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几日,北岸夏境之内出现了数以千计的甲兵到处寻访查问,打捞河床,只说是国事,并不通报当地官府。
阿移在原地斩杀潘罗支,跪泣七天七夜之后不支倒地,才被送回西凉卧榻休憩,只有骐远骥远、山喜和念真能见,
“人~找到了么?”
“罪将请死!我军万众已沿喀罗川北一路寻到宋地永登城尚未找到…”骐远贴身护卫郡主已近半年,从未想过那日一别竟已隔了生死,再无法补过。事发之后,他欲刎颈殉主被念真喝止,后自请沿喀罗川搜寻尸体,但仍是一无所获。
“永登下游,继续秘密寻找。未wWw.见虞儿尸首,不得报丧;泄露军机者杀!”自那天起,阿移总是觉得力不从心,神如散沙;他不愿承认虞儿死了,也没有给灵州等他班师的母亲和茜儿妹妹报丧。
军中上下无人敢言‘郡主’二字,目睹虞儿坠江的军士全部派往六谷湿地清除潘罗支残部。眼下的凉州城守军只有大战所剩的一万余众以及者龙六部的三万步卒。除此之外,就只等阿闯领一万沙陀营兵来补充。
在这个时候,他想见一个人,只有她能带回些许虞儿的温度,暖一暖那颗凄冷的国脉之心。
“念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别院的事,我想知道,妹妹她是怎么过的,是怎么弄到了‘弄赞令’,山喜抓回来的那个‘郎家小王爷’又如何会认得妹妹~”阿移气息不顺,却依旧铠甲威凛,端坐中堂;他想念虞儿,想知道她临走之前的一切。
“啊?太子是说我哥哥抓到了朗天宁?”念真骤然惊起,目中流出点点生机神采,“这个朗天宁与西凉事端的一皆联系,郡主她已详述在这血书之中,与弄赞令一起交于真儿,并再三叮嘱,须在重取西凉之后再转交太子!”
那血显绛色,是书在一片裙角之上,与阿移怀中所藏当日托回的袖角同色,但污渍凝重,有些字已经认不出来了――
妹呈兄启:
今蕃邦之变与宋有关,朗知之。其人可用不可杀,亦可以朵丽之婚事胁之。另,兄嫂贞洁被污,妹无以为救,因杀之,而保我国节操。念兄恕我,且告念真,吾愧难当。若复能与兄同驾而骋,必亲告细节。然,妹自知难逃,兄当自持,惜母WWW.soudu.org后、茜妹,续念真为贤内,吾心乃安。
虞
夏月望夜
……
是年,浩?河大涝,百姓庄稼悉数被淹,颗粒无收;民荒所起,宋廷无应,百姓纷纷北逃。又遇喀罗川发涝,地无可耕,饥民成灾,渔猎之户多遭劫掠~
“娘~娘~”
“久宝!孩子,你可回来了,娘还当你又被饥民捉住了呢。”
这个男孩约莫十三、四岁,是永登城喀罗川南岸的常年渔户。父亲半年前被官府抓去征兵了,人们都叫她娘做‘宝婶’,母子相依为命,都练了一身猎鱼的好把式。今日久宝显是没抓到鱼,手中除了鱼叉之外,只攥着一条白莹莹被水打蔫了的裘毛带。
“娘,你看!”他满头大汗,铜色的皮肤上还点着水珠,一脸急匆匆的。
“啊~这,这饰带如此精细,像是吐蕃貂皮;快跟娘说,怎么回事?”
“城郊恶民多,我绕到军营河边捉鱼,在那捡的…”
“你又去军营了?”宝婶知道久宝常偷跑到军营去找他爹,每次都担惊受怕会被官兵抓住,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吓得煞白。
“娘!你听我说,河岸有个大拐弯,我正要下叉,让一个东西给绊倒了,回头一看是个女子,穿着大白长袍,双脚被捆着,看样子是从上游给冲下来的。她还没死,我把她拖进芦苇塘了。”男孩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语气既认真又压不住兴冲冲的悸动。
“啊?那是河神保佑。快带我去,要是让军营发现了,就完了!”
