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山下弟子来报,有上百个人围堵在坚山的大门口,誓言要和坚山派的道士们一比高下,首座问这些都是什么人,山下弟子道:“他们自称‘五斗米道’,为头的叫做什么‘祭酒’,围在山下,不让人进出坚山。”
首座大怒道:“这些方内小派,太过无理,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岂不辱没了我坚山的名头?弟子们,速去请各位堂主前来议事。”
在这件事情上,坚山道士再没有内讧,表现得异常团结,大家簇拥着首座何道生向下山去。下山一看,果然如同弟子所报的,“五斗米”教众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许多,不像是教众,大概听到消息前来看热闹的。
何道生站定,一看“五斗米”的仗势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仍忍住脾气不发作,大声说道:“各位道友,今日驾临鄙派,所为何事?”
那边出来一个人,曹道成是见过的,正是他进城时坐在软轿上的“祭酒”,他也不行礼,问道:“哪个是坚山派的方丈韦乙清?”
何道生还没说话,早有人忍不住了,骂道:“你这土狗是什么东西,敢直呼方丈之名。”
“祭酒”听有人骂他是“土狗”,气得变了脸色,坚山众弟子一看,说话的是蒙尤,何道生见蒙尤虽平日老找他作对,但关键的时候肯替自己师父出头,心头对他好感多了。
“五斗米”此时骚动起来,有几个冲动的教众要冲上来找蒙尤算账,坚山派也有一干弟子,要冲出去,但被何道生拦下,何道生道:“家师现在闭关修炼,不知众位找家师何事?”
“五斗米”这边另站出一人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找韦道长切磋切磋。”
何道生道:“诸位道友,你们修的是方内道,我们修的是方外道,平素并无交往,彼此也无过节,有什么好切磋的?”
蒙尤也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谁爱与你们切磋?”
那人冷笑道:“说平素没有交往,那是事实,说什么无有过节,那倒未必,请问上面的这位,河阳城的乡绅大族请我教前去为他们捉妖除魔,不想却被贵教横插那么一杠子,是何道理?”
何道生的弟子喝道:“下面的人听着,这是坚山派首座,方丈师祖闭关修行,由我师父待行方丈职责,以后只叫首座便成,不是这位那位。”
何道生止了弟子的话说:“请问这位道友法号?可就是教内的‘祭酒’?”
那人说:“等我与你介绍了,”他指着一位坐在软轿上花白头发的老头说:“这是‘师君’座下北邙治的‘都功大祭酒’。”
那老头一揖道:“贫道钱为,有幸蒙‘师君’恩授都功,统领一治教众,若非本教受此大辱,不敢前来讨教。”
何道生待要解释,那人指着曹道成见过的那位“祭酒”道:“这位是杨承通祭酒,想必大家见过。”
这时曹道成才得知此人名叫杨承通,那人又指着前面的三人说:“他们依次是尹达祭酒、向所胜祭酒、姜白祭酒,在下姓甄名退,蒙都功看得起,忝列祭酒之位。”
来而不往非礼也,何道生也介绍了坚山的几位主要人物,通报姓名结束,自然又要一番唇枪舌战,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并不执著于问坚山派的罪,而是非要在道术上分个上下,何道生倒没有这番争强好胜的心情,他觉得这就是无妄之灾,尚且又不知对方的深浅,若是赢了,倒也罢了,若是输了,这坚山派的牌子岂不砸在了自己的手里,以后还如何当这个家?正在他犹疑不决之时,蒙尤等人早忍耐不住,鼓动弟子们吵嚷着也要决斗,看来这场决斗不进行还不行,毕竟,何道生对坚山的道术还是有信心的。
想罢,何道生对钱为说道:“大祭酒,贵派既然一心想要切磋道术,若我派坚持不肯,倒显得过分狂妄了,但不知贵派要切磋些什么?如何切磋法?”
钱为道:“这个简单,当道士的无非就是炼丹制药,图个长生不老,或者是卜筮看相,替人消灾解祸,再者就是善用符咒法术,斩妖除魔了,这炼丹制药吗,恐怕炼个几年也分不出胜负来,卜筮看相,也非一时半刻所能应验的,唯有符咒法术,倒可以比一比,何道长以为如何?”
何道生道:“大祭酒说得有理,就依大祭酒,来比一比这符咒法术吧,只是双方这么多人,又如何比法?”
