骐远见势也忘却了拦阻虞儿,两人对望一眼,与其说痛心不如说疑心更妥!西夏太子阿移用兵以稳见长,其独自指挥的大大小小数百战,失利极少;就连夏王继迁在世时,都不及这个长子常胜。今日这情势显是极不寻常的!
“郡主!我看这仗打的蹊跷,应尽快跟太子会合。机不可失,可趁北门混乱,由栈桥逃出!”
“不!一定要找到她”虞挺着一杆红缨枪,肃然立于兮兮晚风,目光如同两只利剑环扫着军营,阵阵wWw.绝望和苦涩轮番痛击在心头,她知道茜儿就在附近,却无法在茫茫几百顶棚帐之中寻得她之所在!
一名女战俘沦落敌军意味着什么,骐远再清楚不过了;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郡主自会做出冷静的决断,而现下能做的只有等待。
“茜儿~你在哪儿?姐姐来了,茜儿!”猛然间,那帽樱之下升起一团希望之火。云升治军素来严整,交战擒将或有意外所得,必请主将定夺处置。事到如今她别无所求,只要能见到茜儿安然,便是鬼门关也闯定了,何况云升还是自己的父亲。
找到主帐并不难,那是军营东侧最肃静的区域。火把熊熊燃烧,四周巡防不断,虞能看到帐内人影??晃动,似乎并不像父亲处理寻常军政的场面。她拉着骐远躲在辎重木车之后,灼灼烈火逼视着帐口,时间已经不多了,‘鱼儿’逃离侧帐的消息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报;她迫不及待想冲进主帐,赌定茜儿会被带到这里。但仅存的一点点理智还是镇住了脚步,她像猎兽一般默默按耐着~直到背后传来奇整的步伐,火影中踏出二三十人甲兵,个个手持长枪,排成两列直奔云升帐门而去。虞儿手肘轻抽夹住了枪杆,骐远知道机会到了,两人一纵而出将最后的两个兵士拖进了阴影。千钧一发的时刻,望着那个甲兵万分惊恐绝望的眼神,她竟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是大宋将军还是西夏郡主,双腕拧动中,那气息就断了……
“别过来…”虞隐隐看到一个颤抖的影子,双臂平举在身前相交,手中还握着一把光亮的短刃,锋尖游移在继迁和那个右将军之间,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着。
二十多个步卒进账之后,空间仍然很宽敞;云升背手肃立有右将军挡在身前,那个盈弱的小人儿头盔已经不在了,两只衣袖破烂不堪,内里的细雪白肉若隐若现更加惹人寻味;加之顶髻松松垮垮,发际处洒下轻柔的碎发活着汗水和泪水贴满了面颊,活脱脱一个女人生硬地罩在西夏战甲里。她人已经被团团包围,十指仍交错紧握着那柄墨玉匕首,不断向前挥舞。
“岳将军,这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扛柴之骨,无端端出现在西夏人的军队里,怕是非同一般啊~”右将军显见的没把那把小匕首当作威胁,但其语中深意足够催动全场。见云升仍是无语,便紧接着说道,“西凉有密报说李继迁所收的义女长凝郡主在潘罗支攻城时失踪了,我看她……”
“不!沙陀军自东而来,她定非长凝。潘罗支好大自持,在吐蕃诸族混战中难以服众,白费了太子殿下的千金资助,我看那郡主也凶多吉少了。先把她好生看押,来日与阿移会兵之时,兴许会有用场。”云升并未看她,倒像是在自言自语;话没说完已转身踱向后堂。
“你胡说!姐…郡主她不会有事!你也休想用我威胁太子~”那女子吼得声嘶力竭,众围兵皆为之惊动;右将军也惊见她目中决绝之色呼之欲出,已是缩腹挺刀刺向自己,“快拿下~”话一出口就知道说晚了,眼看着那白皙的双手狠狠收向腹部。
素闻西夏女子性烈,云升也绝没想到有人会在自己帐中寻死。他骤然回神,见一抹红影闪过,在右将军发令之前就已经冲向了中心。抢在那一刹那,绽出皙白五指紧紧搅住了刀刃,鲜血瞬时间淌出指缝,活像一张滴水的网,五指却越攥越用力,那血竟然是骇人的紫红色!