一老一少,衬着黄昏,弯过熟悉的芦苇塘,牵出单板小木船,拨开层层涟漪,朝那个‘百姓禁地’而去。夏月太阳西沉后,晚风本就沁凉,这娘儿俩眼看快到了,生怕惊了军营巡卫,就趟着齐腰深的河水,躬起身子推船。想起数月之前,南面逃灾来的百姓误入了这片营寨,官兵非说他们是西夏奸细,生是在村子里被斩首正法了,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来。久宝正趁这机会,偷偷猎鱼,母亲拿到集市贩卖,才能勉强维系一家生计。今天,宝婶冒险趟过这片水界,也说不清个理由……
“娘,就在前面!”久宝虚着嗓子,边四下张望,边用手着前方一片干洼地。
“久宝,先拿苇子把船盖上。”宝婶带着老渔人纯熟的捕猎和隐蔽性子慢慢潜去。干洼地上是有几片水渍,一条粗麻绳一头露在芦苇塘外面,但是,没有人。
“怪了,刚才明明在这儿。这绳子,还是我解开的。怎么人就没了呢?呀,娘!是不是被那~嗯…嗯~”
苍白细指,纤如苇尖,手腕上一圈绛色的淤青,让宝婶想起死的颜色;那手压在久宝口鼻上紧接着,苇丛中浮出了那张被乌黑发帘挡住一半的没有表情的脸,右眼中投出的清光比河鹰还敏锐。那一刻,她真像是魂要被吓飞了,但又被那眸中的某种变幻生拉了回来,分明是个警示。那白影子食指笔挺点在唇上,悄无声息地移进芦苇丛,久宝也跟着不见了,干洼地上像是什么都没出现过。宝婶刚退回水中,一队巡兵就踏上了出来,火光把通明,像是整片芦苇地都燃烧起来了。
“久宝!”她心里默念着儿子的名字,还想着他被拖走时惊得滚圆的眼睛。但,母亲的直觉私下里告慰她,那女子并不想让他们娘儿俩被军营发现,“那她又是谁呢?”
“娘……快走!巡兵不在了。”是久宝,手里牵着木板船,船上端然一个素白女子,长发抿在耳后,面上淡雅如霜;整个人沐泽在月光下显得无比清透,活像一座玉雕,比画儿里的河仙女儿还好看。这里的老渔人家家都供着河神和河仙女的画像,她自然就想到那儿去了。
一回家,宝婶小心翼翼将这个河神送来的神秘女子打理一番,换了干衣服。她浑身都泡虚了,稍一用力就会搓掉皮肤,颈侧一道细长的伤疤红肿化脓,脸上多处都擦破了,手腕脚踝的淤痕定是被捆绑所伤,只是久宝说发现她时,并没见手上捆着绳子。
“姑娘~先把这晚热鱼汤喝了。我们这儿穷,就是鱼,能管你吃够!呆会儿,久宝杀了鸡,拿热鸡皮敷在你伤口上,一休就全好了。”也不知,是否只是可怜她,宝婶就是忍不住多生惜护,见她不吃也不喝也不说话,眼神总直直的,跟芦苇塘里的锐利相比,简直不像一个人。
“哎~久宝,你来瞧瞧,我总觉得不对劲,你看她嘴里是不是含着什么东西!”
“啊?她定是漂了几天,呛了一肚子水,让我来。”久宝也顾不上鸡杀到一半,抹了抹血,一手按在她后背窝,一手攥拳敲击手背。连着敲了十来下,只看那女子手紧抓着衣领,脸上都憋的通红,气也喘不上来来了,久宝一急,使足了力,又是一拳~
“哇~”,从腹中呕出一大滩血水,接下来便是急咳。
“这下好了,水都吐出来就好了,就能吃饭说话了。”宝婶架住她手臂,一个劲儿的抚着后背,却禁不住她一下跪落地上,双手在血水中来回摸索。娘儿俩面面相觑,越来越觉得奇怪。只片刻,便看那女子手里捏起个红的发亮的小物件,撑着地立直身子,先是对宝婶躬身一拜,又转向久宝徐徐张口,
“久宝小兄弟,可否取些清水来?”
家里只有个杀鱼的大浅盘,装了一盘心清水,那小物沉在盘底‘嗒’一声,很是清亮。宝婶也凑过来,看见血丝溶尽,剥离出一片形状奇异的墨色青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