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他开始不停地回想起那台神秘的织机。起初的动机十分单纯，他只是想，那织机能织出更复杂的图案，看样子比我们用的织机要先进许多，也许能够提高产品质量，甚至是生产效率。可当他尝试着按照记忆对蜀锦厂的一台织机进行改造以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错误――
改造后的织机完全不起作用。无论用它织造哪一种纹样的锦，哪怕是最简单的，织机的某个部件（不是这个部件，就是那个部件）总会莫名其妙地卡住，或者不按照事先预定的程序来，时常把经线纬线弄得乱七八糟。厂里的一位老师傅嘲笑他把织机改成了四不像。他自己也很纳闷，反复琢磨了很久，最后认为大概是自己当年就没完全搞清楚那些部件的用途。但他只是一门心思改造那台织机，每天盯着它回忆二十年前的往事，想起一点便改一点。直到有一天，他认为自己再也想不起什么来了，而眼前的织机也和记忆中（不管这记忆是否出错）变得一模一样，他才彻底放弃，不再做任何改动，也不再盯着它看了。
这台织机由于基本上不能使用而被搁置在蜀锦厂的角落里。后来又因为添置了新的织机和人员而被挪到了后院的仓库中。
但这件事却从此成为了一块心病。他总有些不服气，尤其想不通，当年明明可以操作的织机，为什么现在就不能使用了？用了十七次的织机，不可能记错。难道自己的脑子在打仗时被炮弹震坏了？
几年以后，那场著名的十年浩劫开始。蜀锦厂的生产在这期间完全陷入了停顿。对于这段时间的经历，老人绝口不提。我们只能从他的沉默中依稀感受到那十年噩梦的阴影。###结束后，他回到蜀锦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仓库里找当年的那台织机。也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他只找到了一堆或砍碎或烧焦的木材和竹片。而蜀锦厂里完整的、还能勉强使用的织机也只剩下两台了。所以首要之急是先造织机，才能恢复生产。而当年的蜀锦艺人们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有的在###中遭遇了不幸，剩下的没有几个，所以和织机同样重要的，就是招一些年轻人进来。于是，他因为正值中年，既有技术又有精力，就成为了蜀锦厂的主要教学力量。最多的时候，他一个人便带了十几个徒弟。
也正是这段时间，他发现了那个改变他后半生命运的秘密。
老人记得很清楚，那是1981年的10月31日，星期六――那时还没有实施双休日，所以星期六也是要上班的――他站在一位学生的身后，审视着学生织锦的过程时，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起初，他很迷惑，不知道心跳为什么突然开始加快，而眼前这场景也好像过去在哪里见过。他甚至抬起头来，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希望借由更多的细节回想起这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可视线改变后，那感觉却逐渐消失了。于是他没有在意，又将目光收回到学生织锦的动作中来。58xs8.com