然同时发生,者龙族向来听命于朗氏家族,他为防者龙,特将朗天宁带在身边,却还是没防住。更不可思议的是,夏军竟然还有兵力偷袭凉州~
战机决断就在眼下,然而他却未发兵,犹豫之间还想着者龙族背信弃义,正要拿朗天宁来问。
“大头领,快看!”
山喜身后,像是浮动的苍雪,滚滚轰动;正面看去左右无边,后济无限,白茫茫铺天卷地,气势磅礴。夏军的金戈铁马转眼间已经近在咫尺,整整三万众,个个身披白孝,持刃喊杀,踏起千层浮尘,熊熊战心扑面而至。吐蕃前军弓弩手,已被披靡而来的仇杀镇住,未发连击已被锋刃冲散!
长达两个多时辰的厮杀在西夏的复仇气焰的催动下,斗得格外血腥。大片尸块铺满沙场,土地都染的鲜丽无比,将士们近身格斗之中多有残而为亡者,坚持作战……
小轩窗外,虞几次都能看到阿移驾着战马,左右拼杀,口中还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原本憨实爱笑的脸,写满苦恋愁伤。
“阿移哥~哥哥~哥哥”虞拼命的喊,拼命的叫,声音却一出口就被淹没了,最后声嘶力竭,泣如雨下。她心很疼,见不得阿移如此受苦,他给了她最多的笑,还有暖进心头的关怀和守护。
“潘罗支!我定要助哥哥杀了你!”她拖着一身白袍猛地撞向车门,锁链断裂;白影重重的跌了下去,落在了一个人怀中。
“小王爷!小心~”
吐蕃人已经不依不饶杀向马车。虞眼见潘罗支厚壮的身子趟开面前的小山般的尸体,怒吼着向他们冲过来。
“郡主!这个东西你拿好,母亲说这是契丹的魂!”
“不!朗哥哥,虞儿今日在劫难逃!你带着它,阿移哥不会杀你。你走!”虞使尽了全力推开朗天宁,身子一晃躲过头顶劈来的大斧。‘嚓’的一声,马车缰绳被利刃削落,几缕斩断的青丝被也野风吹卷随着虞儿目光飘落在几十步外那个高壮勇威的党项人手背。
“虞儿!虞儿~”墨绢样长发,是她的神、她的魂,这残丝是在割阿移的心啊!虞儿的雾鬓风鬟,曾是他美丽的梦。
而今,却正见潘罗支一把莽力把虞儿仍在马背上,她手脚都被粗绳紧紧捆绑,腰后的衣衫都被腕上磨出的血浸红了,满面泪网交织,口里仿佛还在喊“哥哥~”……
阿移感到心就快碎了,臂上、腿上的砍伤已经全无知觉。他朝那马狂奔而去,追出了半里多外,身后赶上来一个人,不太像吐蕃人,有些面善;手中牵着一匹青色大马递给了他。
向南辇着潘罗支约莫十里路,身后已经有吐蕃骑兵不断赶来,山喜和骐远紧追其后。那白色大素袍纱已静立不动,阿移放了马,振臂止住追兵,放缓脚步朝虞儿走去。
大河奔流,哄哄嚯嚯,喀罗川河横阻住潘罗支去路,北面的河滩平原就是决战之地了。潘手执大斧,压在虞儿肩上,斧刃所向,已经有一疤痕在颈,暗暗的已有些时日了。她的眼里没有恐惧,从十天前在别院拒绝逃离的时候,她就想到会有今天。这十天,对西夏来讲是宝贵的喘息,他们争取到了者龙六族的支援,里应外合,才有今天的大举反攻。
虞的沉默让阿移感到难以名状的慌张,她目中的光辉闪烁,似有铭示;他怕的并不是那大斧的威胁~
“阿移小儿,还不退兵!”潘罗支高声狂吼。连西夏的全部将卒都被定住了,郡主的命已经捏在吐蕃人手里,厮杀骤然间停滞下来。
吐蕃兵还剩万余人,抵死反抗不无胜算,听他一吼,也全退到大头领两侧。
形势权衡,孰胜孰败,尚不能定!
“放了虞儿,我饶你不死!”
“小儿你虽已取回西凉,但名义上我还是你丈父大人!莫再相逼!待我渡了河再放这小美人儿不晚。”
“你和亲伪降,难昭天下!夏番婚约就此作罢!即刻放了虞儿,我放你大军南逃,绝不追击!”
喀罗川河南方即为大宋疆土,放了潘罗支,父仇便再难一报,虞儿知哥哥大义,恨潘罗支阴险,心下主意已决,朝阿移大喊,
“父仇不报,愧对国人!哥哥,虞儿死不足惜,你定要杀了这奸贼!”
三尺黑发被野风吹散,她的面庞清丽如画,目光坚催磐石,薄衣服不堪风力,将她青瓷般有致却又略显细硬的轮廓勾勒无遗,阿移才发现她光着脚,纤纤嫩如玉,洁如月,踝上紧缠着一条毒蛇般的粗绳,勒的他心头生疼!
“不!妹妹~”他第一次感到生命流逝而无能为力。
“杀了他!”铿锵清音犹在,倩影已如霜雪凝露一泻谷底~
怒浪奔腾,烟波浩渺。盖的住吐蕃族人的哭喊惨号,却掩不尽阿移的震天嘶吼,他的心已碎成粉末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