钱为道:“不如你我双方各出六位,一个对一个,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哪方胜的盘数多,自然就哪方赢,何道长你说呢?”
何道生说:“大祭酒考虑得周到,但不知可有彩头。”
钱为大笑道:“何道长,鄙派今日到此,正是为这彩头而来的,这彩头就是,若是我派输了,我让出我的北邙治给贵派,我教众从此不再踏足此地,但若是贵派输了……”他“哼哼”一笑道:“坚山派从此皈依我教,奉我师君号令,不知各位道长可有胆识?”
何道生原本认识他的彩头不过就是输者向赢者赔礼道歉什么的,没想到这“五斗米道”是来拼命的,他还没说话呢,蒙尤耐不住性子先跳出来道:“好好,这彩头好,敢问哪位‘祭酒’肯出来赐教?”
钱为笑道:“不知我教中哪位先出阵领教蒙师兄的道术?”
这头向所胜祭酒迫不及待出列道:“都功,待在下领教蒙师兄的道术。”
蒙尤和向所胜先打了个照面,接着也无话可说,只道一声:“领教。”便各自祭出剑来,双方使的招数倒也差不多,都是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说一声:“着。”只见各自的剑上幻化出一道青气,蒙尤的剑气直射向所胜而去,向所胜的剑气却柔软绵密,化解了蒙尤的刚强之气。蒙尤见一击不中,于是脚踏禹步,静心念咒,左手持剑,右手作掐决,浑身闪出金光来,惹得观者啧啧称奇,向所胜不慌不忙,从袖中掷出一张符来,用剑头挑着,直向蒙尤逼来。蒙尤本来是看不起这些方内道的,认为他们的招式大多只为了骗人钱财而已,想不到这次遇上对手了,那剑直逼蒙尤的身体,亏得蒙尤闪得快,向所胜并不善罢甘休,趁此机会穷追猛打,那剑上的符仿佛无坚不摧,蒙尤作法破不了此符,只得使上武功抵御他的剑,但向所胜武功也不弱,两人打成一团。
蒙尤心急,见这么打赢不了对手,便使出了坚山独门法术“石化术”,他不攻上身,却攻向所胜的双脚,这法术果然厉害,剑气所及之处,向所胜没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脚,急忙要退,脚却不听意志的指挥,向所胜低头一看,右脚的脚踝以下连鞋带裤腿都变成石头了。蒙尤欲逼输向所胜,攻势更加凌厉,若是向所胜躲不开这攻势,势必全身化成石头,他拖着一只石脚,且战且退,只见他退至一棵树旁,用手一触摸大树,口中念了一句咒语,突然便消失了人影。
蒙尤正自找他呢,只听头上一阵风声,打眼看到有东西自上而下向他袭来,本能的拿起剑抵挡,哪知那东西比剑要坚硬,直震得一臂发麻。从树上下来的正是向所胜,蒙尤挥剑碰到的正是向所胜的石脚。蒙尤再攻向所胜,哪知向所胜有了树之后如鱼得水,变幻无形,而且那棵大树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挥动着树杈向蒙尤攻来。蒙尤的“石化术”虽然能将血肉之躯变成石头,却完全拿花草树木没有办法,几个回合斗下来,蒙尤纵然浑身是力气,也已经气喘吁吁。
向所胜觉得机会来了,一拍大树的身子,树上突然长出几根藤条来,四面合围,将蒙尤困在中间,蒙尤此时狼狈不堪,剑也被向所胜捡去了,身子被藤条勒住,只得拼命的挣扎。
向所胜在一旁笑道:“别挣扎了,越挣扎就勒得越紧。”
眼看蒙尤受此大辱,曹道成急念雷咒,顿时天空电闪雷鸣,一道闪电横劈过来,将此树的几根藤条尽数砍断,大树受痛,连忙收回残余的树藤,坚山弟子趁此机会扶回蒙尤。
向所胜等人当坚山派准备耍赖,急着要拦住坚山弟子带回蒙尤,何道生道:“此局我们算输了,请道长高抬贵手。”向所胜这才放了蒙尤等。
何道生念咒解去了向所胜脚上的石咒,向所胜活动活动自己的脚,还有一种麻痹的感觉,何道生道:“向祭酒,有些麻痹不要紧,休息一会儿就复原了。”又向钱为说道:“第一局,我派认输了,这第二局,都功欲请哪位祭酒出阵?”