“姑娘何必寻死呢?岳将军不会为难你。”她穿着再寻常不过的军甲衣,普通的竟一时间难以分辨,茜儿眼中猝然浮起一点灵动驱散了浮尘,大颗大颗的眼泪底下稀释了道道泛黑的血流;那声音,分明是姐姐!
朱软细唇划过耳畔似是不经意却又牵着难得的默契,茜儿松开匕首的墨玉柄,哭泣中更添伤怀,身子一软倒落在那片漆黑的血窝上晕死过去。
云升一怔,“甲士!把她带去偏帐托月姑娘照料。”他那敏然双眼却断然锁着,那个一WWW.soudu.org手执握红缨枪,一手缴了匕首的年轻兵卒,“小兄弟请留步。”
虞望着骐远高耸的肩膀随着那一路军士踏向侧帐,眼前像蒙了一层薄雾,有些模糊,手指钻心的疼,而那把匕首她始终默默隐在腕后。这是自己带了十多年的防身之器,是四岁开始习武时父亲所赠;又在差不多一年前在辽疆送给了茜儿。此时此刻,这个信物的出现,无非是在昭显自己的存在,那样的话,她们就绝逃不出去了。
不知何时,已有一个文官打扮的人托着药箱守在一旁,云升也信步走来双目噙着深沉笑意,那么的简单柔和,对她却是弥足珍贵。虞对这突如其来的眷顾感到手足无措,毕竟她只是想带茜儿逃出父亲的军营……
“请小兄弟略作包扎才好。”父亲右手五指已经摊在面前,她手里一直抓着血匕首是无法包扎的。
虞颤抖地抬起手臂,但不敢抬头,绛紫色的血涂满了刀柄,落在云升手心时,透着一股悸动的沉默,麻痹了身上每一根神经。在回神间,手掌已缠上了干燥的粗麻布条,“小人奉命职守偏帐不敢有失,告辞。”那青葱似的指尖间凝着腥黑,拱手之间看的更加真切,一个如此机智果敏的兵士,怎会长着女人般的细手!云升追着那个俊健有力的背影与慌张的肥身校尉擦肩而过,恍然消失在夜幕~
“启禀将军!有个守卫死在了偏帐,身上的甲衣被人退了,还有~”他惶恐的样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月姑娘的白衣袍也在帐内;只是,人不见了!”
“哦?!~”云升一瞬间闪过的想法,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看那月姑娘的神色姿容,如果换做男装也不乏英阳之气,这么说她有可能还在营中,意欲出逃?!这却是为何呢?
校尉眼看自己到手的太子妃举荐之功,出人意料的化作泡影,难免好事变坏事,连忙牵了马再不敢多言,一路小跑跟着云升疾奔偏帐。行至中途,却见北门一片嘈杂,原本绑在环形木栏上的西夏俘虏,四散而逃,躲避着骑兵的围追,纷纷冲向栈桥,混乱不堪。
云升竭力压抑着愤怒,“右将军何在?!”
只听蜂拥之中有人喊着,“启禀岳将军,右将军还在偏帐!”
“又是偏帐!”他目光直射向那个河岸旁边的棚帐,忽见纵横火光之中冲出两匹战马。右将军手持长剑,纵着疾驰奔马与一杆细长的红缨枪并肩缠打,朝着北门而来。那“红缨枪”似灵蛇舞动,上下挑击,招招准着要害,力道也极大,砸在右将军长剑和胸甲之上噔噔作响,又恰恰没有伤及皮肉。
马速极快,后方的追兵又无法在营中发箭,眼看就驰出北门;而最让云升难以琢磨的却是那驾马之人,正是刚刚昏倒在主帐的西夏女子,她珠光莹泽的双臂不断抽动马缰,双腿微弓显得焕然有力,骑术甚是了得;而身后把她拦腰抱在怀中的正是那持枪之人,二人同骑一马仍格外轻盈。转眼间,二马已近在眼前,只见那枪头泛着银光,劲挑右将军腰带,来自枪尾的力道把整只长枪都冲成一个弧弯,
“好枪法!”一股凄然热流浑浑冲向头脑,嗡嗡作响,右将军在那弧线尽头,身子已被弹离马背,重重摔在云升马下;而另一头却露出了一只缠裹着素白绷带的手,“是他!”
随着骏马过隙,帽樱下那无法掩饰的英野冷俊扫过面颊,彻底撕开了云升苦痛的封印,
“虞儿!~你还活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