钱为道:“第二局,我就请姜祭酒向贵派讨教。”
何道生问坚山众人:“哪位师弟愿去领教姜祭酒的道术?”
有人出列道:“我去。”出来的是蒙尤的同师师兄黄骞,他要出来为师弟拾回这个面子,何道生点点头,认为黄骞出阵颇为合适。
黄骞和姜白打了个照面,两人俱不用剑,黄骞用的是一柄拂尘,姜白的有些古怪,乃是一手炉,何谓“手炉”?就是有柄的香炉。这香炉有何妙用,一出场就知道了,只见姜白从香炉里取出一指香灰,念咒往外一撒,那香灰闪耀着金光,朝黄骞飞去。看似这香灰慢悠悠的而来,黄骞却不敢怠慢,正好用手里的拂尘一挥,将香灰拂了去。姜白见一击不成,又抓起一把香灰,猛撒向黄骞,黄骞连退了三步,不想让香灰沾到身上,他知道这香灰决不是什么善物。但姜白并不罢休,用香炉向黄骞打去,黄骞用拂尘回击,在双方打斗的时候,不断地有香灰撒出香炉,若是黄骞忌惮香灰而一路退避,难免输掉这场比赛,若长久缠斗下去,香灰必然要越来越多的沾上自己的道袍甚至皮肤。果然这一段的打斗,就让黄骞的道袍上沾染了不少香灰。
光凭打斗,姜白并不是黄骞的对手,姜白求胜心切,突念一咒语,坚山弟子一阵惊呼,原来黄骞身上的道袍着了火,原来这香灰居然是引火之物。幸而黄骞有心理准备,扯下自己的衣带,一个转身,甩掉自己的道袍。
既然知道了此物的用处,黄骞倒是放心了,开始大胆的以雷术向对方发动了进攻,只见他的拂尘上发出道道的白光,崩溅着火花,不久这些乱溅得火花便在姜白的衣服上点出了很多的小窟窿,姜白大怒,忽然召唤来一阵大风,风裹挟着香灰扑向黄骞,弄得黄骞的面上身上都是灰,眼看着姜白就要念咒,准备把黄骞给烤熟了,黄骞摇身一变,化成一块大圆石。虽然姜白的咒语点燃了石头,但这样的火势怎么能烧垮石头?却见这石头带着火向姜白滚去,姜白四处躲避,石头不断地追赶,不过终究是姜白逃得快,哪知这石头也不在后面死追,而是突然化成一丘散沙,从天而降压在姜白的身上,顿时将姜白吞没在沙土里。
何道生知道赢了这局,总算扳回点面子,高声道:“师弟,点到为止即可,不可伤了姜祭酒。”
顿时一阵风卷残沙,沙石重新聚成黄骞,对姜白揖首道:“承让承让。”姜白惭愧而退。
第三局,由坚山派的杨道福对阵五斗米道的甄退,那杨道福使的也是拂尘,甄退用的却是一令牌,结果杨道福被雷火烧了拂尘,这局算是大败。
接着是郭泉对阵尹达,两人棋逢敌手,斗得难解难分,最后还是郭泉高出一招,险胜。
这些高手斗法,可把双方的弟子看得是眼花缭乱,平时,即便是师徒之间,也难得一见这么精彩的场面,更有那些来看热闹的平民乡绅,这才知道传言果然不虚,世上竟然真有这些仙术。
随着比分的交替上升,后面的比赛愈加精彩,第五局,五斗米这边出场的自然是杨承通,在坚山派这边,剩下道行最高的要数何道生和曹道成了,其实这几年何道生忙于派内事物,生疏了道术修行,按理说应该把曹道成留在后面对付应该是最厉害的“大祭酒”钱为,但是何道生觉得自己身为坚山首座,应该由他来对付钱为才是正理,不然会被座下弟子认为法术不够高,有失尊严,所以便请曹道成先下场。既然首座这么说了,曹道成也不好说什么,思忖着如能赢了杨承通,也是一样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眼见遇上同在河阳城里捉妖的曹道成,杨承通牙齿恨得痒痒,心想今日非报此仇不可,曹道成向他揖首见礼,他冷冷道:“请指教。”便摆开了架势,曹道成不慌不忙,静等他先出招,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杨承通移过一卷黄纸到地上,俯身用手指在黄纸上写着什么,但黄纸上什么也没有留下,曹道成看着他写的字,已略知一二,这时他向天祭起那张黄纸,口中呼出一口气,黄纸随着这口气飘上天去,不久,本来好好的天空出现了几道乌云,乌云越聚越多,居然聚成了一个人形,渐渐的往下移来。
凡是深通道术的坚山道士都知道此术非同一般,这云直压下来,将旁边围观的百姓吓得逃的逃,躲的躲。曹道成倒不慌张,从袖中掏出一面令旗,作禹步,掐指诀,手挥令旗,喝令一声:“退。”
众人只见那云,在空中裂成了几块,慢慢消散了,百姓见此,才敢出来。
杨承通见一招不成,再来一招,这回他也在袖中掏出一法宝,乃是一铃铛,是道士平日用的法器之一。杨承通一手摇铃铛,一手掐指诀,默念咒语,百姓还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坚山道士们大惊,而曹道成大怒,掏出一张灵符向杨承通飞去,杨承通躲过曹道成,继续念他的咒,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地面上顿时阴暗起来,而似乎有道道的冷气从地底浮上来,几股似气非气的东西合成一股,开始追着曹道成,曹道成手举令旗,一声喝令,那些东西四散而去,随即又有几股在杨承通身边聚合起来,越聚越多,显露出黑黑的似烟似雾的不定形状。
这就是所谓的“外生魔障”,修道之人异常惧惮的东西之一,而杨承通居然学歪门邪道以控制“魔障”,曹道成自然愤怒,但那东西有影无形,却也难对付,弄不好侵入自身,便是走火入魔,曹道成大意不得。他一面念起“净身神咒”并画出“邪法退身离身符”,以保自身,一面深思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魔障”。
那些“魔障”近不得曹道成的身,又不肯退去,只在四周留恋,越聚越多。曹道成思索已定,画出个“鬼目不明符”,有此符,妖魔鬼怪看不见曹道成,乱成了团,曹道成趁此机会脱身,命在一旁观战的徒弟上官蛟道:“速取火龙蟠剑令与应灵摄妖印来。”
上官蛟忙将此二物取出扔与师父,曹道成持此二物,脚踏日月五星罡,嘴念“召酆都猛将咒”,“魔障”见此厉害,丢下曹道成,逃回杨承通处去了。曹道成用印信打散一批“魔障”,直趋杨承通而来,杨承通欲使“魔障”稳住阵脚,无奈它们吓得魂飞魄散,情愿回黄泉自首,纷纷钻地而入,顿时所有黑雾烟消云散,只留下神困力乏的杨承通端坐地上。
曹道成喝道:“身为修道之人,如何召这些妖孽前来?”
钱为忙解释道:“只是各门所修道法不同而已,此局我们甘愿认输了。”
曹道成还欲再说什么,何道生倒不深究,道:“既然此局已定,那就由我来领教大祭酒的道法,一局定胜负。”
钱为道:“曹道长说一局定胜负,似乎很有赢的把握,虽说现在贵派赢了三局,但若此局贫道侥幸赢了,也不过是个平局。”
何道生道:“那贫道就向大祭酒请教了。”
钱为由弟子扶下软轿,走上前来,见何道生手握玉如意,正襟危站,老头微微一笑,自袖口拿出一样东西,众人都想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法器,但他拿出的却是一幅卷轴,莫非他是想请何道生赏画?
钱为将此卷轴放在地上,一挥衣袖,卷轴开了,果然是一幅水墨山水画,众人正自疑窦,何道生更是摸不着头脑,但看那水墨,画得倒也工整,不知是何方的山林。
何道生一边堤防着钱为,一边在看画,他也想知道钱为此举有何玄机。曹道成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点什么,口中喊道:“首座小心……”
可惜此时的首座正认真的看画,根本没听见曹道成的呼喊。他来到一片山林中,此处有千竿翠竹,人游其中,物我两忘。何道生久居坚山,却不知坚山有如此幽静去处,恍若一个小江南。但有另外一种意识想要告诉他这不是真实的,他也觉得疑惑,但眼前的一切明明如此真实,耳畔甚至传来竹叶掉下时的沙沙声,难道这一切还有假?
为了一探此地,何道生想走出这片竹林,但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累了一天,终于听到了溪水潺潺的声音,何道生一天未进一滴水一粒米,便飞奔过去,果真有一道溪水从高处泻下,划破雅致的风景流到他的面前,何道生顾不得欣赏此中风景,蹲下来掬水就要喝,却又听见一个声音远远的喊:“不能喝——”。那声音恍从山外传来,怎么像是师弟曹道成的声音,何道生一激灵,心想莫非有诈?再想想此处太多的不合理:坚山哪有这么多的竹子?哪来的这么宽广的竹林?他急忙端坐运功,心知遇上了“魔障”。
似乎将要脱此“魔障”,他听到儿子何三宝喊他的声音:“爹爹,你在此处干什么?”
何道生睁眼一看,真的是儿子何三宝,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来这里?”
何三宝道:“爹,你糊涂了,这里是坚山啊,我来这里是通知爹的,出大事了!”
何道生道:“何事如此惊慌?”
何三宝道:“师祖他老人家尸解成仙了,众位师叔到处找你呢?”
何道生听到这消息,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说道:“那我们快点回去。”
何三宝拦住他道:“去不得去不得。”
何道生道:“如何去不得?”
何三宝道:“如今文师叔祖已经继位当了方丈,他正派人四处找你,只要见到你,格杀勿论。”
何道生大骇道:“怎么可能?我才是坚山的方丈,他们怎么可以篡位?”
何三宝道:“爹,他们追来了,你快逃啊。”
果然,一群人向这边而来,口中高喊着要杀掉自己,何道生不甘心就这么逃跑,他想到自己在坚山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却落得个如此下场,还不如拼他一场,也许能有个翻身的机会。
那些来的人中有杨道福、蒙尤和众多师弟师侄,其中居然还有自己的徒弟,他们挥剑向何道生砍去,一点情面和怜悯心都没有,何道生此时是万念俱灰、身形皆乱,只_38605.html能且战且退,到了一处悬崖边,眼看着不能再退了,看看这些人必欲置自己于死地,想想这一生恍如一场梦,没有退路的何道生已生出了死的决心,想与其死在这帮人的剑下,还不如自己纵身一跃更加干净。
正在他想跳下悬崖那一刻,他听到有人呼喊:“首座。”睁眼一看,是曹道成,何道生忙喊:“曹师弟救我——”而再看,身边围着一大圈人,其中杨道福、蒙尤等人赫然在列,他想原来曹道成也成了他们一伙。
但是不然,众人却都在喊:“首座醒醒。”又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这时他有些回过神来,问:“我怎么了?”
曹道成说:“首座走火入魔,现在可好些了。”
何道生此时才悟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自己是着了钱为的魔道了,他惭愧自己定力不足、修为不深,才惹下这样的笑话,给坚山丢了大脸。
见何道生满面羞惭的样子,钱为一笑道:“何首座,承让,如今比了这半日,却比平了,该怎么办?”
何道生道:“大祭酒好手段,你说该怎么办。”
有“五斗米道”的道众喊:“不如加赛一局,以定胜负。”
钱为道:“我想这也公平,就加赛一局,首座意下如何?”他前不叫何道生首座,现在何道生输了脸面,他却一口一个首座的叫。
何道生迟疑了一阵,心想我派几个高手都已经派出过了,还能有谁可派?而“五斗米道”的几个祭酒也都比试过了,难道他们还隐藏了高手在人堆里不成?便问道:“贵派准备派谁赛这一局?”
钱为道:“还是由我来。”
见坚山道士们都愣在那里,钱为道:“事先又没有规定说比过的人不许再上场,可有这规定?”
坚山道士们想,还真没规定过,这下大家犯愁了,何道生问曹道成:“曹师弟可有把握赢他?”
曹道成道:“只怕连三成的把握都没有。”
何道生道:“那怎么办,我可不能把坚山派砸在我的手里,不然我宁愿一死。”
大家正在计议,钱为催促道:“坚山派乃方外百年大派,人才济济,如何竟派不出一个人来?”
突听有人道:“我来请教大祭酒的山水画。”
钱为一看,从围观者中走出一道士,五十上下,颔下一缕长须,对钱为揖首道:“贫道不才,愿大祭酒赐教。”
坚山派弟子一见此人,无不兴奋,钱为道:“你是何人?可是坚山道士?”
那道士道:“正是,贫道坚山文贞春。”
何道生道:“这是贫道等的师叔,坚山‘玄元堂’文都讲。”然后对文贞春说道:中 文首发“师叔回来的正好,我等愚笨,不是此图的对手,恳请师叔援手。”
钱为问道:“那你岂不是韦道人的师弟?”
文贞春道:“正是,难道大祭酒想找方丈不成?不必了,师兄闭关修习,不耐烦闲人骚扰,贫道刚办完事情回来,机缘凑巧,还是由贫道来向大祭酒请教吧。”
钱为冷笑道:“好,好,就请文道长入画一游,但不知文道长可知此画的缘由?”
文贞春道:“说来此画,贫道也略知一二,此画乃‘天师道’创道祖师张陵摩的其九世祖前汉开国功臣‘留侯’张良的名作,后世称之为《神游真变图》,乃我道家奇宝,本是前辈祖师们用于入静炼功、修德修身的,不想如今却被拿来制造‘内生魔障’,炫耀害人。”
钱为听他居然能说出此图的来历,已是大吃一惊,又听到他说自己拿了道家宝物来害人,气得脸上青红不定,道:“闲话莫说,有胆量的就请入画。”
文贞春道:“这有何难。”说完便坐定,看着画道:“好山水,氤氲神奇,待我游来。”
众人看他,说完此话,便闭目养神了,高道们自然知道他已入画神游去了,何道生此时心中暗祷此局千万要赢。
不愧为神由子的得意弟子,文贞春自入画以后,《神游真变图》虽略有变化,但基本保持清爽怡然,不似何道生入画时,画面时而晦涩,时而暗淡。也不由得钱为不佩服。文贞春神游之后,回归肉身,叹道:“画中方知自己修为不够,惭愧惭愧!”
何道生听闻此言,脸色大变道:“文师叔何出此言?莫非输了?”
文贞春道:“输倒不会,只是慨叹自己终究不能见素抱朴,无法通万物之奥而已。”
钱为知自己的法宝制不住他,铁青着脸说:“文道长修为高深莫测,贫道折服……”
这时“五斗米道”的道众骚动起来,有人喊道:“大祭酒,不能认输啊,何不用五芒大法?”
钱为叹道:“《神游真变图》尚且无用,何况五芒法?”然后对文贞春道:“贫道遵守诺言,北邙治情愿拱手相让,待我回阳平治禀明师君,请辞这大祭酒一职,从此遣散弟子,四海为家,终身不敢入北邙治一步。”
此言一出,“五斗米道”一干道众哭成一片,请求大祭酒收回成命,情愿与坚山以死相拼。
文贞春见此情形道:“大祭酒何苦如此,莫非这是贵我双方打赌的彩头不成?那我就向我派首座言明,请他取消这个约定便是。我坚山只在方外修道,不知何故令贵派前来兴师问罪?若大祭酒欲将治下的北邙治让与我派,我派得之何用?”转身问何道生:“首座以为如何?”
何道生道:“文师叔此言在理,我派前去河阳城捉妖,原是想替河阳城百姓除害的,并非想染指北邙,坚山素来不问方内事,钱大祭酒请安心坐镇北邙,勿疑坚山之意。”
钱为听了这话,羞愧不已,低头拱手道:“文道长和何首座宽宏大量,世所罕见,对钱某的恩情更是天高海深,无以报答,钱某惭愧已极,愿将此《神游真变图》奉上,请道长务必笑纳。”
不待何道生说话,文贞春道:“既然大祭酒有此盛情,贫道代坚山收下此图,并代方丈和首座谢过大祭酒,愿坚山和五斗米道从此干戈玉帛,永无纷争。”
看着五斗米道百来个教众拥着钱为回去了,何道生问文贞春:“师叔为何要留下那幅画?”
文贞春道:“此画若在好人手里,倒是件宝贝,若是落在歹人手里,为祸无穷,就算他不献上此画,我讨也要把它讨来,因此正好顺水推舟,并不是我贪恋此宝。”
何道生道:“原来如此,幸亏师叔回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坚山上,何道生便将此画深锁在“神隐洞”中,每当他想到画中情形,还不由得一身冷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